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二公主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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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天福十九年，二公主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生日了。外面的公主府已经建好，等她及笄后就要搬出宫住。

藜朝的规矩，成年的皇子公主都要出宫住到皇子府、公主府里，有封地的，日后也可以搬去封地居住。

二公主的封地在江南那边，有山有水，有桑有茶。当然也有一个很大的丝厂。封邑的食禄丰厚，风景也好，气候环境都很养人。可见圣人对她的看重。这样的好地方，封给得宠的王爷都够。圣人却坚持说地方小，给了二公主。

封地好，但圣人现在也不打算让女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住。翻新的公主府十分漂亮，可以说是在不越制的情况下做到了能想到的最好。

姬昭明今年给二公主准备的礼物，也藏在了新建的公主府里。

二公主成年出府，就可以逃离弘文馆的约束了。她若是想去，先生们也会欢迎，但她毕竟已经开府，到了适婚之龄，总不能把姑娘家一直圈在学堂里。所以课业于她，不再是强制内容了。

一想到从此以后，不用再鸡鸣便起，不用记笔记，不用写作业，不用面对随机的随堂小考……二公主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盼头。她终于快要熬出头了。

再娇惯孩子的父母，于孩子学业一事上，都很难纵容溺爱。圣人这样恨不得把二公主宠上天的父亲，也是如此。

圣人让姬昭明在贯通班跟二公主一起读书，就是知道读书苦，但宁可让姬昭明累一些做个伴儿，也要让女儿坚持。哪怕二公主不需要靠科举，哪怕他没打算过让二公主了解朝政。

他的女儿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绝不会被别的女孩落下。

圣人对二公主的标准，就是以姬昭明为准，不是非得拿她俩比个高低，大差不差得就行。

这三年，二公主是在愧疚中咬牙坚持下来的。她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姬昭明嘛，自己又比姬昭明大了那么多，当然得努力学好，才能辅导她的昭明妹妹。

姬昭明最初还能委婉地引导一下二公主，最后一年，就真的是二公主教她了。

二公主现在的知识储备，考科举还是难，但是想要看懂试卷、分得出三六九等，则是轻而易举。

圣人和皇后的基因摆在这里，二公主的天赋没得挑。以前对她的要求确实宽松，二公主的课业就有些不堪入目。现在管的严了，她自己也玩命用功了，自然追了上来。

姬昭明以前凭的，是她的眼界和思维。但她是个理科生，文科的积累仅限于中学时的那点子文言文，具体内容早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三年，姬昭明就好像年年都在过高三。四书五经那么多内容，就这么三年，竟然能讲了一大半。而且，在过了最初给她适应的半年后，先生们也开始要求她背诵默写全文了。

别的先不说，《孟子》可是有三万多字！她求亲爹帮忙，光是整理拼音句读，就用了大半年。先生们用了两个多月讲完，再给她一个月时间复习，就觉得她应该能背熟了。

最可怕的是，包括二公主和师兄，所有之前跟她进度差不多的人，全都能做到背熟了。

卫王府的义兄鸿致也能做到。杜家的表兄们都开始背左传了，那可是将近二十万字的巨著！

作为爱民印刷坊的老板，亲自查看过四书五经的印刷进度，姬昭明是偷偷算过字数的。这些文章加起来，有六十四万字之多。印刷坊前后都用了两年才印完。还只是拼音句读版，至于有释义的版本，还在慢慢整理呢。

所以，每当先生提起中书省的王侍郎的时候，姬昭明都会怀疑人生。

就算三岁开始启蒙，到十二岁也才九年，竟然能熟背四书五经，还知晓含义？

这份天赋和努力实在让人震惊，而且，王侍郎还不仅仅如此。

《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贵族子弟们的教育，可不是只要死读书就行，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

虽然王侍郎十二岁时还不能精通六艺，但是日常的学习训练必不可少，这都是要消耗时间和精力的！

姬昭明每次听先生用王侍郎激励学生，就在心里叹息：有天赋的人比我还努力，我努力的终点是人家十二岁的“中点”，人比人得死，先生还是把我开除了吧。

大皇子他们则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王侍郎是宗亲，他优秀就是皇家优秀。

他们虽然早就过了十二岁，也已经背熟了四书五经，一样很优秀的。日后定要加倍刻苦，不负先生的期待。

同班同学卷着，二公主日日盯着，课后有亲爹辅导，场外还有祝星河在等着笔记……姬昭明没法摆烂。

在卷王班级里，姬昭明为她曾经扇动的翅膀付出了代价。卷是没有止境的，她有本事开头，就得受着，别想逃离。

作为女孩儿，姬昭明只能逃掉一门课——练武。

她本来是好奇的，飞檐走壁的武功，她是想练的，更是想亲眼见见，古代的武功到底多么“压不住牛顿”的棺材板。不过，在亲眼见识过后，姬昭明就死了练武的心。

牛顿的棺材板可以盖好了，武功没那么夸张，还是正常发力，就是有很多借力的技巧，以及大量训练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

像是踩空气一样得“飞”上墙头，是需要每天绑沙袋跳来跳去练的。练出那么强的力量，摘了沙袋，可不是“一跳两米高”嘛。飞檐走壁很帅，她看看就行，至于自己上，还是算了。

男孩子们练武的时间，就是姬昭明补功课的时间。

人被逼到份儿上，才知道潜力有多大。姬昭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已经熟背四书了。五经之中，除了《春秋》三传外，也都背的差不多了。《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加起来有二十八万字，她更习惯完全理解后再背，所以现在只是能大概复述，离熟背还有一段距离。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二公主的十五岁生日，姬昭明真的是挤出时间来做礼物。一想到收到礼物后的二公主可以出宫去逍遥、不用再日日来弘文阁报到，姬昭明就特别心酸。

二公主为了生日礼物，跟小伙伴保证，出宫先玩上一个月，放松之后就还经常过来陪姬昭明。

姬昭明……姬昭明表示你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早点回来陪我。

二公主有些犹豫，她出去后是要参加很多宴会的，自己也要办宴会，还得跟外祖家走动，半个月实在太短了。至少要二十天才行，哄了姬昭明好几天，又答应会给姬昭明买很多礼物，才算说好了。

亲密无间的好闺蜜过生日，姬昭明准备礼物时也特别用心。

推翻了许多想法、准备了四五个方案，最终，姬昭明选择在公主府里送她一个小建筑。

送的是自雨亭。

用钢筋混凝土盖了座两层的水榭，上层造成凉亭似的样子。顶上藏了一个很大的存水空间，可以收集雨水，也可以利用螺旋取水器从下方的水中抽取填充。

亭子周围一圈设有水槽，水槽上探出许多小管口。如果引动开关，储存的水就可以流到水槽中，在四周垂落而下。

机关分为几个档，像花洒一样，可以丝丝蔼蔼、纠缠如雾，也能接连不断、如坠珠帘，更有接连成缎、若瀑垂悬。每一面水槽也都是独立开关，全看二公主喜欢什么样的。

天气晴好时，若是设置得当，从某个角度看去，还能看到彩虹。

水流落下，姬昭明还准备再利用一道。在水帘下方装了接水槽，水槽的出口处则装了一些小的水车，机关连着室内的几个小转扇。若是自雨亭的水流较大，能够带动水车，屋内就会有徐徐微风。虽然风力不大，但也算是双管齐下了。

姬昭明给亲弟弟过生日都没这么用心。整个建筑从外形到配色，都是她一手设计。

室内的墙，是用浆糊做胶，贴了二公主很喜欢的织锦做“壁布”。糊窗用的也不是纸，而是织娘精心制作的月影纱。虽然装饰不多，但细节处都是用银钱堆出来的。

九月初二，二公主行及笄礼。

皇后办的很隆重。满室奢华中，二公主仍是那颗最耀眼的明珠。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姬昭明作为赞者，全程给正宾打下手，为二公主更衣梳头的每个环节忙前忙后。

就算姬昭明的个头比一般的八岁小孩高，作为赞者，她举托盘的高度还是有些太低了。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幼小，姬昭明还让人赶制了一双坡跟厚底鞋。

鞋子可以藏在衣裙里，但想要走路时端正有礼，却很不容易。姬昭明为了优雅地端托盘，属实练了很久。

及笄礼上，姬昭明看起来好像有十二三岁小孩的身形，姿态优雅，行止有度，并没有因为场面宏大而怯场，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仪式结束后，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二公主又在父皇母后跟前撒了会儿娇，然后就拉着姬昭明一起前往她的公主府了。

进了公主府，二公主先把繁复的礼服换掉，变回轻松舒适的打扮，就要开始查看礼物了。

“昭明，你送我的礼物在哪儿？听说是建了座很漂亮的亭子，我们把礼物都带去，在你送我的礼物那儿一起拆。”

“好呀，不过你得多披件外套。送你的亭子在水边，小心着凉。”

二公主不以为意。现在虽然是秋天，但府宅里能有多冷，她现在这身就够了。姬昭明坚持让她带一件，二公主就点头示意丫鬟带上了。

等到了自雨亭，欣赏过几种水流，二公主老实地披上了外套。

“还真有点冷，好像还有风？”

姬昭明把室内的几个小风扇指给她看：“哝，这几个地方有风扇的，水流是动力，靠自雨亭上面泄下的水流也行，借外面的流水也行。那边还加了组人力装置，也可以做动力驱动风扇。”

二公主兴奋地摆弄着机关：“自雨，自雨……清流袅袅无声客，静月溶溶雨自来。昭明，咱们今晚在这儿睡吧，被子盖厚实些，开着窗睡也没事的！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你陪我一起住嘛。”

“万一着凉就不好了，等到明年夏天，咱们再来亭子里睡，说不定到时候织坊那边能有渐变色的月影纱，晚上开着窗户看，说不定能像彩虹一样？”

二公主还是想今晚就体验，姬昭明劝了一会儿，二公主点点头表示放弃，有些闷闷不乐。

照顾二公主的芳若姑姑瞧着心疼，忍不住反过来劝姬昭明：“奴婢们本就该为公主和县主守夜，屋内生个火炉，开窗也没什么的。昭明县主要是担心，等您和公主睡着了，奴婢把窗户关上就是了。”

一直坚持自己睡、且让小雪在外间卧榻上安睡的姬昭明，忘了公主身边是有值夜宫人的。

看着二公主期待的目光，姬昭明按下了自己的良心。封建制度一时半会改不了，她们守夜肯定不会睡的，那享受一下、满足嘉和也未尝不可。

还好我不是皇帝，不然很有可能当昏君。

姬昭明一边在心中反省，一边答应了二公主。

闺蜜俩接着拆了好久的礼物，吃晚饭时都还没清理完。吃过晚饭，把剩下的一点看完，闺蜜俩就洗漱准备睡觉了。

她们睡得很早，看了一会儿月下雨帘，就伴着水声入梦了。

第二天一早，姬昭明四更就爬了起来，她还要去弘文阁上学。

二公主也跟着起了床，按规矩，她今日午时前要回宫去拜谢父皇母后的。干脆也跟着昭明妹妹一起起床，一起进宫。

二公主可以去找母后撒娇，还能在清宁宫里补个觉，姬昭明则要强打精神听课。

闺蜜已经毕业，她还在留级，姬昭明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很快，熟悉的先生、熟悉的功课数量，让姬昭明找回了奋斗状态。

下午的课上，馆主还设置了临时的课堂大考，两个时辰的时间，要做两篇赋。

以往都是一个半时辰写一篇，今日突然提速，馆主的说辞是：“观尔等从前都有余力，便做了调整。诸君不可仓促行文，还当同往日一样斟酌字句。评判标准一如以往，保持不变。”

小卷王们最近的课堂小考都完成得很好，馆主看在眼里，决定给他们再加些压力。

两篇内容毫不相干的赋，还限时，姬昭明写得是头昏脑涨。等到誊抄过答卷交上，她都想不起来自己写的是什么。

等晚上回到凤阳阁，看着空空的床铺，想到二公主不需要再抱着枕头来找她哭，想到二公主明早不会陪她一起五更起……

姬昭明突然有些委屈。

今日馆主这样突然增加随堂考试的难度，二公主若是也在，今晚肯定要来找她睡的，睡前还要抱着枕头痛骂上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怎么时间过得这样快，二公主突然就成年了，不和自己一起上学了呢？

她才不是想念嘉和，都是今日馆主太严苛了，弄得她学习压力太大了，才会这样难受的。

姬昭明抱着枕头，小声抱怨了一会儿馆主出题的刁钻，湿着眼眶睡着了。

二公主那一边，听说弘文阁下午加了考试，还变成了两篇赋，二公主拍着胸口庆幸自己的生日好，今日成年了，躲过一劫。

“昭明的长赋一直写不好，这回没人安慰，肯定又要沮丧地埋在被子里，不肯见人了。芳若，你去把我昨日得的紫毫笔找出两支来，明日给昭明送去。她用羽毛笔多，写字劲直方正，用健豪笔更顺手，小考试字也能写得快些。若是写不完卷子，她又该被馆主罚抄了。”

市面上的毛笔，现在大致分为三类：羊毫笔、狼毫笔和紫毫笔。

羊毫，顾名思义，笔头是用山羊毛制成的。宿羊毫存放多年，脂肪干化，所以容易着墨；陈羊毫更有刚性；颖羊毫偏精细，尖端透明；净羊毫则无杂质。羊毫性均柔软，笔头肥厚滋润，适宜书写行书。

狼毫，说的却不是狼，而是黄鼠狼。笔头用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制成，表面呈现嫩黄色或黄色略带红色，有光泽。仔细看，笔毛根根挺实直立。笔头腰部粗壮、根部稍细，润湿笔尖，捏成扁平形，能看到毛锋透亮，呈淡黄色。狼毫笔，以东北产的鼠尾为最，称为“北狼毫、“关东辽尾”。

紫毫，则是选用山兔背上的一小撮黑针尖毛。紫毫的光泽感强，锋颖尖锐、刚硬，毛杆粗壮直顺，润湿观察，可见锋颖细长，呈黑褐色透明状。因兔毫坚韧，谓之健毫笔，以南毫为尚。其毫长而锐，一向为书法家看重。

姬昭明还是一直在用羽毛笔记笔记，所以写字时偶尔会带些硬笔的习惯。换回毛笔书写，就总觉得手软太软。所以，小碑山上养殖场产的兔毛，送到制衣坊裁剪的时候，若是遇到毛色好的，就会攒一些给她做兔毛笔。

姬昭明的文具盒里，基本都是兔毛笔。这还是姬景昇推荐的，听说了侄女写字的烦恼，姬景昇托人带了十支不同的毛笔给侄女试手感。听说侄女挑中了自己最喜欢的紫毫，姬景昇乐得写了一篇短赋。

赋的内容就是：我有个很聪明的侄女，跟着我念了两年书，又进入了弘文阁念书。如今侄女开始挑选适合自己的笔，一下就挑中了我替她选的那支。不同笔尖有什么、什么不同，紫毫有多么适合我这个书法家用，我侄女果然与我一样……

写好后，姬景昇又润色修改了下，就重新摊开纸抄写了。

写得那叫一气呵成。

姬景昇对自己的新作品很满意，他的字这几年又精进了许多，确实非常好看。欣赏过后，就送去让人装裱了。

然后特地等到了最近的休沐日，姬景昇拿着自己的书法作品，去找亲哥哥一起欣赏了。

新订了十支狼毫，却只好自己慢慢用的姬景行，头一次有了打弟弟一顿的念头。不过他还是能控制住的，只是拿出珍藏的高粱酒“烧刀子”，拉着弟弟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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