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抵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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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分十五秒,天气渲染组准备!”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顶之上传来。
“雷与电距离递进参数正常。”
“白、绿、蓝色整体色卡显示正常!”
“温湿度变化指数正常。”
“内层云朵贴图预演变化通过,外层大气粒子模块浓度正常。”
“雨过天晴云散处,这般气息已正常!”
越来越多的不同声音依次响起,最终在五点五十九分五十五秒报备完毕。一只海鸟勇敢地穿梭在风暴的咆哮声中,仿佛天空的精灵要逃出海幕的囚笼,可是大雨来势凶猛,怎会怜惜这小小的有翼生灵?
雷电此起彼伏的警告接连落下,它盘旋几圈,终于降落到一座小岛,准确的说,是小岛中心最显眼建筑的屋檐下。这也许是因为,这里有令它安心的、或宽或窄的落地窗与它的最爱——铺天盖地的鱼类。
它倒换几下爪子,用尖尖的喙慢条斯理地梳理湿漉漉的羽毛。正在这时,它偏过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物事,透过落地窗打量着屋里。
这是一个有些破旧的办公室,掉漆的桌椅和柜子无不说明了此处的物质上的朴素。而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则暗示着主人精神上的富有。
凭借海鸟那在高空盯鱼的锐利眼睛,它看到了那些书脊上的字迹——《囹圄收容守则》《囹圄工作见闻》《薪火:9到12世纪的驱魔者传承》《你确定你是你吗?》《创世启示录》《在终结之后》等等。
你说海鸟可能不认识字。没关系,它一定会对书橱里摆放的银线箭鱼标本感兴趣。这可口的食物栩栩如生,正徜徉于书籍的海洋中呢。
与雷雨大作的屋外不同,屋内绣着金黄银杏叶的地毯温暖松软。篝火初熄,白烟徐徐自缺砖少瓦的壁炉中飘出,炭火尚有微红。银冷杉粗重的木香攀附在壁炉砖石的缝隙里。壁炉侧站立着一面古旧的黄铜穿衣镜,象征着枯萎之美的残月与黄叶点缀在其上,令人沉醉。
铜镜之上有一座挂钟,表盘在齿轮、链条、击锤的精确操纵下发出悦耳低鸣,它刚巧走到六点整,钟摆下方的报时盒“咔哒”打开,海豚弹出,欢呼雀跃。
“什么?谁!”听到这声音,伏在案上熟睡的人猛然惊醒。
他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样子,深褐头发全部向后梳。与书架上汗牛充栋的气质不符,他眉骨耸起,眉毛似乎过于浓重,以至于像是黑色。稍微下沉的唇角让他显得阴沉,坚毅。
还有他……唉,好吧,别管守序还是混乱,这位先生长的就像那种把人命当草芥的人物,就是他自己照照镜子,身体里的灵魂也被吓一大跳的程度。
“这是哪啊,”现在这男人迷惑地站起来,无措地看看周围的家具。“我不是来给一个新出的剧救场的吗?导演呢?场务呢?这里是新的排练室?”
他赶紧寻找自己的台词本:“我是睡过去了吧,这是哪一段?我记得好像刚刚排练完吸血鬼男主把小白花女主锁起来那段,对,我是男二号,一个温柔的狼人,我要去她的牢笼解救她啊,《囹圄之爱》就是讲这个的啊。”
正翻找着,他忽然发现办公桌左下角贴的一张纸:
“这是什么?”那上边是一种很像他在小学就学过的一种字母文字,于是他凑近些仔细阅读。
尊敬的帕西瓦尔·珀利监狱长,(帕西瓦尔·珀利这几个字是手写填空,另外的字是打字机印刷)
您好!以下是本监狱的忠告。
相信您已经意识到,囹圄监狱建成的目的与其他那些肮脏、冷漠、暴力、拥挤的笼子都不一样。我们这里不允许有小到斗殴,欺诈,大到谋杀,谋反,乃至反教叛教等等不法行为的出现。
“这谁啊?这是这个叫帕西瓦尔的小子的办公室?这和我喻至裘有什么关……不对。”
他离那张纸更近些,仔细阅读每一个字。
——这里不仅是一所生理上的疗养院,也是一个囚禁精神异常的监牢。能活着来到这的那些患者,早已经过无数测验与层层筛选处决。他们本身并没有蓄意攻击同类和反社会的倾向,甚至有些人深深受到自己神谕能力的困扰与伤害。所以,我们有义务帮助他们控制自身能力,以达到可能重返社会的期望。每一名员工都要牢记这一点。
“囹圄”监狱长需要遵循如下原则:
1.任何人员一有异常,有第一时间上报给应急行动组的义务。此条与员工守则第一条相一致,请务必遵守。
2.监狱长分为正副,一旦正位长官遭遇不幸,请副职即刻接任,本人员变动优先于上级临时指派、前任监狱长遗书和民意调查。
3.各地均设有“囹圄”监狱,异常人士的收容遵循就近原则,而监狱长的调派遵循教区原则,为减少失控情况,选择对神灵力量承受度更强者。监狱长要求年龄在20到45岁之间。本地为“终结之末”教区,优先选择其教徒。
4.除你之外的每一名员工都需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最后一道检验,如果员工没有察觉反常,不要聘用他们,选择那些已经发现异常但是并未惊慌失措的人。
5.与囚犯友好相处乃至成为朋友,但是不可以与之发生关系或从中选择配偶。你不知道你的枕边人究竟是不是真正属于“人”的范畴。
喻至裘没有细想,他到现在还认为这是同剧组的谁跟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他想好好研究一下这说话口气,来猜测到底是谁在恶作剧。接下来几条是:
6.每月1号与16号都需要接受研究中心的全身体检。
7.只有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的生物可以完全信赖,但不要在意他们的外表是什么。
8.不要在办公室内进行任何与你信仰神灵相关的神学活动,比如祷告,聆听,回应,乃至试图想象与雕刻你所信仰神灵的外貌。
9.无论地下楼层的护工对薪水要求多高,福利待遇要求多离谱,都不要拒绝,尽可能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时刻注意他们的生理与精神正常是你的责任。地上楼层则要注意治安问题。
10.可以迟到早退,但是在每月你信仰神灵的神降日这一天务必休假并去街上人流多的地方参加节日活动。(“终结之末”神降日为每月最后一天,遇到闰月则是月末一周。)
“这八成是哪个编剧落下的东西,凹设定用的。不过我们剧组这十几个编剧真了不得,竟然有人有这个脑子,稀奇稀奇。”
喻至裘头脑急转,他不是那种遇到突发事件惊慌失措的人。相反,他是演话剧出身,思维清晰,控场力强,对台词过目不忘,擅长处理剧组突发事件。凭借精湛的演绎水平,顶着一张不算太出奇的大众脸,成为小有名气的实力派演员。
要不是他曾经欠某三流导演一个人情,对方作品还临时有演员罢演,他也不会参与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类型——偶像剧,还当男二号,毕竟他不算太英俊,也长的不温柔。
导演本人也透露,这部作品成本低,剧情烂俗,糊弄一下就好。即使口碑扑街也不打紧,拍不完砸手里就坏了。
(喻至裘看看剧本,回复道:这东西要拍完,人情也就两清了咱俩。)
他走到穿衣镜前:“害,没什么吓人的,就是个设定集——哟,这老式黄铜镜子还挺精致,能不能把我照清楚?”
外面雷电交加,光线并不算好,但吊灯亮着,高高的俯视他。可以看得清浅浅的抬头纹。待仔细分辨清楚镜子里阴戾的那张脸,喻至裘脸上的笑容很慢很慢地不见了,
他害怕地后退,然后再度走上前抚摸面部肌肤。“这怎么可能是我呢,我,我不是这样的啊。”喻至裘认真回想一切能证明“我是我,他是他”的证据。
——对,我想起来我的职业。可是还有什么来着?我的家人,我的爱好,其他让我有别于他人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呢?让我和所处的社会、所存在的世界能产生联系的那些,为何我完全没有印象?
即使忘掉大部分的内在比较项,只看外表来说,无论是外貌、声音、气味,皮肤手感,镜子里的先生都像一个陌生人,这让镜子外面身体里面的先生越发恐慌。
一面镜子,却好像欺骗了整个世界的眼睛,让喻至裘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掉进了另一个世界——像爱丽丝掉进兔子洞一样。
不行,这样不行。失神想了一会,这位绅士的眼睛突然找到焦距——必须从文件里尽可能获取背景知识。
现在的情况不是一句失忆就能说的过去的,刚刚桌子上贴的监狱长守则表明,这个世界似乎是混乱、无序的主场,而可能的魔法背景则意味着可能的反夺舍,反借尸还魂。喻至裘可不想被五花大绑,泼上金汁,活活烧死。
他立刻坐下,翻找书面材料并开始确认世界大环境。
正在此时,可能是到这岛的第一个穿越者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早上好帕西瓦尔先生,您真是不辞辛苦。”
门口是一位灰色头发的老年男性,没等允许,他就端着吐司片与牛奶走进来,“我看到您的房间亮着灯,就自作主张带来了早餐。今天雨下的太大,补给船没有按时到,更好的食物怕是奢望了。”
喻至裘,不,帕西瓦尔·珀利咽了咽口水,回想镜子中自己的形象,再冷静打量这恭敬的老人,揣测他说话的语气和心态以及与帕西瓦尔的关系。
他做出亲近尊重的样子接过早点:“哦,谢谢您,您用过早餐了吗?”
“哎呀,我老奈罗·安格怎么担得起被先生用尊称呢?”老人有些不好意思。
啊?还害羞了?帕西瓦尔赶快换上稍微冷一些的态度:“别客气,最近事情确实不少,我加班也是因为监狱事务繁多,麻烦帮我看看桌子上已经做完的这些,还有什么没处理的吗?”
“嗯……的确有件事被大雨耽误了。我们应该准备接收应急行动组送来的新护工,地下楼层的373护工有些忙不过来,您是知道的。”
他正要反身出门,又回头道:“对了,瞧我这脑袋,莫里·约尔德您还记得吗?就是上周从马戏团送来的那个年轻的魔术师,这孩子被同一囚室的三个刺头欺负的很厉害,他那种能力又失控了,他们三个都被变成了……”
“都变成什么了?!”帕西瓦尔一边努力记忆他话里每一个关键词,一边就没太控制住自己的嗓音。
“他们,唉,您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