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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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挤满了人，不过这次换了个地方，是在招待所306客房里。夏雨躺在里间的床上继续休养，尽管他现在已经能够正常下床活动了，但按照医嘱，活动量不能增加太快，要慢慢地来。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大夫的话必须听，何况还是那位邱院长说的。
“和浪费的时间相比，住几天院算不了什么！溺水很可怕，以后不要随便玩水，当然，也不要玩火！”
这是出院前那位邱院长最后的医嘱。这是医嘱吗？夏雨想着，真是个古怪的老头，是不是所有的老头都有些古怪呢？比如他的导师，总是跟小孩子一样容易激动。还有张师傅，话虽然不多，但那天在筏子上唱的民歌花儿也挺古怪。他的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小时候就觉得跟别人不一样，现在更是高深莫测。
所以呢？所以男人不能变老，不然会变成古怪的老头。这是夏雨思维发散后得出的结论。至于自己会不会变老，这件事等老了再说。
“玉清！你看了半天，看出什么了？”
西琳见李玉清望着客厅里的一幅画发呆，忍不住问道。李玉清似乎没有听见，痴痴地看着夏雨那副新出炉的画作《钢桥塔影》，像欣赏一位比西琳更动人的女子。
今天周末，两个人赶到医院去看望夏雨，正好碰上出院，成了现成的帮手，一番折腾，大伙又都集中到了招待所里。
“王姐！你真厉害！做的酿皮和甜胚子真好吃！”
无论在哪里，西琳都要操着她那口奇怪的声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且自来熟，见谁都能扯上几句，倒是不挑人。连王晓琴都有些佩服，她虽然也是话痨，但也只和熟人拉家常，对陌生人还有几分矜持，此刻听她夸奖自己，只是微微一笑。
“可惜张大叔今天没来，我还想拜他为师，请他教我唱花儿！”
听西琳一转念又惦记上了张师傅，小刘瞪了她一眼说道：
“你要是想拜师，那得去白马波找他。张师傅要放筏子挣钱，给儿子娶媳妇呢，前几天他都是赶着天黑过来看夏哥，对了，今天夏哥出院，他估计要白跑一趟了。”
小刘本来对张师傅父子很有成见，但接触了几次，发现这老头外柔内刚，为人硬气，倒有几分佩服，听西琳尽关心些吃喝玩乐的事情，心头微觉有气，人家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陪你玩这个。西琳哪想那么多，听小刘搭话，突然想起他开的吉普车来，学花儿的事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着小刘兴奋地说：
“刘哥！开车好玩不？你那车好威风，跑起来跟坦克一样。”
小刘直接无语，心想这姑娘是不是跳蚤转世，怎么总是跳着说话，看来还是那个李玉清最了解她，不理最好。西琳看他一个劲翻白眼，也无所谓，转眼又盯上了陈婷婷，走过去挽住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婷婷姐！你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吧，婷婷姐……”
她今天一见面，就跟陈婷婷不停地解释道歉。陈婷婷被她缠的不行，见她这会又来，想了想说：
“西琳，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大家一听，都有些好奇，连里间的夏雨都想知道是什么事，不禁侧耳等着下文。
西琳听了，有点愕然。上次回去的路上，她深为自己的鲁莽言语感到后悔，想来想去，这事不怪自己，都怪李玉清没有阻拦她，虽然他当时拉着自己不让说，
但很明显力度不够，方式不对。
“你为什么不堵上我的嘴？”
她一句话质问得李玉清哑口无言，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正确性。
对陈婷婷来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西琳虽然心直口快，但确实属于无心之举，而自己心事重重，难免格外在意。如果只是夏雨的助手，问心无愧，西琳那句诛心之问又能对自己起什么作用呢？而自己当时的举动未免有恼羞成怒、借机发泄的嫌疑，却让西琳承受了无心之过。她心中暗暗惭愧，想起夏雨跟她曾经提到过的一件事，今天正好借此机会，做个了结。
西琳毕竟年轻，和李玉清又是两情相悦，占尽上风，对患得患失的感情难以感同身受，见今天陈婷婷对自己语笑嫣然，一丁点负罪感早已经消失殆尽，这会她嘴上乞求原谅，心里却是撒娇，忽然听到陈婷婷提出条件，不由感到意外和失落，但她性子倔强，倒也不愿逃避，语气有点生硬地说道：
“婷婷姐，你说，无论啥条件，我一定答应……”
话未说完，两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心中着实有些难受。陈婷婷看着她单纯可爱的样子，心中怜惜，急忙说道：
“别哭！别哭！我就是想认你做个亲妹妹，看你这么难过，看来不太愿意，那还是算了。”
大家一听，不禁笑出声来。西琳却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着陈婷婷发愣，突然大叫一声：
“姐……姐姐……”
一把抱住陈婷婷放声大哭，响亮的哭声把院子里树上的两只鸟儿惊的飞了起来。陈婷婷触景生情，泪水也流了出来，心中五味杂陈。
“哎哟！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么哭成这样？”
杨翠花在最合适的时间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脸惊奇地看着两个人又哭又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俩啊，原来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今天终于滴血认亲，这是幸福的泪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雨从里间走了出来，突然开口说话，大家齐齐回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说谎，心中暗暗好笑。杨翠花一头雾水，左看一眼陈婷婷，右看一眼西琳，怎么看两个人的长相也是天差地远，难道真有这样的亲姐妹？
“夏兄弟！看你样子，这可是大好了，开玩笑都跟真的一样，嗨嗨！可喜可贺啊！”
一个人从杨翠华身后转了出来，却是王为仁。只见他满面笑容，背着双手慢悠悠走进屋来，盯着夏雨脸上打量一番，抚掌笑道：
“夏兄弟大富大贵，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看这气色，可比我们都强多了。”
夏雨满脸感激之色，对着他和杨翠花摇摇头说道：
“唉！这次九死一生，要不是王经理和杨大姐关心照顾，我这条小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等再过几天身子好些，我来做东，今天在场的各位，哦，对了还有张师傅，一定要赏光，让我表达一下心意，大家一定要来啊。”
众人听了，纷纷叫好，其中西琳叫的最是起劲，她刚刚认了姐姐，正是得意之时，听夏雨如此说，第一个跳出来说道：
“夏老师！别人我可不管，我姐姐这些日子为你端茶倒水，洗衣喂饭，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不然我可不依！哼！”
说着走到陈婷婷跟前挽住她，扬起下巴向夏雨示威，一副姐妹同仇敌忾的架势。众人看了一阵哄笑，陈婷婷尴尬无比，心想，我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居然认了这样一个有啥说啥的妹妹。
夏雨听了也是苦笑，这话可不好接，正在此时，只听王为仁说道：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我十分赞成，只是夏兄弟远来是客，哪有客人请客的道理，我今天做个主，这请客之事，就由我代劳，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
众人又齐声叫好，夏雨一听，心中佩服，这王经理果然厉害，一席话连消带打，谁听着都舒坦。却听他又说道：
“夏兄弟，你还记得刚来时我们的约定不？中秋节去一趟小刘老家，那可是黄河市大名鼎鼎的梨乡，眼看中秋节快到了，你再好好休息一周，我们下周干脆去一趟，一来祝贺你吉人天相，二来大家一起过个节，你看如何？”
没等夏雨回话，西琳又第一个跳出来喊道：
“我也要去！还有我姐！”
当下计议已定，让夏雨继续休养身体，其他人各自散去。只有西琳刚和陈婷婷结了姐妹，赖着不走，李玉清自然只好奉陪。
四个人分成了两拨，姐妹俩要说知心话，去了隔壁陈婷婷的308号客房，李玉清留下来陪着夏雨说话，顺便也有个照应。
“玉清！你看了半天，看出什么了？”
夏雨重提了一遍西琳的问题，一字不差，语气中却含有探究之意。李玉清自然不能对夏雨不理不睬，沉思片刻，挠着头瓮声瓮气说道：
“夏老师，色彩我还不太懂，单从构图来说，我感觉钢桥的几何线条与黄河的自然形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同时，桥顶的五个弧形钢架通过透视表现，从大到小，有一种自然的韵律，像……波浪！这是不是和黄河产生了内在的联系呢？只是……”
李玉清说着说着犹豫起来，看到夏雨赞许和鼓励的眼神，疑惑地说道：
“只是您在河面上绘了淡淡的塔影，这个我想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意思，按理……按理这个角度，看不到白塔的倒影，何况，黄河水如此浑浊，怎么会有倒影呢？我……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夏雨又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紧迫感，一句诗浮上心头，脱口而出。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夏老师，这……”
“你果然看的很仔细，不过，我没有答案，我的导师跟我说过，对于观察者来说，艺术品的感悟永远不是唯一的，哪怕再写实的作品，也会境由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