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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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者组织内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威廉大公，赫尔曼的异常很快引来了他的注意，向赫尔曼发出了询问，并让主系统进行了扫描自查——他怀疑主系统赫尔曼中毒或者程序自扰了。

但海伦娜给出的解释制止了他的发散猜想。

“是人格产生了共鸣，尽管分离许久，他们到底是从同一个人体内剖出的部分，互相吸引和融合，才是正常的。”

“过去的那段时间，感性人格处于懵懂的半沉睡状态，理性人格因寄居在机械核心中与主系统并生，受主系统的影响，产生并习惯了机械思维，且因为主系统是帝国运行核心，时刻都在运行超巨量运算，理性应当也拥有超出人类极限的算力，这令理性保持着冷静清醒，在人格的争夺中处于优势，反而压迫了感性，使感性很难与理性达成平衡。”

海伦娜在空白光屏上用黑线画了一个圆，划出一条线将圆分为两半，涂黑了其中一半，半黑半白，形式平衡，海伦娜再输入指令，光屏上的黑白原型出现变化。

一黑一白两个半圆分开，时不时拉近距离，象征感性的白半圆畏怯地退缩，象征理性的黑半圆则张**近，理性吞噬了感性的一部分，黑半圆的面积变大了。

这是西奥多·赫尔曼前二十年的状况，感性被理性压制，但是感性控制身体，让他天真得像个傻子。

而后续的动画演示中，白半圆逃离黑半圆周围，在光屏角落边缘缓了缓，又小心地接近黑半圆，渐渐地夺回了被吞噬的部分，黑半圆缩小恢复原本的大小，两面半圆回到了初始，却又有所不同，黑白交接处的缝隙变得模糊，两种色彩相互渗透，融合成了一团黑白扭曲的圆，合成了一个整体。

它们本就是从一个整体切割的两半，这样也不过是还原最初的模样。

黑白相对，平衡带来的稳定性，融为一体后不再分割，感性和理性融合，得到的才是西奥多·赫尔曼最本质的人格。

动画后半段展示的，是最理想的情况，感性和理性能够顺利融合，不会产生排斥反应，融合后的状态也足够稳定，组成完整的人格。

“两年前，西奥多忽然失忆，并恢复了与年龄匹配的认知能力，感性挣脱了理性的压迫，西奥多学会了控制感性人格，同时，赫尔曼的活跃度随之降低，理性人格被限制。”海伦娜说道，“我认为这是一个分界点，意味着自我意识的苏醒，西奥多才能在人格的博弈之间找到平衡点。”

感性人格真正苏醒的时间点就是在西奥多失忆之后，邢玉堂已经假死离开的那段时间，西奥多不想宅在皇宫里，频繁出宫，有意或无意地在物理层面上远离了主系统，削弱理性人格的影响，还空出时间让感性人格更好地融合。

“但那超出我的意料，我以为这个节点的到来会更晚，而且毫无征兆，无法得出造成结果的根由，是什么因素促成了自我意识的苏醒。”

尖笔帽抵着下巴，轻微的痛觉能令她头脑更清醒，在沉浸思绪中找到现实的锚点，不至于困在未解的谜题中。

“时间？年龄？精神力？不，不是精神力，精神力不随人格分离而分离，这是他生来就掌握的能力，不会被剥夺，也没有能力剥夺，但如果是时间，那么判定的因素和条件又是什么，那一天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发生过什么吗……”

连举了几个常见因素都无法代入，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又陷入僵局，海伦娜语速飞快地自言自语，并不因问题困扰而气馁，在学术科研中，遇到瓶颈和毫无头绪，是常有的事情，她已经习惯了耐心探索。

真相不会亏待它的追逐者。

“是人格导致了自我苏醒，还是自我苏醒影响了人格？为什么是那一天，或者那个时间点？”

研究员被念得头疼，又不好出言劝阻，怕扰乱海伦娜的思考，虽然他也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也没有海伦娜那么多的思考方向，但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涉及到人格方面的课题，暂时还不是他有能力参与研究的类型。

他知道海伦娜口中所说的“那一天”的具体日期，在事件发生时，他就已经是海伦娜女士的学生了，没想到那件事都过去两年了，他现在还没从海伦娜女士手下毕业，仍是一条科研学徒狗。

“海伦娜女士是怎么做到，脑子里装的都是科研课题的？长时间精神紧绷会导致精神崩溃，希望海伦娜女士能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研究员叹道。

“现在可是自由日……好吧，最高研究所没有给我们批假期，但自由日就该自由放松，这是皇室赋予我们的自由，当然是要好好接受啦。”

旁边的同伴看了看他，“你想再多也没用，在决定加入最高研究所的时候，就应该有无休全天工作制的觉悟，这都、这都是福报。”

后面一句话的底气不足。

“在实验室待太久，已经严重遏制我的天性了。”研究员哀叹一声，他小声嘀咕：“其实科研也不是那么刻板严肃的，人嘛，就是要在有限的人生中给自己创造乐子。”

“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因为陛下恋爱了，只是因为爱情，爱情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是能解释一切的。”

西奥多以前脑子还傻着时，虽然也每天跟任性小孩一样傻乐，但谁都能看出来，他独处时的笑和面对邢玉堂的笑容是不同的。

威廉大公曾说过：“他不是真的傻，他只是迟钝，或者不在意，并不是听不懂别人的话，谁对他如何，他其实都记在心里。”

西奥多也有点小心思，他对别人的善恶感知十分敏锐，也各持不同的态度，对恶人甩脸色，对报以善意的人回礼貌微笑，如果没有敏锐的善恶感知，他那样天真耿直的性格，也会在有心人手下吃亏。

他的笑容并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还有天真的残忍，把他当成真傻子的人才是真的傻子。

而只有在面对邢玉堂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是不掺假的。

“陛下对谁不是臭着脸，连大公都要在他那里下面子，也就是跟邢上校在一起的时候，他笑得没那么坑人，就算邢上校刚来那阵还总是凶脸，陛下也没有抱怨一句，要是换个别人，早就被陛下叫侍卫把人丢出去了。”

研究员拔高音量：“这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这要还不算爱情，那罗曼蒂克幻想就都要破灭了。”

他情绪激动，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听到的人纷纷投来惊诧目光。

还有人朝研究员竖起大拇指。

勇士，你是真敢说啊，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敢把事实说出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番在旁人听来不正经的话，却令海伦娜脑塞顿开，拨开脑子里的种种猜测，找到了被压在最低下，毫无存在感的两个字“感情”，顺着这个词，她看到了一条新道路的方向。

感情不是人类独有，却是每一个生命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个“感情”不仅指爱情，也包括生命拥有的所有感情，亲请、友情、特殊羁绊……等等因感情才具有意义的关系。

人们依靠建立亲密关系，表达宣示感情，将无形的感情化作无形的礼物，再化作实物。

变的是人，是社会发展带来的新风气，不变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这是一个研究至今却仍未被探索到底的课题。

“感情，情感……”海伦娜喃喃道，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她来到试验台前，唤醒了系统。

“两年前，你关闭了拟人功能一段时间，进行版本升级，也是在那一次版本升级后，西奥多适应融合了感性人格，却在之后失去记忆。”

“为什么选择在那个时间节点闭关进行版本更新？我事后查过主系统的后台记录，原本定的更新时间不是那天，而是后天，是你修改提前了版本更新。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了这个改变？”

研究员们保持沉默，主系统并未直接回答，试验台上的指示灯闪了闪红光，似是纠结，实验室里只有电子设备的滴滴提示音，被质问的主系统迟迟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试验台上弹出一个光屏，显示出一行字：【实际情况的发展比预判更快，我不得不为了那个意外，调整原本的计划。】

主系统没有现身正面回答，这本就透露出某种对真相的暗示，由程序和数据构成的主系统竟然也会遮遮掩掩地逃避。

海伦娜已经从主系统的态度中隐约猜到了真相，但她没有就此放过，逼近质问道：“那个‘意外’，我要知道具体是指哪个意外。你爱上邢玉堂了吗？”

后面的问句是用陈述语气说出的，海伦娜笃定这一点，这是她所猜的真相，也是主系统试图遮掩的现实。

赫尔曼终于无奈地承认：【是，人类的情感会干扰主系统的程序，所以我提前了版本更新，为主系统添加了模拟情绪程序，让它的表现更人性化了。】

【但是你说错了一点。】

【这个意外并不是你所说的，西奥多深爱邢玉堂，这是既定的现实前提，不因任何因素而改变，我会爱上邢玉堂，是早就注定的事实。】

【真正的意外是，邢玉堂回应了西奥多的爱意，他爱西奥多，所以才唤醒了西奥多的自我。】

错也没错，情感只是一昧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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