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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你俩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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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从小就认识,启发她心灵的男人,就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突然又出现了,让她心醉神迷,但又能怎样呢?那是怎样巨大的鸿沟,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爱情是最伟大的精神之旅……”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默念着,终于明白了,可她宁愿不明白,她多希望他冲过来,紧紧抱住自己,将自己撕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无论什么后果,她都甘愿承受,就像在那个筏子上,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第一次以爱的名义抱住了自己,然而,甜蜜是如此短暂,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她不怪西琳,西琳只是说出来了而已,其他人呢?她能想象到他们内心的嘲讽与鄙视,却依然不动神色地作壁上观,也许不止于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什么阴谋。

但西琳的话依然像一把利剑,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将虚假的甜蜜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和她,都无力跨过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从那之后,隔阂就出现了,看不见摸不着,却横亘在两人之间,如坚固的磐石,纹丝不动,她能感觉到他的犹豫和强颜欢笑,更知道到自己的软弱和自怜自艾,她知道,他们一起心有灵犀地划下了一条红线,彼此不再逾越。

晚云在暮天上散锦,

溪水在残日里流金;

我瘦长的影子飘在地上,

像山间古树底寂寞的幽灵。

远山啼哭得紫了,

哀悼著白日底长终;

落叶却飞舞欢迎

幽夜底衣角,那一片清风。

荒冢里流出幽古的芬芳,

在老树枝头把蝙蝠迷上,

它们缠线琐细的私语

在晚烟中低低地回荡。

幽夜偷偷地从天末归来,

我独自还恋恋地徘徊;

在这寂莫的心间,我是

消隐了忧愁,消隐了欢快。

夕阳已经坠入深渊,此刻,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寂寞的幽灵,枯坐在如荒冢般幽古的小院中,即将消隐于这繁华的尘世间。

尘世繁华,与己何干?

刹那间,她感到自己垂垂老矣,像满地的落叶,回归了大地。

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昏黄的灯光下,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晃来晃去,她全身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身上的被子像石头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张开嘴想要喊叫,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发现天光已然大亮,感到身子轻松了不少,游目四顾,这里是她的家,准确说,是家里的卧室,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正想挣扎着坐起来,院子里突然传来说话声。

“既然申请到了个体户执照,那也算是走上正轨了,你得好好想一想以后怎么弄。”

这是丈夫赵存仁的声音,说话的同时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应该是在打扫院子。

“我这没事,都是惯熟的,新店面也找好了,就在合正路,过几天就搬过去,有空你俩一起来看看。”

话音入耳,她就知道是哥哥陈壮壮的声音,嗯?哥哥怎么来了,仔细一想,有一两个月没见他了,时间过得好快。

“你现在上班那么远,爹妈牵心的不行,问我好几回了,让你……还是要多惦记家里。”

院子里的沙沙声停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

她哥哥和赵存仁打小便合得来,读书玩耍总是结伴而行,

初中毕业后却分道扬镳,一个回家务农,一个上了高中,从此来往便少了许多,直到因为自己两家结亲,才又重新熟络起来。

“昨晚还好你回来了,这家里没个男人就是不行,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又冷清又害怕,不生病才怪呢。”

她听哥哥絮絮叨叨说着,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一个人难过,两个人更难过,可这话却没法跟哥哥去说。

看样子,自己又活过来了。她挣扎着下了床,坐到桌子跟前,准备梳洗收拾一下,好出去见哥哥,忽然,她愣住了,眼前的小圆镜里,出现了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女子,几根刺眼的白发突兀地从鬓角伸了出来,在晨曦中反射着丝丝银光。她呆呆地看着,这是谁?这是谁?

她伸出手,哆嗦着向镜子里的人脸上摸过去,镜子里的女人也伸出手,向自己摸了过来,干裂的嘴唇抖动着,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滑进了嘴里,一股苦涩的滋味在从嘴里蔓延开来,扩散到整个身体。

一种如母兽般压抑的低吼从胸腔中传了出来,一寸寸上移,终于像蓄积的浪**涌而出,化作一声长长的嚎叫。

“婷婷!”

“妹子!”

只听一阵咚咚咚的楼梯声响,两个男人已经到了二楼走廊,一前一后冲进去卧室,然后猛然收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个女人两手乱舞,正对着镜子嚎哭着,突然转过身来,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俩,咯咯咯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

“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蜂窝煤炉子上放着一个砂锅,里面炖的小米粥正咕嘟嘟冒着热气,看样子快要熟了,赵存仁拿一把木勺搅拌着,时不时瞟一眼床上的女人,表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晓琴坐在床边,怜惜地抚摸着床上女人的脸,泪水也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张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她转过头看看赵存仁,犹豫了一下说道:

“赵站长,要不去一趟医院……”

“晓琴姐,我哪也不去,没啥大病,我缓一缓就好了。”

陈婷婷用微弱又坚定的声音截住王晓琴的话头,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眼神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只有小米粥咕嘟嘟的沸腾声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接着响起院门被打开的声音,陈壮壮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王大夫,让你跑这么远,可辛苦你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话干啥,哪个房子?”

“楼上!楼上!”

“没啥事,不要担心,就是风寒感冒,估计是冻着了,这眼看就秋分了,要注意保暖呢,我这给打一针,开两副药,再熬些姜汤服了,出两身汗就好了。”

“王大夫,辛苦你了,这是药费,一会吃了饭再走。”

“饭再不吃了,最近感冒的人多,我还得去两家看看,这就走了。”

“我送你,我送你!”

周围的说话声回荡在耳边,时而近时而远,脚步声来来往往,陈婷婷感觉都和自己无关,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太可笑了,他们居然把自己当病人,也对,自己是病了,可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里有病,一种无法治愈的心病,但他们不在乎,甚至不这么想,饿了就得吃饭,病了就得吃药,这才是天经地义,心病,那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镜子里那个枯瘦的脸庞又浮现在眼前,那是自己吗?真的是自己吗?可是自己才22岁啊,怎么会形如枯槁,怎么会白发丛生,难道上天觉得自己的命运还不够悲惨吗?

他看见了会怎样?蓦地,这个念头冒了出来,会嫌弃我吗?肯定会的,他说过,喜欢美好的事物,我变成这样,他怎么还会喜欢?我不能让他看见,我不要见他,我再也不见他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顺着鬓角滑落,这是最后的判决,这才是真正的死亡,哀莫大于心死。

“存仁!壮壮!王家妹子!都去吃饭了,不就是个感冒嘛,过一两天就好了,我来伺候婷婷,你们都去吃饭。”

门帘一挑,赵存仁的堂嫂李小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嗔怪,似乎对屋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很不满意。坐在床边的王晓琴突然说道:

“嫂子说的是,大家去吃饭,我吃完饭过来的,我来伺候婷婷喝粥!”

陈婷婷眼神动了动,用嘶哑的声音对李小兰说道:

“嫂子,让你受累了,就让晓琴姐陪着我,你也歇歇。”

最终还是李小兰带着两个男人去吃饭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王晓琴走到门口向外望了望,把房门轻轻掩上,又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坐下,两只手捧住陈婷婷的脸,轻轻揉了揉说道:

“你要死啊,非要糟蹋身子,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可也别糟践自己啊,谁会可怜咱女人,还不是自己受罪。”

“晓琴姐,我真不想活了,你看我这样子,还怎么出去见人……”

“别胡说,刚你嫂子说的对,不就是个感冒么,病好了人自然就精神了,你可是咱招待所的一枝花,可不能让别人看扁了。”

“我,我……他,他……”

“看你早上没来上班,就知道有事,那女人来找我,让我看看你为啥不上班,还假装一副关心的样子,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你不在,只好我去照顾他了,我来之前,他说当助手的无辜旷工,回头要收拾你!咯咯咯,我倒想知道,他怎么收拾你。”

陈婷婷却没有笑,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眼泪又夺眶而出。

“他带了一样东西给你,是一大早出去取回来的,你猜是啥?”

“啥……啥东西?”

陈婷婷颤声问道,她感觉自己万念俱灰的心底又燃起了一撮小小的火苗。

王晓琴却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缓缓抽出一张照片,举在陈婷婷的眼前,这才怒声说道:

“哼!瞧你俩干的好事!”

陈婷婷看着眼前的照片,再也无法控制,呜呜呜地哭了出来,却又不敢高声悲鸣,拿被子捂着嘴,任凭泪水浸湿了被角。

照片中,她紧紧依偎在夏雨胸前,笑颜如花,娇羞无限,夏雨一只手绕过她的腰际,用力搂住了她,微微低着头,眼神中全是柔情蜜意。在他们身后,一条大河伸展出去,通往无限辽阔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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