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返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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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制造巧合。
和昨天同样的时间，他踏进了同一个地方。
站在立民医院的大门口，即便是像周队这样已经狩猎犯罪多年的优秀猎人，在这片猎场里依旧嗅不出任何猎物的痕迹。
医院能够像这样继续平稳地运作着，离不开一直在背后鞠躬尽瘁的副院长张立公，他正这座医院的出资人张立民的弟弟。所以当初他“空降”这座医院成为副院长的时候，少不了受到院里人的非议，暗地里关于他靠兄弟关系上位的传闻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他就是个带着皇亲国戚身份的草包，但一切的压力都被他扛住了，没花几年就辅助院长将医院管理得有声有色，大有成为未来院长最佳候选人的势头。
好像事先知道一样，还没等周队走到前台告知来访事由，副院长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边，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着实将周队吓了一跳。
“周警官——昨天您来我院公干，未能接待周到，鄙人理应赔罪！”副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了一下，但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没好意思发作起来：“言重了，张院长，你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何必这么客气呢？”
“周警官过去帮我们医院解决过那么多的麻烦，简直就是贵人呢，客气是应该的，应该的，还有……”副院长突然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还是副院长呢，嘻嘻！”
“就你这‘功夫’，当上院长不是迟早的事嘛？”周队一脸坏笑，他还是喜欢拿这个来开玩笑。
只是副院长的笑容变得带点尴尬了。
“闲话少说，我今天来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希望你能配合！”周队直截了当地说。
“是是，明白，只是您昨天不是已经大驾光临一次了嘛？难道还有没查明白的地方？”副院长隐约露出一点坏笑。
“这你就不需要操心了。我问你，昨天下午我们的伙计在现场取证完之后，你有没有看管好你手下的员工，别让他们偷偷摸摸溜进去了？”周队试探一下副院长。
“周警官，您也说是偷偷摸摸了，既然是偷摸进去的，我怎能发现得了？只能说我昨晚已经在院里紧急发公告提醒了大家不要去那里了，要是有一两个好事的人，借着去停车场取车的机会，真溜进去了，那……”副院长斜眼瞄了一下周队。
周队没有闲心思跟这老狐狸拉扯：“好了，我们直接去便是了。”
副院长“好心”地在前面带路，实际上就是想一起跟过去。
电梯就像博尔特跑五十米那样，刚起步还没来得及加速就到负一楼了。
停尸间的门就在电梯偏左一点的位置。
又来到这个不祥的地方，虽然周队当了刑警多年，跟各种各样奇怪死法的尸体打交道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他最忌惮的反而是这些死在医院里的尸体，那种求生不得而死去的绝望，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因病去世的妻子。
看到妻子的最后一眼，就是在停尸间……
周队脸色凝重地再次来到这个停尸间。
看到一切都保持得跟昨天撤离时一个样，他的心稍微放宽了些。
“我们要开这边的柜，还要掀那边的布，没问题吧？”周队照着从左到右的顺序指了指两处地方。他像是在跟副院长说，也像是在跟两边躺着的“人”说。
“当然没问题，反正也查不出来什么的嘛……”副院长后面半句话小声得几乎不让人听到。
于是周队和虎子两人迅速行动起来，一左一右期待着翻找到新的线索。
周队先是看了一眼柜门上的名字，拼读出来后才慢慢将冰柜抽出来，仿佛这是一种让他免受死人诅咒的仪式。
那边的虎子正将一块一块白布掀开。也许是从小思想就很单纯，虎子对这些死去的人并没有太深的感受，他只觉得这些人有点可怜而怀着朴素的敬畏之心，实际他更担心自己会漏掉一些重要细节和线索，影响了破案，所以很细心地观察它们。
两边都一无所获……
周队总觉得不对劲，对于现场取证，他一直信奉法证之父艾德蒙·罗卡的那句话，即：“凡两个物体接触，会产生转移现象。既会带走一些东西，亦会留下一些东西。”他认为既然通过死者死因推断出了有凶手的存在，那么这个凶手不可能在这个案发现场消失得无影无踪。
“总会留下点什么信息的……”周队暗自鼓励自己。
他又走到昨天装着陈小莹尸体的那个冰柜前，盯着这个冰柜，整个人像被定住似的。
突然——
“张院长——过来一下，还有虎子，你也来一下”，周队毫无预兆地大喊着。
“怎么了？周警官”，副院长像是被吓到了，呆呆地滑到周队身边。
“来咯！”虎子正在为自己的一无所获而有点焦急。
见两人都分列在自己身边，周队继续开口：“张院长，我问你，这个柜子的位置——或者说陈小莹的尸体摆放的位置好像不太对吧？”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副院长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眼前这一圈冰柜，又看看周队。
“你看，昨天陈小莹的尸体就放在这个柜子里的”，说着，周队指了指其中一个已经被合上的冰柜：“可是你看这个柜子，它明明放了‘人’，为什么上面没有标注名字啊？”说完他又看向了另一旁的虎子。
虎子这回明白得很快，他为自己没有发现并记录这个细节而大拍脑袋。
“这……可能是刚放进去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标名字上去吧……”副院长语气很不肯定，他也有点觉得这个摆放位置显得有点突兀。
“好，这个勉强算你解释了，那再来看看这个……”周队边说边用手指在冰柜上绕了一圈：“为什么尸体的摆放不是按冰柜的顺序来的？你看这前面一圈都是空的，就这里放了新的尸体进去？”
“这……有可能是前面的尸体已经照家属要求拿去火化了吧……”副院长感觉自己要兜不住了。
“别‘这这这’的了，你这副院长当得也是够糊涂了，前面那么一大排的尸体都还没火化，就你这附近的正好都拿去火化了？再说，我们昨天现场都有拍照存案的，你问我这伙计就知道，昨天案发时就是这样子了”，周队拍了拍虎子。
虎子点了点头。
“这……这……你看全院上下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忙，我一个副院长怎么顾得了那么多，再说这停尸间也不直接归我管呐……”副院长的声音中竟然还带了点委屈。
“那麻烦张院长帮我查一下……”周队在咬某个词的时候声音有点重。
“不不，周警官，我话还没说完呢！”副院长打断了周队刚刚打断自己的话：“停尸间的基础维护工作吧，比如清洁这些，都是请的临时工来干，真要说谁有权管这里，我想应该就我们院里那几个主任医师吧……他们每个人都有这里的钥匙，像这里躺着的，都是经他们签字确认才能送进来的……”副院长解释得有点急促。
“好，我明白了，这事就先放一边，我到时候会再去一一‘拜会’他们”，周队正了正衣领继续发出质疑：“还有据我的了解，陈小莹前天晚上还好好地躺在病房里休息，为什么第二天突然会出现在停尸间这里？你好歹也是半个医生，麻烦给我解释解释！”他又拍了拍这个柜子。
停尸间的冷气一直很充足，可副院长的额头上似乎能看到一点汗。
“这……我只是兼任了一个麻醉科的主任，关于手术、病情诊断这些事只是一知半解……”副院长怯怯地回答。
“麻醉记录有吗？关于陈小莹的个人病历记录有吗？”周队气势逼人。
“麻醉记录我有，今天上午我还审核了一遍，这两天关于这个陈姑娘的记录就只有外科那边的杨医生登记的两次，原因您应该都知道吧……病历记录我得回头登录医院内部的系统才能查到，麻烦您……”副院长说到后面又软了下来。
“那麻烦你给我记清楚，我都需要哪些资料。另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副院长的又有点紧张。
“关于你们院的那个副主任医生梁永乐，你肯定认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周队接着说。
“啊？这事还跟他有关呐？”副院长的脸色更坏了。
“关系可大着呢！这个具体的细节我就不透露了，我只能说……”周队故作正经地靠到了副院长耳边：“凶手很可能就是他。”
副院长听完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死活也想不到自己院里出了个杀人犯……
“那还要麻烦张院长了，我需要的资料，还有我要找的人，能给我提供……”周队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了停尸间，只留副院长呆站在原地。
“走，再去找找这些主任医师问话……”周队拉着虎子，指了指医院大厅墙上贴着的那一排排的头像，个个都是履历惊人的人才。
一路扫过去，一张张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面孔迅速在周队脑子里保存下来，直到看到王医生的照片才停了下来。
这张正气又带点沧桑的脸吸引住了周队，两人虽然从未正式打过交道，但他总觉得这张脸想向他诉说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决定了！我就算拼上自己当警察的荣誉，也要为这个男人寻找真相”，周队说着还将照片指给虎子看。
还没感慨多久，周队发现王医生旁边的照片上的就是副主任医师梁永乐，他仔细大量这张照片，上面的人肤色略黑，板着个脸，他不喜欢这种过于严肃的表情，于是拍了拍身边的虎子：“虽然你有时候笑起来很瘆人，但还是你更讨人喜欢一些……”
虎子一时也不知道周队到底是在夸他还是骂他，但他似乎也看到了梁医生的照片，指着大喊：“看，周队，梁医生！”
周队瞬间想收回刚刚的话：“我看到啦，别整天一惊一乍的，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要稳重点！”
“是，周队！我们有照片了，要不要发通缉令来通缉这个人？”虎子根本没听懂，他还是肆意地用着自己的大嗓门。
“唉……虎子啊，你有什么证据能直接证明他杀了人啊？好好想想我们的人证，也就说了他这个人行为很怪异，没别的了。”周队很无奈。
“嘻嘻！我太心急想要破案了……”虎子摸摸头不好意思说着。
“趁着还年轻就多走动吧，想破案就多走访走访，多实地调查调查，再动用一下你那颗……咳咳”，周队的声音戛然而止。
“走吧，我们顺着这照片上面的人一个一个先问一下吧！”周队说着领虎子往电梯走去。
他们一边问几个有医院停尸间钥匙的主任医师，一边调查着梁医生的下落。
虽然各自都很积极地配合提供了停尸间的使用记录，但上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更不用说知道梁医生的下落了。
外科大楼五楼，两个主要的负责人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整个科室就像群龙无首一样，失去了往日生气。
今天院里原本打算安排五楼科室工作人员集体休息，但又考虑到要配合查案需要，于是暂时改为不对外开放。各个岗位上的人员依旧各司其职地做好日常工作，只有麻醉师杨医生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杨医生在座位上喊道。
“打扰一下，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刑警，我姓周，后面那位姓赵，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的”，周队很客气地推开门说。
“噢——原来是周警官，来来来，请进来坐”，杨医生忙站起身迎接周队和虎子。
“哦，不用客气了，我们很快就……”周队看到杨医生往办公室深处的茶水间走去。
“来来来，一个上午了，办公室里一个人都不来，无聊死了……”杨医生边说边给周队他们两人倒茶：“不过好在你们来啦，嘻嘻！”
周队仿佛听到了威力不亚于虎子的笑声。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找人了解一下你们办公室的王医生和梁医生的情况”，周队放下茶，直接说明了来意。
“哦，我知道了，是关于昨天那件案子的……”说完，杨医生也喝了一口茶。
“关于王医生的事，你知道多少？”周队开门见山。
“王医生啊……他是我非常敬重的前辈，也是一起合作多年的好搭档了，所以我很乐意解答你们一切的疑惑，只要是我知道的”，杨医生也表明了态度。
周队点点头，示意杨医生继续说。
“您应该知道，前天王医生和我一起给小莹，也就是陈姑娘做了手术，王医生他跟小莹之间的关系非常好，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一起的，我也就没想那么多……没想到啊，才过了一天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杨医生露出了忧伤的神色。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前天倒是没有，我下午正常干完手头的工作就走人了……昨天中午，有！”
“说来听听！”
“昨天中午我吃完饭照常回到办公室休息，突然小李……就是王医生手下新来的那个实习医生李勇亮，他悄悄走过来问我知不知道小莹的下落，我才知道小莹原来不见了……然后我就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他，还答应他帮他们师徒俩留意一下，就又继续睡了……”
“嗯……跟这孩子说的能对上。”
“然后他们可能是又出去了吧，因为我中途醒了去了趟厕所，没看到他们人……”
“嗯，然后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旁边的座位有人翻动东西发出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梁医生回来了……”
“实际上是……”
“实际上是他们师徒俩在翻梁医生办公桌的东西……我原本也没有想管，但他们后面好像翻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吸引了我，那是一条丝巾，在梁医生的办公桌抽屉里竟然翻出了小莹的丝巾……”
“嗯，这我也知道，继续吧！”
“那时我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于是想着主动加入帮助他们，不过嘛，下午其他科室还有几场手术需要我去支援，最近比较缺麻醉师……可等我忙完准备下班的时候，我下到停车场看到有警察围在停尸间那边，我就知道出事了……”
“这么说，你昨天实际上并没有参与到找陈小莹的行动中？”
“您可能也感觉出来了，我这个人就是有点懒……日常工作都是等别人安排好，推着走才行动的，所以……”杨医生有点不好意思。
“好，关于梁医生的事……”
“梁医生……老实说我就不是很熟，因为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感觉很难相处，我跟他做了好几年同事了，都没有见到过他笑，手术台下也是这样子一板一眼的……不过他做的手术倒是挺好的，也很拼。”
“最近呢？最近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
“呵，我感觉他就没有不异常的时候，他假如哪天变得正常了，那才叫不正常……不过最近的话，我们都没怎么交流，应该说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哦？具体说说。”
“前段时间，我家那位突然说吵着闹着说要我跟她补度蜜月，于是我请了一个月左右的假出去玩了……至于梁医生，他好像是这两天请假了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周警官请您放心，我保证只要我在医院，不——在我的活动范围之内，有梁医生的下落，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杨医生突然十分正经地说。
“谢谢你，杨德谷医生”，周队看了看杨医生办公桌前隔板上贴的名字就往办公室外走。
走访工作遍布了整个五楼，周队得到的信息和昨天王医生师徒俩的别无二致，无非都是清一色的没看到、不了解，似乎大家都不想自己跟刑事案件扯上关系。
周队和虎子有些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医院，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来的时候是多么雄赳赳、气昂昂……
“嘟——嘟——”电话连震带响。
“喂，我是周伟平……”
电话那头没等周队说完：“喂，周队，你有空就快回来，尸检报告出来了，有……”
电话这头的周队似乎更急，他连忙挂上电话，飞似地往车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