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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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比赛的地点并不在S市, 而是在和S市相距数百公里外的Z市。
因为是跨地区比赛，因此一个队要集合起来一起坐火车过去，这对叶茹茹来说完全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比赛的全称叫体育传统项目学校游泳锦标赛, 因此是以学校为单位参赛的, 一小和一中会合并为一个队伍, 名叫S市第一学校。
赛前所有的参赛队员都要在学校合训一个星期。
这天下午, 叶茹茹第一次来到了自己学校的泳池。
说实话, 校队虽然成绩不行, 但硬件设施还挺不错的, 比之前选拔赛所在的那所高中强多了。
同样是半露天泳池, 学校泳池就不会搞那么新奇的设计，直接拉遮阳帆布把整片泳池区域都遮住，学生们得以在阴凉下游泳, 而不会被阳光暴晒。
叶茹茹来的很早，还没到校队开始训练的时间。
S市小学放假时间一般比中学早小半个月，因此虽然小学部这边放假了, 中学部却还没有。
叶茹茹走进泳池时，里面还有一个班级正在上游泳课。
一中作为游泳体育传统项目学校, 游泳课是体育必修，每周都至少要上一次课。
叶茹茹来的时间正好, 班里刚刚结束教学，留了些时间给同学们娱乐，游泳老师准备在班级内举办一场接力赛。
然而游泳老师一数班里人数, 不多不少, 刚刚好43人。
这是一个尴尬的人数, 不管怎么分似乎都有人没法参加比赛。
就在这时, 他视线一挪, 瞥见了岸边的叶茹茹。
叶茹茹来得太早，正自己一个人做着陆上训练，谁知悠闲地做到一半，突然就被游泳老师拉走了。
她乌黑的眼中满是迷茫。
正在上游泳课中学生们就见老师随手从旁边抓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塞进了他们班的队伍中。
“我给你们拉了一个人来，下面就分成四组接力，看看你们哪组差人。”游泳老师说。
这群中学生看着叶茹茹的目光都充满了好奇。
虽然叶茹茹此时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五，但她的身形真的很瘦，眼睛圆溜溜的，白皙光滑的脸蛋只有巴掌大，脸上充满了稚气，看起来十分可爱。
叶茹茹这长相总是显小，跟叶妈出门，那些大人们总是要问一句几岁啦，上几年级？
一听叶妈说五年级，那些人总是瞪着眼睛，又把叶茹茹上下重新打量一遍，“不是吧？真这么大？”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也难怪喻才知总觉得她是小孩。
一个年纪比他们都小的小孩，真的能游好吗？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中学生都对叶茹茹持有观望的态度。
他们先在自己班里拉人分组，叶茹茹完全被他们晾在一边，暂时还没有哪个组要。
叶茹茹本来就是来帮忙的，见自己这么不吃香，也不在意，一个人在角落活动着手脚。
这时，突然听见一道女声响起：“小妹妹，你来我们组吧？”
叶茹茹转过头，看到一群女孩正站在一起瞧着她。
她点点头，抬脚走过去。
叶茹茹在听她们安排棒次时，悄悄打量着她所在的这支队伍。
在她加入之前，队里已经刚刚好有了10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女孩。
见她们队伍叫了叶茹茹过去，旁边一个男生居多的队伍调侃道：“你们本来就全是女生，现在还带小孩，真不准备拿名次啦？”
刚刚班长还说，这次接力有奖品，但是班费有限，只有第一名的队伍有奖励。
领队的那个姑娘轻哼了一声，完全没在意别人的话，直接怼回去：“你管我们拿不拿呢。”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们确实对拿名次没报多少希望。
正如那支队伍所说，她们全是女生，本来就不占优势。而且还不知道游泳老师拉来的这个小妹妹水平如何，她看上去这么的小……
不过那姑娘还是拍了拍叶茹茹的肩膀，对她道：“小妹妹，你别有压力，名次不重要，如果输了比赛我们不会怪你的。”
叶茹茹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她，点点头。
接力赛很快开始，在老师的哨声下第一棒的同学们一起出发。
正常来说，接力本来应该从跳台出发，但是学校的游泳课一周才上一次，能把蛙泳全部教会就很不错了，跳水虽然也讲过，同学们显然也都忘得七七八八。
因此游泳老师制定接力赛规则时，就没强求班里学生一定跳水出发，而是建议“有能力的同学”尝试。
不会跳水的，直接水下出发就行。
班里绝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水下出发。
叶茹茹在组里被安排到了最后一个游，因此接棒前的时间只能站在岸上观赛。
她看着水中动作各式各样的哥哥姐姐，心中有些迷茫。
她还以为这些队伍有多强，她刚刚还真的担忧了一下，害怕自己会给队伍拖后腿。
叶茹茹一开始学游泳，从喻爸那里接触的就系统的训练，以至于她根本不清楚，这种游泳课堂教出来的会是什么效果。
“各式各样”当然指的不是泳姿种类，事实上，学校游泳课只教了蛙泳一种泳姿，但学生们具体学成什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只要能在水里前进，就被统称为“学会了”。
形容确切一点，那就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反正自创泳姿只要能不断向前游，也不是不合规定。
学校游泳池只有25米，然而就这点距离，几乎每一棒都要耗上不少时间。
叶茹茹观察了一下，刚刚那支调侃过她们的队伍确实比其他组速度快一些。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大概这个年纪，男生的体力确实开始远远甩开女生，但凡别的组轮到男生接棒，叶茹茹所在的组都会被拉开一点距离。
不过好在组里的姑娘们都很争气，一个个都拼尽全力在游，近十棒下来，也仅是被甩开了十米出头的距离。
接力时间十分漫长，在轮到叶茹茹这棒前，来集合参加赛前训练的队员们都陆陆续续来了。
看到这边泳道被占着，他们都自觉地到一旁做准备活动，同时不忘抻着脖子看热闹。
杨嘉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方向，对叶茹茹为什么在队伍中表示好奇。
以叶茹茹的水平，怎么会参加这种接力赛？
叶茹茹朝他摊手，两人企图用眼神交流，没办法，她是被游泳老师拉来凑数的。
杨嘉添回了她一个“懂了”的表情。
就在叶茹茹和自己的队友隔空交流时，旁边男生队伍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棒。
那个接棒的男生对自己的技术十分自信，选择了跳水出发。
眼见水中的队友到边触壁，他在岸上摆出一个双手前伸的姿势，再一弯膝。
酝酿半秒，只听“啪啦”一声，他向下一跳，以最大的接触面积拍入水中。
确实是“拍”入水中。
巨浪飞溅而起，看得叶茹茹有点懵。
看着……好像有点疼。
练过跳水的都知道，入水角度如果不对的话，看似柔软的水面拍在身上可是很疼的。
那男生的队友还在旁边纷纷鼓掌，看起来对他的技术很是钦佩，“李哥牛逼！”
“李哥太强了。”
“……”叶茹茹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她以前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
也不对。
就这种跳水，换做在喻爸那里，可是要拿板子抽屁股的，虽然她没被抽过，但是她看杨涵他们被抽过。
显而易见，哪怕是杨涵的跳发技术都比这位“李哥”强多了。
……
在叶茹茹的注视下，前一棒的姑娘终于接近了五米线，叶茹茹双手戴好泳镜，站上跳台。
谁知刚一站上去，她的胳膊就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旁边的人语气诚恳地建议道：“小妹妹，我劝你还是水下出发吧，万一呛水可就不好了，还是稳妥一点吧。”
然而叶茹茹转头一瞄，发现在对方说这句话的功夫，她所在泳道的那个姑娘已经在奋力伸直手臂。
指尖马上就要触到岸边——
叶茹茹没时间回应那句提醒，集中注意力，一见到队友触壁，立刻从跳台一跃而起，之间半秒也没耽误。
她不知道，在她跃起腾空的时候，身后一排中学生全都张大嘴，瞪直了眼。
只见身形纤细的小姑娘如箭矢般一跃而出，轨迹又高又远，在空中呈一道漂亮的弧线，入水时的角度几乎完美。
“扑通”一声入水的时候，岸上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半晌有人轻轻道，“我靠！”
其他人都还懵着，这小姑娘居然这么会？
叶茹茹一入水就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处在第一位置的那位“李哥”已经游到了整个泳池的正中间，原本在所有人看来，第一的位置已经预定了。
然而叶茹茹入水之后，赛况又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眼看着小姑娘以他们完全不敢相信的速度在水中前进。
一个长划臂，再接一个蛙泳腿，出水时已经在五米线之外！
接着连续几个快速动作，每一个都仿佛产生了无尽推力，将她整个人向前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样纤细的身躯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下。
两下。
叶茹茹的每一下动作，都会将自己与隔壁泳道之间的差距压缩一大截。
直接看呆了所有人。
岸边，一组的女孩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的小姑娘，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在把叶茹茹拉进组之前，她们谁也没想到叶茹茹会是这样的水平。
心情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到了高处。
两个泳道的差距越来越小。
在接近整个泳池四分之三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只剩一个身位。
然而叶茹茹游速很稳定，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改变。
随着接下来一个动作的完成，姑娘们欢呼一声，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呜呜呜……”
她们赢了！
班里其他人都呆愣愣的，全都傻了眼。
短短25米被人追上再超越的事，是真实发生的？
是他们太菜了，还是这小姑娘太强了？
对于赢了这场比赛，叶茹茹没有任何意外，她甚至觉得自己如果追不上才不正常。
她自己的参赛队伍刚好在泳池这头，因此她起水之后并不打算再回到那边。
人家班级的事不需要她凑合，她本来就是一个被拉来凑数的。
然而她撑着岸边刚一上岸，就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转头一看，是刚到边的“李哥”。
那目光包含着许多种情绪，总结一下，就是十分复杂。
叶茹茹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队伍小跑而去。
见她回来，喻才知从侧压腿的状态直起身，笑着说：“回来了？”
他其实刚来没一会儿，才走进泳池，就看到这小孩在虐菜。
比赛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小孩很有意思，赢了比赛，看上去还委屈巴巴的。
“他们水平太不行了，跟他们比，没什么意思。”叶茹茹小声控诉。
喻才知扬起眉，这是和比她强的人比赛比上瘾了？
估计在她眼里，超越强者才真正值得她高兴。
“你要想，这些人都比你大好几岁。”喻才知突然道，“这样都不如你，那和你相同年龄的肯定更不如你，你已经走在同龄人前列了。”
叶茹茹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喻才知这话想表达的意思。
短短一年时间，她在普通人眼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以前那个经不起任何磕碰的瓷娃娃到现在随意吊打高年级的厉害人物，她自己的心态也在发生变化。
以前她只希望得到身边人的认可，现在这点认可在她眼中已经不算什么，她有了更具挑战性的目标。
“学游泳开心吗？”喻才知再次低下身压腿，同时问。
“开心！”叶茹茹露出两个酒窝。
喻才知笑了声：“他们水平不行，你看我怎样，下次要不和我比一场？”
“……”叶茹茹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话题终结于娄教练的到来。
作为一中校队的挂名教练，这次去参加省赛依然是由她带队，这个消息令叶茹茹十分惊喜。
她还以为会是个陌生的教练。
对于原本就在娄教练手下训练的队员来说，这几天训练和往常毫无差别。
但对那些初次接触娄教练的人来说，这个训练计划简直太魔鬼了！
他们平时每天也就游个四五千米，在娄教练这里直接六千米打底，这还是人能进行的训练吗？
看着其中几个队友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这些人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自己是不是太不行了？
合训进行了一个星期，他们的怀疑也就持续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合训结束，第二日一大早，整支队伍踏上了去往Z市的车程。
他们穿着整齐的队服，一起踏上开往火车站的地铁时，迅速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这群小孩大多背着一个有些大的单肩挎包，除此外没有其他行李，不像是去旅游的，因此有路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我们队员去参加省里比赛。”娄教练笑着说。
“哇哦，好厉害！祝你们取得理想的成绩。”路人连连称赞，顺便献上祝福。
地铁的座位上，叶茹茹抱着游泳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对面座位的杨嘉添一刻也不放过，正在抓紧时间打游戏，仿佛精力无限，她却困得要命，什么也不想做。
——出发前果然还是不能太兴奋，她昨晚直到很晚才睡着，今天就完全打不起精神。
没一会儿，她的头慢慢往一边歪去，最后轻轻靠在身旁少年的手臂上。
少年除了偏头看了眼，没有任何动作。
整个地铁运行中，这一片安安静静的，长时间都没有人动一下。
……
叶茹茹一路睡得昏天黑地，到了下午，他们一队终于到达了在Z市的住宿地点。
住宿位置都是赛会安排的，有的是大学宿舍，有的是酒店。他们学校这次很幸运，被安排的是临近比赛场馆的星级酒店。
刚到酒店，叶茹茹就一头栽在床上，声音闷在枕头里：“好困……让我睡会儿。”
林苗和她住同一间双人房，尝试叫了她几次没有任何效果，最后只好在无奈之下独自走下楼。
娄教练正清点去吃饭的人数：“12，13，叶茹茹呢，就差她一个了。”
林苗举起手：“教练，她太困了，说自己想留下来睡觉。”
娄教练回想片刻，在路上看着叶茹茹小孩确实没什么精神，就放任她去了，自己带着队伍离开。
吃完饭回来时叶茹茹终于清醒，吃完林苗给她带回来的饭，就跟着队伍一起去训练了。
Z市的夏天非常炎热，场馆里为了不让刚起水的运动员着凉，连空调制冷都没开，场馆内闷闷的，温度堪比室外。
叶茹茹跟着队伍练了会儿，觉得池水和呼吸的空气仿佛两重境，再加上赛前环境的压抑，压得她根本喘不上气来。
训练到一半，她意外地遇上了老熟人程楚言，H市的队伍也在今晚抵达了Z市，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一队就住在距离场馆百米的宿舍里。
程楚言拿着瓶冰水，跟她吐槽：“每次这个场馆都这么热，宿舍也全是蚊子，这可是条件最差的省赛了，含金量也就比市赛高一点点。”
说着把冰水往叶茹茹手里一递，“你脸都快热红了，喝口？”
叶茹茹接受了她的好意。
程楚言道：“其实我就是想说，这比赛无论输赢都不用太多在意……啊李教练在叫我，我要去训练了，回头再聊。”
她边说边跑走了，留下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叶茹茹坐在跳台边缘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下水。
喻才知刚好结束一个长程，游到她旁边，墨绿色泳镜后的视线打量着她。
小姑娘平时肤色很白，因此有什么变化看得十分明显，今天从脸蛋到脖颈却挂着一层薄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
他也觉得有些热，不过水温还算凉快，体感一直也还行。
小姑娘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喻才知问：“除了热，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叶茹茹摇头，闷闷地开口答：“我都挺好，可能就是坐一天车太累了。”
喻才知点点头，“那就行。”说完松开池边，继续回归赛前训练。
叶茹茹没想到，她才刚说完自己很好，半夜情况就变得不妙起来。
可能是吃了不好的东西，她不但上吐下泻，还发起了高烧，林苗被她的动静吵醒，赶忙去找娄教练。
半夜三点，叶茹茹光荣地收获了一份Z市医院急诊一日游的奖励。
小姑娘坐在输液室里无精打采的，心中想的全是后天的比赛。她原本还抱有十足的期待，如今她真的很难说能不能发挥好。
这次比赛，叶茹茹只报了一项100米蛙泳。
之所以没报50米蛙，是因为娄教练说省赛的50米蛙的平均成绩都在41秒内。
短程提升一般比长程难，她现在离41秒还差点，虽然和游进二级的那些人看着成绩不多，事实上半秒够游几臂距离，一秒能拉开一个身位。
因此这一项100米蛙泳成为了叶茹茹这次比赛唯一的机会。
之前大家跟她说的比赛名次不重要，可能真的一语成畿。
可来都来了，她又怎么会甘心空手而归，只积累一份所谓的比赛经验？
不料她还是想得太多，她想的这一切都建立在能参赛的基础上——
娄教练处理完事情，在她身边坐下，用担忧的语气劝说道：“还是弃赛吧，身体要紧，以后还有很多次机会，不差这一场比赛。”
叶茹茹完全被“弃赛”这两个字砸懵了。
她坐在那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半夜的输液室寂静无声，叶茹茹仰头看着输液管中的药水一滴滴落下，思绪逐渐放空，唇角却依然紧紧抿成，似乎有一丝不服气。
也许在她的默念下，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的愿望，比赛开始的那天早上，叶茹茹从睡梦中睁开眼，感觉四肢比前两天轻快了不少。
叶茹茹看了眼时间，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背上自己的全部装备就往游泳馆赶。
到了场馆，比赛还没开始，队员们都在热身，娄教练正站在池边指导。
所有人都以为叶茹茹今天不会来了，没想到抬眼就见她出现在池边，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意外。
小姑娘苍白了几天的脸蛋在奔跑之后总算出现了一丝红润，喻才知的视线向下，落在她抓包带的手上。
她的手攥得很紧，指尖都微微有些发白。
小姑娘站在娄教练面前，语气异常坚定：“教练，我要参加今天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