第49章 第0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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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雪弦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她乌黑的桃花眼里只剩下寸草不生的一片荒芜，她颤抖着嘴唇用这样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终于跟梦中人的眼神重合了, 她说, “原来是你……”
“是。”
她似乎终于因为他的承认而绝望了, “为什么是我？因为那天我拒绝了你么？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为什么用要那种方法把我困在噩梦里。”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路青盏，也只会是路青盏。”
梦境种种仍然清晰如昨，路青盏已经失去眼前这个人整整五次了。
他当然知道梦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惜过去的‘路青盏’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自己下了那种咒令之后，定会让一切都变得极为‘栩栩如生’, 何况他一颗冰心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同时路青盏也不认为伪装出来的‘爱’可以打动对方。
问题是——她比他更狠, 那一纸咒令都为她做了嫁衣, 除了雪上加霜根本没有旁的用处。
哦, 似乎也不全是。
至少现在, 高高在上的路行走也学会说谎了。
“我不知那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从五天前我每夜入梦都会失去记忆开始新的一场人生, 直到死亡才能脱离。我一直觉得那也许只是意外，又或者是一场梦, 甚至可能是你我前世。”
他明显的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些才鼓足了勇气继续道, “也许那些过去只是虚幻一场, 可我做不到当成无事发生还要跟你装作从未相识，我做不到的，阿雪。”
“你怎知那是我？”
他的眼神中略有些苦涩和释怀，“说实话，是我窃取天机用了占卜之术。”
此言不假，从第一夜梦中醒来之后，路青盏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什么道,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奇诡之术防不胜防层出不穷，加之前些日子来照夜清庭的人不少，他不得不这么怀疑。
虽然这占卜之术会耗损寿元，好在路青盏只需要知道梦中人是不是真的……就是被他一同拖入梦境殷雪弦，所以虽然有些损耗，但所幸还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由他自己得出的答案，路青盏自是确信不疑。
“第一夜我还能忍……直到第五夜醒来，我必须确信你还活着方能安心。”
“阿雪，自你离开之后我过的一点都不好，每一天都是生不如死。”
“够了！”
她开口阻止了他，“既然事情弄清楚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路青盏银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显得更是凄迷，他一双墨色重瞳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神里似有万千心事想要与她分享却不知从何说起，浑身上下都充分的诠释着难言的悲恸。
殷雪弦也好似代入了那一个个梦境中，她的眼里没有伤感，只余下憎恶。
“那些记忆对你而言是生不如死，难道对我而言……就不是么？路青盏，我被你亲手杀死过、被欺骗过、被利用过、被无视过、被践踏过一次又一次双手捧着的真心。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对待我的么？现在即便证明了你我其实都还活着，又有什么用？”
“庆典之上你曾问我是否愿意接受雪禅青灯。”
“我拒绝时心中其实没有半点波澜，现在我甚至恨着你，又怎会答应拿你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我是殷雪弦……你是路青盏。你是照夜清庭高高在上的天下行走，而我只是曾被银月境俘虏差点死去的一个劣质品，极之渊上种种丑态你亲眼见证过，我们之间其实还不如未曾相识。”
她不提起还好，可如今再提起……却着实点燃了路青盏心中的杀意。
拜路青盏的天资加成，只要他看过的东西哪怕一分一毫都会被永远铭记在脑海中，所以逆水镜中的一切他都记得分毫不差。当时的路青盏心中很平静甚至觉得因为那盏雪禅青灯灯身被庭主特意招呼需得到场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可现在再看一看那些画面，他只觉得灵魂灼烧，原本有多无所谓现在就有多难熬。
“我不会放过他们。”
“何必呢，他们伤的是这具肉身，跟伤心伤神比起来算不上什么折磨。”
淡淡一句话，甚至没有太多怒意和斥责却也已经足以让路青盏哑口无言。
“也许连你都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是梦？是前世？是意外？怎么都好，既然回到现实之后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这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不可！”
“我并非在跟你商量，路青盏。”
他抿唇不语，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僵持。然而良久过后，终归还是路青盏先败下阵来，他只道来日方长也不想再看她露出那样心如死水的眼神，“我马上走，你且好好休息。”
“阿雪，我不是他们……绝不会再犯那样的错。你也已经不是她们，你是自由的、你的未来也注定无比光明、哪怕不是我也多得是人愿意把你捧在掌心当成至宝，你是照夜清庭最尊贵的稚水仙姬。”
事到如今路青盏的情绪也终于恢复了冷静与从容，那双向来淡漠疏冷的重瞳中已然收敛了刚从梦中醒来时的狂乱，如今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轮廓时竟是显得无比温柔。
“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以后会尽量不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里。”
“对我来说，只要知晓你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比什么都来的重要了。”
路青盏说完了心中所想便想最后再好好看她一眼，他觉得——自己不该再试图拼命靠近她了。时至如今他都分不清那是他们共同经历的一个个梦境，还是真正的一个个前世，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路青盏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那无比清晰的一切都只是虚幻。
既然当真了，那他就无法否认为她带去那些伤害的人，就是他自己。
即便那时候的他没有半点属于自己的记忆。
只是这人世间又哪来的这么多借口？
仅凭她无法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路青盏的那颗冰心只会为她而疯狂跳动，并且顺理成章就有了只想娶她的想法，不……应该说必须娶到她的执念。可现在，为了让她舒服一些路青盏甚至愿意强行违背这个想法，选择背道而驰的自此远离她的身边。
然而就在路青盏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整个人又顿住了脚步，男人垂眸看下去发现是她抓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袖，那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他猛然回眸，只见她还是不愿意看向自己，连带她的眼睛都死死的闭着，可那又如何？！
只凭这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让路青盏欣喜若狂，“阿雪，这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还是维持这个动作不言不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他的心。
路青盏放缓了呼吸不敢惊扰她，直到她松开了手甚至还有退后的趋势，男人再也控制不住的反手牵住了她的手，而后把魂牵梦萦的那个人抱进了怀中。
轻颤的黑发少女死死的咬着牙还是不愿意说出一个字来，似乎仍然在死死硬撑着什么。
他闻着那熟悉的香气，飘荡的灵魂终于脚踏实地有了归属感。
“对不起…给你留下了那样的回忆，是我的错……阿雪。”
他们确实也曾错过了许多年，可路青盏还是由衷为他们的重逢而高兴。
如果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的孑然一身和自以为注定高处不胜寒的孤高冷淡都只是为了此时此刻，那么路青盏觉得——挺好的，就那样保持干干净净心无旁骛的自己等待她的到来。
就在此时此刻，这样浩渺的月光之下，一男一女静静相拥。
屋外不远处的门廊之下，高挑沉默的男人如同影子般守候在那里。
在这里留的越久，赢苍术就越发会忘记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选择留下来，所谓的蛰伏也许根本就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留在她身边的理由罢了，他总是渴望她出现，又渴望她放自己自由。
银月城在外人看来一如既往，可实际上内里依然如同一座死城。
赢苍术原本只觉痛心，可后来却控制不住想着——如果那座死城里永远保持着只有他和她在，他甚至可以催眠自己其他人虽然无法自由却也没有真正死亡不是么？其实那样的生活也很简单对么？
缥缃阁另一侧东南方位的一叶阁中，身着雪白寝衣封镜流猛然咳嗽了一声，显然是前些天被某个人打伤的身体还未痊愈 ，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没有告诉自己的师父更没有带着伤去向自家妹妹告状证实一下某人确实疯批。
他就这么靠在软榻上，面容苍白时不时会咳嗽一声，即便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半点因此事而产生的半分怨怼和憎恶，只有浅浅的无奈与偶尔划过的愁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封镜流心底一点点积累的戾气好像就这么慢慢被磨灭掉了，即便他一次又一次的向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但理智是一回事真正的心中所想却是另外一回事。
灵魂被割裂成两个极端日以继夜的拉扯着，以至于他沉浸其中如今好似越发的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唯独我们故事中的女主人公。
她静静的靠在路青盏的怀里，本该矛盾煎熬的眼睛里回荡着浅浅笑意，可惜那不代表快乐，反而是极度的平静，平静到好像这人世间所遇到的哪怕再激烈的情都无法让她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