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聚散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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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要娶她,眼神里充满无尽的柔情和火热,像狂暴的沙尘,像炽烈的阳光,像那条大河,永不停歇,滚滚而去。
她开始偶尔外出,有一次远远看着父亲出了门,跑回了家里,和母亲抱头大哭了一场,给她留下五个杂粮饼,两块钱和三斤粮票。
都是他给她的,她一无所有,除了她自己。
他下班后就来小院里找她,这是他给她找的落脚处,离厂子很近的一个小村里,这家人逃荒外出了,他给队长两块钱,队长就撬开了这家的院门。
有一天他带了个女孩过来,说是他妹妹,这里唯一的家人,在另一个厂里上班,他要让妹妹见证他们的爱情!
什么是爱情?她不知道,她傻傻笑着,做饭给妹妹吃。
妹妹很好看,和自己不一样的好看,说话细声细气,温柔可亲。她们相处得很好,就像亲姐妹一样。
就在那天,当着妹妹的面,他很郑重地把那枚像章放在她手心,像章沉甸甸的,很精致,闪闪发光。
“梅花欢喜漫天雪,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倒过来,正好是你的名字,你收着它,代表我对你的爱!”
他很认真地说完这句话,抱住了她,亲吻了她的额头。她依然傻傻笑着,泪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滴在像章上。
妹妹高兴地拍着手,笑的很开心,那是春天般的笑容。
“我们说好了,一起结婚,改天我带若水过来,让嫂子也看看。”
她怀孕了。
她告诉他,要回家看看父母。那是她见到他后第一次开口说话,撒了谎。
她要去看看儿子,然后做个了结。她带着他给的钱和粮票,去城里买了米和面,回到了婆家。
见到奄奄一息的儿子之后,她立刻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来。男人见了她之后先是一顿胖揍,吃饱了饭之后,晚上又蹂躏了她。
第二晚他想再来时,她用一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用决绝的目光打消了他的试探。
那是他最后一次碰她。
她在家待了一个多月,让瘦弱的儿子逐渐恢复了生气,让一家人也逐渐有了人样。
她告诉家里人她怀孕了,留下所有的积蓄,又消失了,她要去忏悔,不然良心不安。
她回到了小院,却没有见到他,队长告诉她,他昨天刚走,说是回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在床下的一块砖下面翻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有钱有粮票,还有一张纸条,只有四个字。
等我回来!
她像以前一样傻傻地笑着,没有泪水,她凝视着天边的夕阳,看它一点点落下去,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又等到日上三竿。
靠着他留下的积蓄,她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她不再开口说话,说话浪费粮食,她得活着,她肚子里有他的骨血,她要生下来。
半年后,妹妹突然来了,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开始一起生活,妹妹没有说她为何来此,她也没问。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教妹妹裁缝刺绣针线活,妹妹照顾她生活起居,一直到她生下孩子。
满月之后,她俩同时离开了那个小院,再也没有回去过,妹妹问她去哪?她傻傻笑着,抱起孩子走了,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像章。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像章,像章锋利的边缘几乎要钻进肉里,她不觉得有多痛。最后她还是放开了手,把它放进柜子里,又将一件件崭新的鞋帽衣物压在上面。
台灯压的很低,桌子后面的人缓缓踱着步,上半身隐没在阴影里。
“真没什么事?”
“是!都病了,休息呢。”
“听说下午去了一趟林业家属院?”
“是!从这里出去后临时去的,说是看望一个长辈。”
“这叫没事?”
“……”
“记住!不论大事小事!”
“是!”
“去吧!”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台灯旁,嘴里喃喃念道:
“林逸之!林霖……!”
“阿嚏……!”
一阵冷风钻进窗口,林霖在房子里哆嗦了一下,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图纸,目光中透着兴奋。
“霖儿!多穿件衣服,天凉了!你这孩子咋不听话呢?”
“妈!你先睡吧,我没事!”
“你过来!我有话说。”
林霖眨眨眼,放下手中的画笔,穿过廊檐走进堂屋,看见母亲怔怔地想着什么,微觉惊讶。
天气渐冷,林母的气色最近倒是越来越好,夜已深,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疲惫之色。
“霖儿,你知道小夏的父母是什么人吗?”
“妈……!”
“娃哎!以前你不想提起你爸的事,那也由你,可你现在不小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些事你不能不知道。”
林霖伺候母亲睡下,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去,一轮明月刚刚从东方升起,皎洁的月光如水般洒在大地上,也洒进他的心里。
“你爸说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情,他问心无愧,只是苦了我们娘俩。”
“不要记仇,仇恨会让人蒙蔽双眼,不希望你一生活在仇恨里。”
“也不要试图依靠别人,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无所畏惧。”
夏雨的母亲地位如此显赫,倒是奇怪,从他身上可看不出来,不过那又如何,跟自己无关,只是请他帮忙绘图而已,即使最后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个毛毛到底是谁?母亲说父亲之事和他父母有关,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如今在哪生活,如果有缘,也许还会见面吧。
“张若水!周淮烟!魏……”
一层淡淡的云彩遮住了月光,整个世界突然昏暗了下来,林霖嘴里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目光在夜色中亮如星辰。
“晓琴姐,你俩今天是来商量和张叔合作的事吧?”
“可不是咋地,本来说好在家休息,婷婷突然说要来看看,谁知道会发生这许多事,真是奇了怪了。”
两个人出了张叔家门,一起朝招待所走去,边走边聊。陈婷婷被周姨留下来过夜,她本人似乎也没有回家的意思,夏雨看的一头雾水,她们不是初次见面吗?
“周姨好像很喜欢婷婷,是要收干闺女吗?”
“这个……我也纳闷呢。”
王晓琴看看周围,大半夜的,街上没几个人,她才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不知道,下午一见婷婷,就抱头大哭了一场,你说怪不怪。”
“哦!还有这事!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吧?”
夏雨异想天开,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个故事,爱恨情仇、阴谋诡计应有尽有。
“你还别说,兴许是真的呢,我怎么看她俩眉眼长得还挺像呢。”
王晓琴皱着眉想了想又说道:
“不对!看张叔的样子就没那么激动,真要是亲女儿,当爸的还谈什么合作。”
夏雨眼珠子乱转,突然问道:
“晓琴姐,听说婷婷结婚几年了,怎么没生个孩子?”
王晓琴站住脚,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白了他一眼说道:
“夏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跟婷婷关系再好,也要有个分寸,我这人说话直,这也是你该问的?”
“你一个大小伙子,关心人家小媳妇生不生孩子,你说这算哪门子事。”
夏雨听得连连点头,王晓琴果然是个实在人,说话不但爽快,而且讲道理。
“听说你家有权有势的,可不要胡来,婷婷别看结婚了,其实性子还跟个小姑娘一样,我看她有时候把不住,容易跑偏。”
王晓琴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就是没回答他的问题,莫非她也不知道?正想办法激她一下,却见她压低声音又说道:
“婷婷好像还是个姑娘,怎么能生孩子呢?”
“什么!”
“小声点,你咋呼什么?”
夏雨大吃一惊!听了她提醒,赶紧稳住心神,无数疑惑却浮上心头,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你们男人不懂,这女人和姑娘家还是有区别的,你看婷婷,脸色老是通红通红的,哪像个女人,还有,两根胳膊总是夹得紧紧的,脖子细长细长的,眼睛瓦蓝瓦蓝的,明明就是个小姑娘么,唉!真是造孽啊!”
夏雨只听得冷汗涔涔直冒,又一次领略了广大已婚妇女的知识深度和光度,这也怪自己,非要问这个,前面听她数落自己,颇觉羞愧,这会倒是有些招架不住了,赶紧转移话题。
“听说他们夫妻感情不错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啊!那赵站长也是有本事的人,不然能当上站长?可在婷婷跟前低眉顺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你说怪不怪?”
夏雨听她又问自己怪不怪,估计也是没辙了,长叹一口气说道:
“唉!我下午见林霖的时候,他就说他们赵站长干工作很有想法,哪想到居然就是她丈夫。”
“你们这几家人关系也太复杂了,我头都晕了,夏兄弟,真要说起来,你和婷婷倒真是郎才女貌,实在是可惜啊!”
夏雨听了,头皮一阵发麻,这王晓琴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他心下打定主意,以后千万不要和已婚妇女瞎聊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