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行路难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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亳州地临黄河,是出了名的黄泛区,连年饱受水灾侵袭,土地盐碱重,长不出庄稼来。偶或哪些个年头没涨水患,便是苍天保佑,让民众得可温饱一季。余下多要承受饥荒,食不果腹,挨一日算一日。官府自有赈济,却并未见出显著效用。这其中有多少贪腐克扣,且无人知晓,亦无从查证。
百姓们填不饱肚子,总有想险招的,结群为匪落草为寇便最为常见。拦路抢劫,村镇凌霸,也不管旁人苦难与否。因邻里州县也不太平,常遭盗匪侵扰,难有宁日。少鸡少羊且都是寻常小事,丢命丢大闺女的,也大为常见。
朝中自有奏报,折子过数人手,最终呈到皇上手里。匪患猖獗,自要想法子镇压,不能听之任之。皇上自先找阁臣暗下商议,定下大体对策来,而后批下旨意,派人带兵进行抓捕剿杀,各个山头上突击清扫。又言,立下此功者,必得丰厚赏赐。
群臣朝堂共议,经过几日商讨,最终定下领兵来亳州剿匪的,是皇上六子,六王爷许礴。这是件不大不小的差事,办好了功劳自然是有的。要说难度,且也没有领兵打仗艰难。匪寇多是散众,仗着身量大,结群祸害他人,没有组织性,抓起来自也容易。因能得下这差事,背后自然是行了不少手段的。
朝中之事多有暗流,不如表面光正,且不做多叙。却说许礴早在一个月前就到了亳州,城外安下营寨,便四处探查匪窝,进行抓捕清剿,足忙了月余。他动作甚为利索,计划也周详。亳州地界的处理了干净,也并未收手,就着势头又在外沿儿清扫一番,无一山头得以幸免。
此番这山头离亳州较远,都是剿匪程子中那些匪寇移过来的。依着探测的情报,这是最后一波,剿了干净便可回京复命领赏。赏赐且都是次要的,得皇上青眼认可,那才是要重中之重。
而在剿匪过程中,每个山头上搭救几个被虏女子是极为寻常的事情。那些悍匪称了霸王,总要抬自个儿脸面,强抢钱财不够,也要强抢民女,得享美色。虽有多者是迫于无奈上的山,然坏事却并未少做一件。
听那些姑娘的口音,都是邻近州县的人,在这里供盗匪消遣,有的已叫折磨得不成样子。只今儿个有些特别,叫虏上山的是尼姑。其中那大的,还叫山匪给糟蹋了。盗匪四散逃窜时,她在草棚里被找着,形容十分狼狈,明眼人只消一眼就瞧得出生了什么。
而这会儿被他拎在马背上坐着的,是个小尼姑,瞧着约莫十四五的年纪,不知缘何还蓄着长,应是代修行。那长生得极好,乌黑亮,挂垂及腰,随风一鼓便会扫在他脸上。尾上萦绕着淡淡的檀香,还掺有一股辨不清味道的诱人馨香,幽幽淡淡地带着些蛊惑的味道,在他鼻尖上打绕。
他并未特意去闻,却把味道辨得尤为明晰。这便也就稀奇了,尼姑是出家人,与凡俗之事不能并提,也能叫人觉着蛊惑么?那都是不能肖想的人物,怕触动真佛菩萨,自寻不幸。偏还是这剿匪下山,本不该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他敛神,夹紧马腹,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悍马急速冲出去,腹底生风。
青菀自不知拉了她上马的是什么人,也没那心思去多想多问。只听得身下马蹄噔噔,回神的过程中见着道旁草深木茂。偶或勾出几支,从额角擦蹭过去,拉扯几下丝。她这会儿扒拉开自己脸上的头,也顾不及其他,伸了头回望山上,顶着山风与他身后驾马的人说:“施主请放贫尼下马,贫尼得找师父去。”
许礴听她这话,意会那大尼姑原是她师父。既是如此,便没有放她往山上瞎寻摸的道理,因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只低头瞧了她顶一眼,问她:“你师父是个僧人?”
“嗯!”青菀忙也点头,仍是勾了脑袋往山上瞧,嘴上说:“她昨儿叫山匪虏上了山,我上来寻她,才刚并却未见着,不知现在何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非要找着才好。
青菀话音刚落,前头忽遇急转,许礴便一把扯了缰绳转过马头。马头打了转,马尾随即一甩,把青菀甩在他的胳膊弯里。身形是稳不住了,青菀便只好抓手按住,身子斜压在他怀里,方才稳住。一瞬间攒了一肚子惊气,都从喉咙里压了下去。
叫她扶一下没什么,搁平时此类情况实为寻常。那马背上的,都有情急的时候,谁也不会多想了去,况还是全然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只她身后束打在许礴脸上,成缕滑将过去,带着幽淡的馨香。继而他便感受明晰,胳膊叫她捏着,隐隐碰到她的胸部,满怀里又压着她的身子,一种奇异的柔软便挠开在心窝上,奇痒难耐。
许礴控制手中缰绳,吸下口气,忍不住又低头瞧她,见她是没什么异象反应,仍是巴巴回头往山里看。他又吸了口气,才说了话与她宽心,“你师父在前头,性命无忧,待会儿营地叫你们相见。”
这话不知真假,青菀手按他的胳膊不自觉紧了几分,又松开。她是要借力的,别无旁的心思,却不知这男人心里想的什么。
而许礴从她这微小的动作里瞧出了她的疑心,自又解释一番,“才刚草棚里救出来的,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此趟上山,拢共救了你和她两个尼姑,这山上莫不是还有第三个?若没有,自然是你师父,便不必回头再去寻她。待到安全之处,自会叫你们相见。”
清晰的话语从头顶上飘下来,沉着平缓,带着叫人踏实的信服感。青菀听罢便舒出口气,把自己心里的不安给按下,不再多虑。她想着,净虚师父在官兵手里,总也比在盗匪手里强百倍。待会儿见了面,必是会放了她们的。心弦松劲,也就有了旁的心思,想着不知带着自己下山的这是个什么人,因往后微侧脸庞,斜侧后仰去看他。许礴恰时地迎着她的目光低下了头来,正与她四目而对。
山间风急,在耳边擦过阵阵碎响,霎时间仿佛一切又都静止了下来。许礴眼里看到的,是女子光洁饱满的额头,密长的睫羽,朱唇粉面,脸颊上还擦些山间红泥,一种言说不清的可人视感。长随风起了荡,在耳畔翻出一波妖娆。他不自觉便拉了马嚼子,慢下马速,口气轻空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青菀听着耳边风啸,回眸那一眼却并未将他看仔细。不过瞧着一个模糊的影像,便又回过了头去。听他问话,没有不回的道理,是以应一句,“贫尼法号玄音,原是苏州寒山寺的僧人。”
“却又缘何到了这里?”马速越慢下来,风过可闻得山间鸟鸣。
青菀侧头往林子看,瞧见枝杈间有灰羽鸟雀在跳动,目光一路顺过去,“寺里出了变故,香火难继,贫尼便随师父出来化缘历练。哪知亳州闹饥荒,荒民多落草为寇,便在此处遭了难。幸得施主相救,才免过这一劫。”
“免过没免过,还未可知。” 许礴控着身下马匹,与她搭话,“你那师父,草棚里搜出来的时候,不是完身。于你们出家人而言,怕是莫大耻辱。回去你得瞧好了她,莫叫她白白寻了短见。”
青菀听罢他的话愣住,眼里林羽密叶层叠闪过,心头回量他话里的意思。不是完身,那就是叫那帮山匪给奸污了。她忽想起一清来,心弦一紧,心间冒出一股子酸。这话却不能与这男子深聊,她便抿了抿唇,只说了句,“谢施主提醒。”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怕什么来什么。青菀不再与许礴说话,对他也无甚多余兴趣,也并不问他名姓身世,只伸手捏着身前的马匹鬃毛。现下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待会儿看到了净虚师父,将以何种态度对她。净虚本就性情孤傲,不染尘俗,此番受了这等凌辱,怕是活也不愿。如她那般洁身自好冰清玉洁之人,如何受得了这般屈辱?一清都一头撞死了,净虚能苟活么?
倘或净虚死了,一清的事情又怎么办?青菀皱眉,心里打磨应对之辞,思量如何能留下净虚的一条命来。
她只管想她的事,并未现身下马匹早慢了速度,也未现身后的男子多遍低头瞧她,目光灼然。等她现异样的时候,是身后依着马背那处抵着个硬硬的东西。她且不知是什么,伸了手去摸,便摸到五寸来长的一根硬棒子,还有些软韧劲儿。她心生好奇,在手里攥握两下,又往下摸去,便摸着了身后人的身子。
这可了不得,是他身上的东西,应就是男女不一样的那里了,却不知怎么是硬邦邦的,真是奇怪。思及此,青菀脸色刷地涨红一片,忙一把撒开了去,把手缩回身前,藏掖在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