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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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婷婷将事情的经过絮絮叨叨讲了一遍，有些她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有些她并不知情。她本来安静内敛，不善言辞，这一番东拉西扯，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下来，却也累的娇喘连连，口干舌燥。
夏雨听得暗自心惊，这次来黄河边采风，还真是奇遇不断，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最多是看看黄河的壮丽景象，哪像自己，非得一头扎进河里才死心，这算不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呢？
他看着陈婷婷一副口干舌燥的样子，努力抬起手，指了指水杯，口中荷荷有声，却还是无法言语。
陈婷婷一见，掩面而羞，握着粉拳重重敲了自己额头几下，不好意思地说：
“老夏！对不起，你瞧我这什么样子，前面睡着了，这会又忘记给你喂水了。”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一个低低的女人声音传来。
“婷婷！可以进来吗？”
陈婷婷拉开门，王为仁和杨翠花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些东西，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面容清瘦，头发花白，应该是医生，却没见过，一脸的威严。
“经理，主任，你们来了，老……夏雨他刚刚醒了。”
陈婷婷一见他们，赶紧将这个好消息说了出来。王为仁撇了她一眼，却不做声，径直往里走去，杨翠花倒是面露喜色，一叠声说道：
“好好好，哎呀！真是太好了！邱院长，您先请！”
说着退后一步，让那位姓邱的院长走在前面。陈婷婷心头一惊，夏雨面子可真大，居然院长亲自来了。
其实这会夏雨全身依然虚弱无力，口不能言，看大家进来，只能微微点头示意。王为仁见此情景，抢上两步，一把抓住夏雨的手，激动地说：
“夏兄弟！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总算醒过来了，昨天看你昏迷的样子，哥哥我……一宿都没睡着。”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哽咽，只是看他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不像一宿未眠的样子。顿了顿，他又说道：
“市上领导听说你受伤的消息后，委托我向你表达亲切的慰问，并强调说，夏雨同志为了创作优秀的艺术作品，亲历险境，舍生忘死，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这种精神将激励我们，为我市的发展建设事业注入新的活力。
“领导还说了，请你一定要积极治疗，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身体，革命事业将遭受重大损失。”
“领导祝你早日痊愈，期待创作出更多的优秀艺术作品。”
“夏兄弟！这都是领导原话，老哥我没这水平，只盼着你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王为仁老调重弹，将转述领导慰问之意说了出来，以示不打折扣。夏雨静静听着，眼神里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这时杨翠花突然开口说道：
“夏兄弟！王经理安排我专门给你买了营养品，完了让婷婷给你喂着吃一点，据说好的快！我还带了……”
话未说完，邱院长突然哼了一声，大声怒斥道：
“不要乱给东西！”
杨翠花吓的一哆嗦，手里东西差点掉在地上，一句话也硬生生憋了回去。陈婷婷也被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却听邱院长又说道：
“溺水病人有水肿和感染的风险，营养保障大夫自会安排。好了，王经理，病人伤势未稳，不能过多打扰，留一个人照顾就行，你们请回吧！”
邱院长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为仁点头应是，看不出有丝毫尴尬，笑呵呵跟夏雨又嘱咐了几句，出门去了。杨翠花趁邱院长不注意，把带的东西偷偷往地上一放，朝陈婷婷打个手势，也跟在王为仁身后一溜烟走了。
邱院长看他们出了门，又怒哼一声道：
“正事干不来，尽添乱！”
回过身走到病床边，把夏雨五官皮肤四肢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抓着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听了听心音，点点头说道：
“问题不大，但要注意休息，情绪不能过于激动，总之！不要乱给东西吃！”
说到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陈婷婷叮嘱。
“好，好的，院长，我一定听您的安排。”陈婷婷无比诚恳地说着，又连忙追问道：
“院长，他确定没事吧，都怪我，非要……”
邱院长盯着她看了两眼，又哼了一声说道：
“你是家属吧，放心好了，我要连这点病都看不好，还当什么院长！真是岂有此理！”
说罢，一转身，出门走了。陈婷婷听了，却心下欢喜，只是见他误以为自己是家属，又不觉黯然，回头看时，只见夏雨眼皮耷拉了下来，似是睡着了。
她不敢打搅，四下看看，见杨翠花提来的东西还放在地上，生怕那位邱院长看见了又要骂人，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网兜拎了起来，走到靠窗的桌子边，一样一样拿出来，全部塞进抽屉里。一共是两大瓶麦乳精，四瓶罐头，还有好几袋三鲜伊面，陈婷婷看了也有些咂舌，这可值不少钱。
她把房子收拾了一遍，只觉口干舌燥，虚火上升，坐下来怔怔地看着夏雨，不禁又掉下泪来。
“好像挺严重的，怎么还不能言语？该不会……”
“别乱说话！才过了一夜，能说明啥。邱院长打了包票，总得有个过程，过一两天再看。”
回招待所的路上，王为仁打断杨翠花的胡乱猜测，想了想又道：
“陈婷婷一个人恐怕不行，让那个王晓琴也过来候着，送饭送水啥的，对了，还有小刘，也随时待命，来回传话，你也要一直盯着，不能出半点差错。上面发话了，要不计任何代价，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唉！早知道不招惹他了，都怪你！非要……”
杨翠花说到这里，却突然又住口了，想想现在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后悔有啥用，还是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忙改口道：
“家里说了没？这事可真真是让人害怕。”
“还没有，上面说了，先抓紧治疗，等身体恢复了，一切都好说，要不要告诉家里人，有指示，让他自己决定。”
王为仁说到这里，半眯起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寒芒，嘿嘿笑道：
“学无止境！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陈婷婷将小勺在碗边掂了掂，又吹了几口气，才送到夏雨嘴边，将一勺小米粥喂了进去，然后又重复同一套动作。她其实没怎么伺候过人，又没带过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做起来也是自然纯熟，倒像是经常做的一般。
看着夏雨斜靠在床头，很享受的样子，她有几分好笑，这么大一个男人，跟个孩子一样，一脸的痴呆相，定定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慌乱，转过脸去，却听到送饭来的王晓琴说道：
“哎！洒外面了！”
陈婷婷忙又回头去看，发现勺子顶在夏雨腮边，小米粥正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急忙把勺子放进碗里，拿过手绢去擦，心中一阵羞恼，最近怎么老出错，又听见王晓琴说道：
“婷婷！看你裁衣服心灵手快的，怎么伺候人粗手笨脚的，一看就不是伺候人的料，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都是你影响我，本来好好的。”陈婷婷恼羞成怒，倒打一耙，听起来还挺理直气壮。
“我影响你？我看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是不是干了啥好事怕我发现。”
这一下歪打正着，被王晓琴当面戳破心事，陈婷婷既羞且愧，无言以对，急得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突然一阵咳咳声传来，两个女人都急忙回头去看，却见夏雨眼珠子乱转，脸上一阵扭曲，不知道怎么了。
“老夏！老夏！你怎么了？”
陈婷婷一下子忘了刚才的事，放下碗，扑到床头，摸着夏雨的脸急声问他，却不想夏雨根本说不了话。
“他没事！”王晓琴跟个大夫一样，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露出就这点伎俩休想瞒过我的鄙夷表情，看看陈婷婷，又叹口气道：
“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什么？”
陈婷婷一脸茫然的回头问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王晓琴走过去，一把推开她，端起碗说道：
“你快去吃点，带的饭多着呢，你再不吃，该有人心疼了。”
一边说，一边给夏雨喂了起来，动作娴熟无比，又快又稳又准。
陈婷婷再傻，这会也该知道啥意思了，又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嗫嚅道：
“晓琴……”
“哎！啥也别说，我啥也不知道，我们姐妹一场，可不会乱嚼舌头根子。”
陈婷婷心下暗暗感激，前段时间都是她照顾自己，觉得她心直口快，勤快麻利，只是未免有些粗枝大叶，却没想到自己的小九九在她眼里不值一提，一眼看穿。
自己这看人的眼光，唉！不知道在他眼中，自己是不是也一样透明。
她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喝水，也是滴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当下放开心思，痛痛快快地吃了午餐，心情也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