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0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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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我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你是殷雪弦。”
封镜流浅浅叹息了一声，似乎未曾想起当初夜闯缥缃阁的时候是怎么被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彻底碾压的。也许他没有忘，他只是在这长达一年的时间里确定了一件事。
他能确定的只是, 即便她所诉说的残酷‘未来’都是真实的。
殷雪弦的心中也许真真切切的对他藏着杀意, 但因为某些原因她还是没有真正下手。一年前月夜之下癫狂的黑发女子并非幻影, 昙花一现的死亡恐惧和修为全失的无能为力是她已然手下留情的证据。
所以，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素素的亲哥哥么？
还是因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那个封师兄终归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呢？
因此封镜流甚至从未想过眼前这个人的皮囊之下早已经没有了殷雪弦的半点痕迹。
她其实还是当初那个阿雪, 但她成长了、变的聪慧了、甚至有些疯癫极端，却也让他心中的某些情绪如烈日之下的冰雪般消融无踪, 剩下的……就只有他自以为的、他自认必须维持的那层薄如蝉翼的——所谓厌恶。
“你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永远在山脚下仰望我就足够了啊。”
她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唯有把他的骄傲和自尊统统踩在脚下, 让他无能狂怒让他疯狂让他的所有心神都只维系在殷雪弦一个人身上，才能稍解殷雪弦心中戾气。
如果是以前的殷雪弦说出这种话来，封镜流绝不可能如现在这样心中没有半点怒火, 只剩下淡淡无奈，“一辈子永远都会凌驾在我头顶的那片天空对么？你说过的话，我记得的。”
殷雪弦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你离我远点，不是说要去看素素么？”
封镜流却不为所动, 只是兀自看着天空轻声道，“我好像一直没说过。”
她微微蹙眉，眉眼间有了几分不耐, “有话快说。”
“谢谢你, 把素素带回来。”
他失笑般的摇了摇头，眸底的片刻温柔是因为忆起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
封镜流是亲眼看着当初那个瘦弱隐忍的小姑娘在这一年里是如何被她宠的自信开朗。他毕竟是个男人，不管怎么说都比不上女子细腻, 即便是封镜流都没法断言素素若是当时选择跟在自己身边会比现在过的更好。
“封镜流，我看得出你是发自真心的感谢，不是装的。”
“自然是发自真心。”
殷雪弦半眯着一双桃花眼，眸中冰凉无比，她当然没有为他对妹妹的真心宠爱而产生半点动容，她现在只觉得讽刺。女人极为平静的挥手隔绝了整个湖畔的动静，然后面无表情的动手给了他一个巴掌，那可怕到已经化为实质般的滔天气焰瞬间压得封镜流直接吐了血。
男人被打飞到了湖畔石亭上的石柱上，黑发女子瞬移到他的眼前。
此刻她浑身上下都只剩下了控制不住的恨意和憎恶，她俯身笑着对他开口，“素素是无辜的，我当然不会迁怒她。也请你少用那样的眼神对我说话，你肯为加起来相处短短几年的亲妹妹真心对我道谢，却不肯分出一点点怜惜给殷雪弦。”
“我们一起长大，除了爹娘我从没对任何人付出过这样的信任。这一年你明知道我多恨你却还总来我面前晃还装成一切如昨，封镜流，你是想逼我杀了你？你以为——我不敢？”
封镜流擦着唇角溢出的鲜血，感知着这无比真实的杀意竟是笑了出来。
“你可知晓我幼时国破家亡后来到照夜清庭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些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里我就发过誓，无论要装成什么样子，只要能够活下去能够变的强大都是值得的。
好在我的天赋和伪装也确实不错，果然被庭主选中带来了照夜清庭，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我以为仙界也不过如此了……后来你出生了，果然跟小仙女一样，我原也想着要照顾你疼爱你保护你一辈子。”
男人像再也没了半点顾虑，他毫不迟疑的放出心中的野兽说出了自己的**和妄念。
“可后来，我越是看着拥有一切的你慢慢长大就越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因为真正的封镜流就是个卑鄙、阴暗、学不会仁爱和慈悲的怪物，怪物也从未想过要把自己变得一尘不染成为高洁的仙人，他只想用这满身的污秽去将仙女拉下神坛，拉进自己的领域一同堕落。”
“只有这样……你与我便也没什么不同了。”
“阿雪，我原本也同样憎恨着你啊……”
“哦，那就恨吧。”
殷雪弦没有被那番话震撼，她只是收回了视线仿佛看垃圾一样看向他，“死亡算什么？留你一条命一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卑劣，二则是……素素需要一个真正的亲人。”
“要装就装一辈子，不要让素素失望。”
她撤回了隔绝转身拂袖而去，独留下封镜流捂着胸口靠在梧桐树下惨笑。
事实证明哪怕经历了那样的苦难仙女也从未坠落，她还是如云端之上的那捧瑞雪，拥有着他这种怪物永远难以企及的高洁纯白。她甚至愿意为了厌恶之人的妹妹不要再次品尝失去亲人的苦而继续忍受他，可污浊的怪物却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封镜流明明从未发自真心的疼爱过她，可现在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何谓心痛。
那真是人世间最难熬的酷刑，凡人之躯隔着那层血肉骨骼却无法抹去心上的影子。
……
“不要多事。”
殷雪弦在经过赢苍术身边的时候淡淡丢下了这句话。
“是。”
于是易容的男人只能低声应下，赢苍术最后回眸看了一眼擦去唇上血迹当做无事发生离开的封镜流，这才敛去眸底杀意跟随在她身后离开了这片湖畔。
他知道以她如今的脾性是绝不可能再提原谅两个字的。
因为……对他赢苍术来说也是一样的。可他也只能守着这没有半点希望的结局紧紧跟在她的身边，其实赢苍术如今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出自习惯还是出于被威胁才会无时无刻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了。
……
是夜，正在睡梦中的裟椤感知到了一股牵引之力，她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先是瞥了一眼一如既往守在她床榻之下角落里的赢苍术，片刻后却又展颜微笑重新陷入了梦中。
那股牵引之线拉着她的灵魂飘飘荡荡，最终沉入了琼腴峰。
众人皆知上一代天下行走路鸣嗜酒，故而这名为琼腴峰的地方自然是归属路家。
——这是造梦之法？
点漆其实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什么了，造梦是此界于百年前就已经绝迹的术法。
那是百年前一位大能因过度思念亡妻而自创的术法，最终这位大能沉溺于梦境中不愿醒来肉身死亡，因此才闻名于天下，不过因为对修炼没什么作用所以世人只感叹痴情人却对造梦之法没有兴趣。
所以即便有完整的修炼记录也仍然失了传承。
——等等，那是路青盏？他这是打算……不会吧？
——他确实打算把我一同拉入梦境，那呆头鹅根本不懂如何去爱，又怎么会懂得何谓真心追求呢？可什么都不会怎么能让殷雪弦死心塌地爱上他呢？他想的倒是挺美。
——真不愧是天才，这举一反三的本事，他就修炼了一年造梦之法就大成了？简直离谱！
——他想织梦让殷雪弦入局，即便没有产生爱，至少在梦境醒来后也会有改变吧？若是夜夜双双一同体验不同的梦境，怕是再铁石心肠的女孩子都会日久生情不可抑制的生出爱意呢。
——大人打算顺势入局么？
——路青盏想拉我跟他下副本……我刚才观察过了，无非是画本里那些一同经历一些看上去坎坷的磨难，他看的还挺多，似乎还有千金小姐跟穷小子私奔最终有情人最终眷属的剧情。
——不过，这么无趣的梦境也想让我入局？
——额，大人也别太为难他了，路青盏那种满脑子只有修炼的人自我催眠之后又成了呆头鹅的家伙能想出这种手段，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那理该让我来写剧本吧？
跟着大人经历了许多世界的点漆也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确实啊，这些梦过于平淡了连没见过太大世面的系统君都想给个差评。就这？还指望大人与他产生共情呢？
——你我也经历过五个世界了吧？
——是的。
——嗯，那么开胃小菜就暂时用那现成的五个小世界吧。我当然会成全他，毕竟他本就是这样的自信，竟是选择让自己记忆全失进入梦境中方便更好的让殷雪弦入局不是么？
——明白！
——我也不是什么魔鬼，第一世给他点适应的时间，就用傅雪松的背景吧。
点漆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在心里为路青盏点了一炷香，寻常渣滓连一个小世界都受不住，大人一上来就准备让他五个小世界先后来一次，只希望路青盏全部经历完可以坚强一些。
……
于是在另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幻世界里，男人终于睁开了那双淡褐色的眼睛。
那绯衣乌发的女子站在那头含泪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我……是谁？”
他微微一愣，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梵音海。”
于是她笑中带泪扑向了他的怀中，熟悉的琥珀木香让他失神。
男人情不自禁的环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把人又往怀里带了带，他逐渐想起了一切，他是玄一道宗主傅真言的儿子——尊号折雪仙君傅雪松，在给了她穿心一剑之前是梵音海曾经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