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船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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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真T.N的黑啊。”
总有人会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好,若是再听到这句话少年人真想一巴掌呼上去,虽然他也不敢呼。
透过舷窗,少年人百无聊赖的盯着外面的星空,那片号称最美的星空。
美是个极其单调乏味无聊的词汇,人们穷尽办法用华丽高贵的辞藻修饰事物,却于本质上摆脱不了「美」这个最简单的词,就像现在少年人也只能用美形容眼前的星空。
亦桑星空是一片决不允许任何生命进入的星空,但它可太好看了吧,真的很美丽呢。
中间庞大的粉白色核心在轻微律动,光晕间红黄色的星体与不同样式的星云构成了系带,横挂其上,如同它手臂上的羽织,微微浮动,群星璀璨,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船上的人们在此景下激动异常,赞叹歌颂,耀眼于此间的辉煌文明。
少年人看着此美景却感到了冷,很冷,看着身边熟睡的人,无法沟通弦的他却只感更冷寂、空虚与黑暗。
弦是一道没有横向只有长度的线,生灵在诞生时便在无形中有道弦相伴,生灵的成长会将弦延伸,他们会在无形中对弦进行拨动,每一位生灵如同纺织者,拨动、解离、调和、重塑,弦在他们的手中翻飞若蝶舞,每一位生灵对弦的理解构造不尽相同,视他们的天赋高低,他们对弦的运用也划分高低,当万千生灵以此划分开来时,便是无尽序列的起始。
弦塑造世间的一切,是万物的起源,生灵们相信所有的弦都来源于一个最大最古老的点,而这无数的弦连接在一起便汇聚成了路,路勾连过去,见破未来,但弦存在于不可视之地,至今都没有生灵真正见到过,除了曾经的永恒存在们。
因为弦对生灵的加持,船上的人们可以用肉眼看到星空下更美的事物。而少年人很可悲的是少数没有弦加持的生灵,当他第一次看到那片星空时,他没有赞叹没有歌颂,只感到寒冷,彻骨的寒冷,他看着那片星空,犹如看到了刻在家族祖堂上先祖们的壁画,虽惟妙惟肖,但却充满了死寂,毫无生机,每一片区域如一张空无一物的画,这些画构成了名为亦桑星空的画廊,盯着片刻,少年感觉到画廊又活了,里面似是有双眼睛看着他。
少年人脑海莫名有了一个词,少年人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里奇怪的思绪打断,不再盯视那片星空。
……………………
“父亲,您唤初水?”
“初水,这是你第一次参祭祖堂,到来为何如此迟缓。”
“父亲您这大忙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回来呢您又是直接让我进入祖堂,这是我第一次参祭祖堂,诚惶诚恐之下,那初水自然要沐浴盛装,好向祖先们认认真真的赔个不是,高贵显赫的叶阀、大姓血统出了个连弦都沟通不得的渣滓,至少体面点嘛,是吧,嘛,也对,先祖们存在的话肯定也会讨厌我这不成器之人给叶家丢人了,我懂我懂的,那初水就在这给先祖们陪个不是了,对不起,老祖宗们呐,初水给叶家丢人啦!原谅我这不肖子孙吧,晚辈子给你们磕头啦!”
“初水你自小聪敏灵慧,没必要做这些幼稚无聊的举动。你有你的怨气这很正常,但怨错了对象,即使你数年间无法沟通弦,但叶家从长辈到晚辈并没有故意嘲笑于你,他们处处都在体谅着你,每次都尽量避免与你谈论弦的事,你的怨恚毫无意义。”
是啊,倒是实话,真的是一群大好的善人。
不过,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父亲你是这庞大叶阀的阀主,是三叶星域的掌权人,是第二序列‘青枫叶’的序主!”
不想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这么多年从来不管我,唯独你没有资格!!
堆攒数年长久的负面情绪萦绕于心在此时爆发。
“而我,是您唯一的公子,是叶阀未来名义上的继承人,谁敢当面对我不敬?啊??!我知道如果不是这层身份,就我这种早都不知死在哪里了,在位有责,无能者卑!你是阀主,所以人人都想做个你眼中的‘善人’,但他们心中可从来不这么想!‘有够糟糕的’‘哎...叶阀主怎么会有这...的孩子’‘也就继承了主母的样貌好看点’,‘一辈子...’如果不是这些话,这八年我也不会一直躲在小叶阙!!好人?真是群大好人!哈..哈..”
真T.M的恶心。
“......”
“初水,你...你以恶意揣度得到的回馈只是恶意...”
初水,你的聪慧、形容和身份令你自负,无法通弦让你自卑,极端的自卑造就极端的自尊,他人的善意与迁就对你而言反而是一种侮辱,也怪了我,内部暗藏旧事,外来者又分去了我大量精力,哎,如果秋然还在就好了。
“什么狗屁恶意,我才......”
“住口!这是祖堂!”
“我...是...父亲,抱歉。”
“随我来!”
缓慢而沉重的声音在祖堂庞大的厅中回荡,祖堂里的每一张先祖壁画都被绘制的惟妙惟肖,在透过窗下的阳光而产生的微光中,灰尘轻轻浮动,光影斑驳间,壁画上的先祖显得神圣异常,不过神圣之下却又显得分外死寂。
“初水,抬头,这是我们叶家第四位阀主,叶歌。”
“......”
“我们叶家曾经有过一场内斗,这场内斗,造成了叶家的分裂,三叶星域的名称就来源于此,叶家差点便亡于这场内斗,而将处在毁灭边缘的叶家拯救合并的便是第四位阀主,叶歌先祖。并于同时期创立了第二序列‘青枫叶’,这些事迹博览群书的你不会陌生。”
“......”
“书籍会记载一个强者的伟大一生,强调他们的不平凡,所以使得每个人都认为强者的天赋便是与生俱来。”
“可是,在横空出世前,这位叶歌先祖却只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姓成员,而且天生无法沟通弦。”
“在当今门阀氏族依旧盛行的时代,出身于叶家小姓,并且天生无法拨动弦,那么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最底层的仆役,但叶歌先祖并没有因此沉沦,机缘巧合下他作为当时叶家一位公子的伴当陪同前往到我们叶家发源地上的一处圣地,叶歌先祖没有挥霍时间,他将自身仅存的精力与时间用到了圣地的藏书馆里,三十年,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或是奇遇或是努力,在他回到已然分裂的叶家时,他不止能沟通弦,而且踏足第三见律的巅峰,凭借强大的实力将分崩离析的叶家再度统一起来,之后成立了‘青枫叶’稳固叶家的地位,我们叶家能辉煌至今全靠叶歌先祖。”
“......”
“那...父亲,叶歌先祖是靠什么触摸到了弦,叶歌先祖有提及过吗???”
“从未提及。”
“?!”
“没有任何的信息留下,叶歌先祖的往事只有每一代阀主知晓,叶歌先祖在离世时只留下一些话:‘路的尽头是无,是非颠倒,黑白不分,时空不存,律动会带来动荡,动荡会引发灾难,每一点弦都不该消耗。愚者自缚其罪,只是...’,至末先祖只是喟叹一声便仙逝了。”
“我...我无法理解。”
“谁知道呢,每一任阀主都不解其意,在这无有永恒存在的时代超越界限的话语更多只是妄言。”
“......”
“父亲,您今天叫我来祖堂,并不只是告诉我曾经不能沟通弦的叶歌先祖的往事吧。”
“这是其一,为的是告诉你弦对万物都是公平的,叶歌先祖能,我相信你也能找到办法沟通到弦。”
“其二,叶氏门阀子弟在十五岁时便要出去历练,如今初水你的年龄也近了,因此借机让你前往叶歌先祖沟通弦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叶家的发源地,到那座叶歌先祖潜藏三十年的圣地,那里有我的一位老...友,或许能帮你找到那种机缘。”
“相信,呵...最不值得相信的词汇。”
“初水,现在的你太极端了,这世界不干净的事物多的去了,但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过分的曲解只会害了你自己。”
“因为叶歌先祖作为领弦的存在,我们叶阀总是能及时自我纠错,很少产生毁坏名声的纨绔,无论大姓小姓,叶家都一视同仁,自大与傲慢是毁灭一个门阀氏族的大罪,我们的尊贵与骄傲来源于自身的价值,不因弱小而戏嘲,不因强大而卑膝,叶阀子弟在享受声誉与资源的同时也为叶阀贡献自己的价值,至今有无数叶阀子弟献身于卫戍三叶星域职责上,这也是三叶星域甚至之外星海无数势力泯然而叶家繁盛至今的原因。”
“使一方源,无尽星域,序列丛生,门阀林立,叶阀昂首其中。若只是因无法沟通到弦就百般嘲戏,那叶家早就在这群阀林立的时代被取代了。”
“现今的你无法信任叶阀,但未来见律的你是会明白的。”
大道理,小道理,世间的道理,狗屁的道理,每天每天每天都是这些腻味的屁话。
“是,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唉,任何的话语对现在的你都只是空话,高与低的世界是两种态度,当抛下身份的枷锁,你会发现世界很不一样。
“初水,话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准备几天后走?”
“三天。”
“好,把小二也带上,毕竟是你从小长大的伴当。”
扭头看向矗立在祖堂门口的少年人,少年人长相普通,身材高挑强壮,正紧张的注视着他,看着多年来忠心的伴当,嘴角牵扯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父亲,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但我也会证明你是错的,这个世界很糟糕,烂透了。”
……………………
“父亲,我会...证明...你...错了...这个世界...恶心...”
听到身旁的梦呓,少年人扭头看向发出梦呓的声源,椅子上蜷缩着一个像小动物的人,那是一位清秀可爱如处子的少年,人如其名,出水芙蓉。
少年人虽对弦有着怨恚之心,但每次看到他的脸,又会认为弦是公平的,被剥夺了沟通弦的能力,却又赋予了他出众的相貌,精致细腻的鼻子,柔和纤细的眉目,肌肤皙白,细薄的唇瓣伴随每次呼吸有规律的开阖,沉睡中的他气质温婉清丽,稍带些婴儿肥的稚嫩脸蛋让他显得煞是可爱,很难想象比女孩还要漂亮的他竟是位男性,任何一位雄性生物在不清楚性别时看到他也只会对他产生保护欲。
看着倾倒在座位上皱着眉头发出梦呓的他,少年人有些心疼,知道他又做那些该死的噩梦了,伸出手想要抚平那皱着的眉头,那浓密的睫毛突然眨动开来,轻眨了几下,眼眸显露出来,赤红色的眼睛带抹金黄显得有些妖异,却又纯净清澈,或许这样的眼睛才配的上他出众的容貌吧,不熟悉的人都会第一眼对他产生好感,但少年人却在他眼底深处看到了潜藏的暴戾与阴翳。
“叶二,我们还有多久到形叶?”
“公子,还有五六天,我们马上就要到大雾渊了,现在正经过亦桑星空。”
“哦,我睡迷糊了~”
叶初水打了个哈欠,揉动着尚显朦胧的眼睛,先是看了眼身边的多年伴当叶二,然后看向舷窗外即将过去的亦桑星空。
亦桑星空倒是真的如传说中一样美,每一格都是一张画,每张画连在一起形成了悬挂在星河上的画廊,无法沟通弦的叶初水虽然不能如其他人一样看到更多的东西,但依旧不能阻止他发出赞叹,他很庆幸当初没有登上父亲为自己专配的弦跃方舟,而是自作主张的选择了可以环行三叶星域边缘的弦跃旅船,否则怎么会看到这么美的亦桑星空,听说再往前会看到传说中的战场遗迹大雾渊。
父亲说对了一半,这个世界很美,但美的只是这个奇幻美妙缤纷异常的世界,而不是世界上的生灵。
以极高速度前行的旅船很快便将亦桑星空抛在身后,它可不会在乎肚子里的生物们对那片死物有多么的喜欢和不舍,它的使命就是向前行,直到终点。
“姐姐,你好,来一份烂青莲味巴菲加点椒乳干,一份多米饼,多淋蜂蜜”
“好的,请稍等片刻,小姐”
……………………
“啊....”
叶初水趴在舷窗上不舍的看着被抛在身后光芒一点点黯淡的星空系带,只能叹息一声,左手微微揪起似是为了对抗什么而剪的短发,微鼓起脸颊,显得很是不岔,叶二看着叶初水突然间那流露出撒娇懊恼的样子,笑了出来,对一种事物痴迷、眷恋、不舍,才符合十四五岁小孩的心性,多年来身份、能力、他人、环境一系列因素把他压抑的有些不像他了,这时候的他才像小时候的他,纯真可爱无暇干净,叶二笑中有些酸楚,看来带他走出束缚他的小叶阙是对的。
“叶二,你笑什么?”
叶初水扭头便看到叶二面向自己在笑,知道他在笑自己刚才显得幼稚的行为,不禁有些嗔怒。不过与其说嗔怒,在其他人看来更像是小女孩在向哥哥撒娇......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公子,小二只是觉得刚才公子的样子太可爱了,就像小时候被我抱着撒娇着叫哥哥一样。”叶二看着叶初水看似生气实则毫无威严的样子,不禁有些大声笑起来,自小熟悉公子品性的他知道公子并没有生气,所以才敢如此作为。
“叶二,我说过不准说小时候的事,还有明确的告诉过你不准再说‘可爱’二字。”
“哈哈哈哈。”叶二看着叶初水郑重其事强调不准说他可爱的小大人样,更是停不下来笑声。
“你还笑,找死,去死!”
叶初水有些被叶二的笑声搞得恼了,双目眯起,如看死人一样,单脚踢向叶二。
“哎呦,公子息怒,小二知错了。”
看到叶初水有些恼了,用脚踢向他,叶二慌忙站起来躲避,叶初水不依不饶的继续踢向叶二,叶二一看总不能继续躲避,只得欺身上去,叶初水要比叶二矮小很多,哪怕不能沟通弦,常年服务的叶二体能依旧强于作公子的叶初水,因此欺身上去的叶二一下子抱住了叶初水,双臂锢住叶初水的双臂,矮小的叶初水就这样被搂抱在空中。
“公子息怒,小二给您赔罪了,给您道歉了。”叶二低头看向他说道,不过这声色和笑脸怎么都不像是道歉。
叶初水大怒,哪有把人抱在空中还一脸贱态的道歉,这算哪门子的赔罪。双臂被抱住令叶初水无法动弹,赤色眼眸中金黄色蔓延开来,晃动起身子,令仅能动的双腿猛然踢向叶二的双腿间,察觉到叶初水动作的叶二迅速撒手,但终归晚了点,仍然被踢到了边角。
“嗷...吸...嗷...吸......吸吸吸吸吸吸!”
真想对世界说声再见,叶二弯腰捂着下面疯狂吸气。
“公子...你真是...要...小...二没...了...呐呐呐!!!!”
落地的叶初水抻好衣裳,本来打算再踢几脚,但看到叶二痛苦蜷缩脸色通红的样子,叶初水有些慌了,赤色眼眸中黄金色迅速消散,快速迎上去跑到叶二旁。
“没事吧,叶二....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公子,咱家的未来就靠你了...我怕是...没有了后代...”
“这...有这么严重吗?我看看。”
“哎哎,公子,你别乱摸,兄弟还在,兄弟还在,嗷~,痛痛痛!”
看着一脸紧张额头急出一层薄汗的叶初水,叶二戏谑之心又起,再度作死的将叶初水抱了起来,举在空中。
突然被举在空中,令叶初水有些失神,再低头看到叶二戏谑的贱笑,知道自己又被骗了,相遇十年了老是这样,幼稚的行为还没玩够吗,叶初水突然有些心如止水,一脸平静的盯着叶二。
叶二被那双澄澈明净的赤色眼眸盯着,就感到要遭重。
“没事了?”
“没事了”
“没事了?”
“没事...了”
“没事了?”
“真.真..真的...没事...了”
叶二有点想哭,手臂有点松缓。
“去死!!!”
被举在空中本来一脸平静的叶初水横空抬起大腿,撞上叶二的下巴。
(妈个鸡儿哟,哪个王八蛋陪公子把腿功练得这么好,欸?好像就我陪着公子。)
下巴挨了一脚,导致后脑产生震荡,叶二脑袋有些晕眩,身体不受控制抱着叶初水向后倒去。
“哎哎哎!!”
二人本身一直在自己的座位附近嬉闹,但过程中已经转到了中央大道,此时恰巧一个端着上有烂青莲巴菲和淋了大量蜂蜜多米饼的盘子的乘务小姐经过,向后仰倒的二人真巧的把乘务小姐撞到在地,烂青莲巴菲和多米饼飞向空中,精准的落在了倒地上的主仆二人身上。
“额啊,脑壳疼!痛痛!”
叶二躺在地上,揉揉脑袋,有些懵逼的睁开眼睛,眼前有些绿,还有点凉,感觉腹部有重物压着,叶二看向腹部,叶初水正趴伏在其上,双手在不停的揪着头发,一点点的把淋有大量蜂蜜的多米饼拿下来,看到叶初水那如同小孩儿第一次抓取东西错落滑稽的样子,本来有些担心的叶二突然放声大笑。
趴在叶二腹部的叶初水感到身体在震动,听到叶二的大笑声,知道自己又被他取笑了,愤愤地睁开赤色眼睛,看到叶二的样子,本来愤懑的心情突然转化成好笑。
“噗...噗..咳...哈哈哈哈哈哈!!”
“叶二,绿的,你满脑袋都是绿的,还有红的,噗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不知道,叶初水觉得自己很怪,很傻,很蠢,可就是想笑,他感觉到笑出来很舒服,很畅快。
听到叶初水的大笑声,叶二睁大双眼非常诧异的看着头顶满是蜂蜜多米饼的叶初水,赤色眼睛溢出泪珠,他像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大笑着,开心着。看着此景,叶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痒,很甜,很舒服,很畅快,他也大声笑起来,笑中带着眼泪,八年了,再一次看到了他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主仆二人头顶散落的甜品,姿势不雅,放声大笑,很傻,很蠢,如同小丑一样滑稽可笑,引来场间其他客人的注目,不过二人却视若无睹,继续笑着。
“两位,没事吧,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是我没注意到路,害两位如此狼狈。”一旁被撞到的乘务小姐声音发怯的看着像癔症的主仆二人,不怪乎她紧张,这艘船上非富即贵,要是把这两位撞出问题,丢掉工作只是小事。
“没事没事,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太忘形了,与你无干。”叶初水慢慢平息下笑声,挑起耳边粘着的短发,露出笑容对乘务小姐温声道。乘务小姐看着少女那纯洁的笑容,紧张的心放缓下来感到一阵的轻松,好像旁边的人称他为公子来着。
叶二站起身,伸出手掌,叶初水有些恨恨地把他的手打掉,站起来抖了抖身,摸着黏不拉几的头发怨道:“喏,你搞的,黏死了,要去盥洗室洗很长时间了。”
叶二无奈地耸耸肩看向乘务小姐。
“二位,请随我来。”
……………………
“呜啊,好臭,臭死了,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吃烂青莲味的巴菲,这么奇葩的口味头次见到,臭死了。”
“那个...公子,我虽然臭,但能不能别离我那么远啊,小二好伤心。”
“就一丢丢的距离叫远?”
“一丢丢?公子,再走一步您就飞出去了。”
“嗯,准许你过来一...皮米。”
“哎嘿,好的,公子我来了。”
“唔,好臭,别靠这么近,你洗了几遍啊?”
“十遍,公子我洗了足足十遍啊,那破锣子机械差点把我皮都秃噜么的了,不信您看。”
“公共场合你撩什么袍子,死变态,快收起你那脏玩意。”
“额,咳咳,好的。”
“啊啊啊!烦死了,别在那丢脸了,过来吧。”
“谢主隆恩!哎嘿~来了呢~”
“哎...嘶...这次丢死人了,好尴尬,好丢人,所有人都看到了。都怪你,非得要故意戏弄于我,害咱们两弄出这么大的糗事。”
“耶?怪我了,我看公子不是乐在其中,玩的很开心么。”
“闭嘴,以后不准再这么无礼。”
“诺!”
“哎?你突然一本正经的干嘛?”
“咦,这不是顺应主人的要求么。”
“我又没让你这么死板。”
“尊贵的主人,您一会风一会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我是说让你别再做那种不合规矩的行为了!”
“哈,主人您早说嘛,可把我憋坏了。”
“啊啊,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张贱笑的脸。”
“好的。”
“......”
“你...说点话啊。”
“主人不是不喜欢么?”
“你...啊...好火大。”
“主人,咱刚洗浴过,哪来的火啊。啊,我懂了,您..是那个火?!”
“......”
“主人,您消消气。”
“......”
“主人,您再不理小二,小二就跳窗自尽了。”
“嘁,你先把这艘船构造搞清再说吧,这艘船坠毁了你都不会死。”
“别啊,公子别说这么晦气的话啊。”
“呵,我觉得你才晦气。”
用了一个小时,好洁的叶初水把身上洗的干干净净,在与叶二走出浴室回大厅的途中,一路上进行着毫无营养的烂话。
叶二这个小姓成员从小就是他的伴当,整天就爱说着没营养的烂话,在小时候就喜欢露出一脸的贱笑挑逗他,天生较高大的叶二就爱把他举得高高的,因为独子,年龄比叶二小,他有的时候很喜欢抱住叶二撒娇的叫哥哥。直到年龄稍长,明白了主仆关系,便没叫过了。
叶初水看向叶二,他长得稍显普通,却是有着男人的那种硬朗气质,而不是自己这种。他虽然在自己面前一脸谦卑,平日里尽说些烂话,但他知道叶二很有能力,如果不是忠于自己,哪怕跟自己一样不能沟通弦的他也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在叶阀小姓里混出名堂来,而自己,只有所谓的叶阀主独子的身份,其他能力一无所有,想到这里,叶初水漂亮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晦暗。
在叶初水看向叶二时,叶二也在看着叶初水,他脸上依旧挂着贱笑,但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温和,当他看到叶初水纯净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晦暗,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该死的事,干净的事物就不该掺杂污秽。
“公子,我很喜欢你的笑容,你的笑容非常非常的干净,叶阀的很多人都喜欢你的笑容。每次看到你那笑容,我就会忘却烦恼和戾气,今天的笑容我等了八年,不要再假装了,好吗?”
叶二停住脚步,脸上不再挂着贱笑,而是一脸认真,温和的黑色瞳孔直视叶初水,眼神里没有乞求,没有恳求,有的只是请求。
叶初水停下脚步,在叶二的直视下,他看到只有真诚,没有世人看他时的怜悯与同情。
但,做不到,那些话语与眼神扎的比刺还深。赤色的眼睛开始躲闪,耳根与面颊浮现绯红,双手不安的绞缠在一起,他不能回答叶二的请求,假话唯独不想对他说。
看到叶初水的神情,叶二明白了,进而更加火大,身份与能力高低产生的落差,让他极度自卑,极度的自卑又让他极度自尊,世人的话语与眼神让他放不下,叶阀主独子的身份让他潜意识里不允许被他人同情怜悯。
啊啊啊,真他.么的狗屎,怒气上涌,话语变得尖锐。
“公子,你到底是为谁而活?弦就那么重要?世人的看法就能让你变得失去本心?公子,这八年你活在自己曲解的世界里,这八年你可曾像今天真正的开心过??!!!”
“够了!!!我出来不是想听你那些所谓的屁话。弦,对我很重要,比命都重要!而我,是叶阀独子,是叶阀和青枫叶未来的继承人,叶阀不允许出现无能的渣滓!!!我会找到自己的路,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叶初水有资格成为下一任阀主!为了弦,我可以付出一切,一切!”
又来,就不能让人心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是提那些无聊透顶的话题,内心开始躁狂,戾气上涌。
“叶二!唯独你没有什么资格说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屁话,你问我为什么而活,来来来,那你告诉我你又是为什么而活,回答我!??”
一提起弦叶初水就如同暴怒的狮子,如有黑色的气息开始萦绕,金黄色泽在赤色眼眸中泛起涟漪,叶初水愤怒的抬起头,直视叶二,完美漂亮的脸蛋因怒火而显得分外狰狞扭曲,他大声地咆哮道。
“......”
“公子,我叶二只为叶初水而活,至死都不会背叛叶初水!”
“...说谎...”
“公子,叶二是你救得,命是你的。我们相遇时你对我说的那段话叶二一生不会忘却:‘妈妈说弦大人对万物都很公平,生命很珍贵,我们有所得就有所失,人都是为了一条路而活,所以要努力活下去。’”叶二看着神色狰狞的叶初水柔声道。
叶二是小姓成员,在阶级森严,尊卑有序的门阀氏族为统治层的世界里,大姓占据血统优势,拥有自己的姓与名,而血统稀薄的小姓只隶属于氏族,没有自己的姓,小姓成员名字只能随便叫,唯独不能用到氏族的姓,否则必遭严惩,除非你在小姓成员里足够优越才会被冠上氏族姓名。
叶阀是庞大门阀氏族阶级里的一朵奇葩,不知道为何,他们允许小姓冠上叶,并可以起名。
叶二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他是爷爷从外面抱回来的,爷爷排行老二,就给他起了个叶二的名。
叶阀虽然名声极好,当代叶阀主更是位值得称道的明主,但事有千百,命有亿万,叶阀主一人不等于全部。能者居上,无能者鄙,鄙视链层层递进,纵是底下的小民同样会鄙夷比自己更无能的人,这种心态会在更卑微的人身上加剧。
叶二触碰不到弦,所以他就只能是人们眼中的无能者,爷爷死后,处于最底层的叶二自然受到他人的欺负,饥一顿饱一顿,快要饿死的叶二趴伏在墙角,吹着秋风,数着地面上的三两片红枫。
「弦对万物公平」
这是爷爷的话。
但对我,不公平!!!
恍惚间听到了脚步声,是谁?那些人,来嘲讽我的?
“啊,这里有个人,宋叔,他没事吧?”(好空灵的声音)
“小公子,没事的,只是饿昏了。”(小公主?)
“宋叔,你赶快救救他。”(有东西进入体内)
“公子,我用弦为他调和了身体,过几分钟就会醒了。”(弦,又是该死的弦)
“那就好,那就好。”(你很开心?)
“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真暖和,不饿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弦的力量吗?不过为什么要救我,有意义吗?)
“我没事了,多谢小公主救命。”(好漂亮的小女孩,她的眼睛竟是红的,好干净,甜甜的笑容,真像个故事里的公主)
“什么小公主,我是男生!!!”(男孩?竟然长得这么漂亮)
“啊,对不起,小公子,您太可爱了。”(这小公子还真可爱)
“不准说我可爱!!!”(他生气的样子更可爱)
“......”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说什么呢,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小公子,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做多余的事)
“哈啊?有个人倒在这了啊!”(什么?)
“所以你就救了我?”(好奇怪)
“昂!你很奇怪啊,救人需要理由吗?”(真是个公子的任性理由啊)
“小公子,可我是个不能沟通弦的人,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垃圾。”(失望了吧)
“你是人吗?”(是人却又不是人)
“是!”(当然是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哈哈哈)
“哇,你这人脸上的笑容怎么那么怪呐?!”(老毛病又犯了)
“耶?又收起来了,好有趣。”(很有趣吗)
“小公子,冒昧地问你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活着?”(我活着有什么价值)
“......嗯...?”(真蠢我为什么会向你一个公子问这个问题)
“额..嗯..妈妈说弦大人对万物都很公平,生命很珍贵,我们有所得就有所失,人都是为了一条路而活,所以要努力活下去哦。”(努力活下去,真是傲慢啊)
“......”
“虽然我不知道妈妈说的路是什么了就是,哎嘿嘿。”(路是什么,能是什么)
“那你又为了什么而活呢?”(是啊,我为了什么)
看着面前如女孩般可爱纯洁的笑容,赤色眼睛澄澈明净,没有一丝污秽,真漂亮呢,如沐三月春阳暖和,也许弦确实是公平的,答案从心湖生出。
“小公子,我想我找到我的路了。”(没错)
“啊,这么快。”(是的)
“小公子,再次冒昧地提个请求,我可以呆在您身边服侍您吗?”(我活着是为了)
“嗯嗯,可以可以,刚好我缺一个伴当,我很喜欢你,父亲最近老是出去,也不陪我,我跟父亲说他会同意的。”(你啊)
“多谢小公子成全,那么不知小公子名讳。”(我的道标)
“叶初水,你呢?”(我的公子)
“叶二。”(叶初水)
可爱的小男孩低着头笑了出来很是开心。
“啊啊,闭嘴!!我不想听!!唯独这句我不想听!!!”
叶初水低着头双手抱住,痛苦的大喊道。
这么多年来唯独这句话他最不想再次听到,唯独当年的场景最不愿想起,那是充满了无知、自大、傲慢的一句话,是衣食无忧的上位者对卑微之人极其无礼的一句话,他每次想起就对当时无知的自己感到厌恶,你自恃的是叶阀主独子的身份,是生活优渥的贵家子弟,所以你可以很轻松的对可怜人说出那句假大空的话,但没了这层身份,你还有资格吗?这八年来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明白了这些道理,当初说的那些话八年来如同毒蛇喰噬他的内心。
恶心,好恶心,真T.M的恶心。
叶二看着抱头的叶初水,眼神充满悲伤,他知道他的公子心灵开始扭曲了,善意被曲解便不再为善。
他伸出了手,想要轻抚他的头部,可在中途还是收了回来。
“公子,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藏书馆看过的那本《河风经》吗?”
“那里面有一个故事我印象非常深。一座山村临近地狱之门,每年都会有百姓惨遭妖魔掠食,在龙宫栖居的小白龙为了从妖魔手中保护山村的百姓不受荼毒,他撞断了巨崖之顶,巨崖落地堵住了地狱之门,妖魔们便再也出不来了。”
“可巨崖的坠落引发了山体滑坡,山体滑坡造成了村庄被毁,少数村民撤离不及时葬身其中。看到此景的小白龙很是自责,认为是他害死了村民,可幸存的村民并没有责怪小白龙,反而感谢他帮忙消灭了妖魔,小白龙却为此感到了耻辱,他每日趴伏在断崖上,不食不动,白色的鳞片一点点掉落,露出了他撞断巨崖的伤,慢慢地小白龙就要死了。”
“一日小白龙看到眼前站着一位婆婆,婆婆摸着他的头说道:‘小白龙啊,一味的沉湎于失意的过去可是无法前行的,谁都会犯错,普通人亦或是小白龙,为什么要糟践自己呢。’故事到这里就没有了。”
“公子,当时的你哭着抱着我问故事怎么没了,小白龙没有做错,为什么自受其罪。但我们都还小,我们并不懂。”
“如今我想对公子说,公子,你便是那条小白龙,很是骄傲的你们自认为尊贵的自己便应该完美,你们认为自己不能拥有瑕疵,你们给自己套上了自负的枷锁,你们认为自己有错,觉得做错了事,便开始逃避,你们在逃避的是那个自觉无能的自己,可问题是你们到底错在了哪里?!”
“出于救人的本心无意造就苦难而自陷罪责?无法沟通弦便不能成人而自囚内心?这都是什么狗屎逻辑?”
“凭什么?无辜者就要无端背负世人定性所谓的‘罪孽’!?”
“公子,用婆婆的那句话:一味的沉湎于失意的过去可是无法前行的!既定的事实不可改变,那么为什么不抬起脚把周遭的泥淖先行踢掉。”
“公子,在遇到你的那天,我便相信了那句话,弦对万物都是公平的,所以也请你相信他。”
“......”
“......呵,公平,好一个公平,真T.M的是嘴上的公平。”
叶初水缓慢地抬起了头,赤金色的眼睛盯着叶二,不带一丝感情,嘴角轻起弧度,轻言道:“若真的公平,那么来告诉我又是谁害的你小时侯变成了那样。”
(停下来)
“你讲了那么多好听的话。”
(住口)
“你不也是个无法沟通弦的废物么。”
(不要,不要再说了)
“况且,你只是一个小姓。”
(够了!求你了,不要)
“一个一辈子只能做仆役的小姓!”
(恶心,好恶心。)
听到这些话,叶二如遭重击呆立在那,心好痛,他从未感到公子如此陌生,他感到自己的公子在远离他,盯着叶初水的赤金色眼睛,他相信那不是他的心里话。
“...公子,小二...叶二在遇到公子之前,一直对给予我无数屈辱的弦感到怨恚,我不止一次的嗤鼻弦对万物都是公平的那句屁话,直到我遇到了公子,我相信了,弦剥夺我了与他沟通的能力,但却让我与您相遇,这便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如果我能与弦沟通,又怎么会遇见您。”
叶二认真的看向叶初水,叶初水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赤金色的眼眸出现些许波动。二人没有说话,只有大厅中人们的声音轻轻传来。
“尊敬的旅客,为您播报,我们即将穿越大雾渊星域,大雾渊星域的极限引力极为庞大,以我们目前的航线速度将会被拉扯进去,因此我们将进行超弦折跃,抵达大雾渊的安全区域,在那里我们将可以低速航行,您可以近距离观赏传说中的战争遗迹---大雾渊。-请您在十五分钟内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将开启时率曲化引擎,避免您在超弦跃迁中受到时间流逝的影响,在跃迁期间您可以随意做任何事,但请不要出离房间,直到广播跃迁结束,当然如果您踏足第四见律便可以不受限制。谢谢您的配合。”
对峙中的二人听到轻柔广播,仍没丝毫动静,依旧对峙,直到三分钟后,乘务小姐出现提醒他们回到房间。
“.....公子,我们先回到房间休息吧。”
“.....嗯。”
叶二神色不自然的先向叶初水说话,叶初水轻声应了一声,赤金色的眼眸回归成赤色,眼睛没了那种漠然,多出了天然与干净。
二人一路同行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路无话,从大厅中往自己房间走的其他客人看到刚才像小丑滑稽大笑的二人此时脸都臭臭的并肩走着,有些奇怪,却也懒得理会。
二人的房间是对门,无声中二人各自打开了房间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
一艘星际旅船,载着肚里六十六号人,航行在星空中。
两个房间,两个少年人,各怀心事望向舷窗外的星空。
船在行,人也在行。
船有航道,人的路在哪?
不知道。
一条线牵引着船上的人走向未知的未来。
呜...嗡...
漆黑的宇宙中,一点蓝光闪动,超弦跃迁开始。
远处的大雾渊,浓雾翻腾,层岩堆彻,如同一个......眼睛。
地狱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