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0舸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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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婷婷在白马波码头占了个石桌,等两人回来,将饭桶里的面捞进三个饭盒里,又将自带的煮鸡蛋剥了壳放进去,再浇上汤,三个人坐下来吃饭。一口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瞬间感觉全身都热乎了起来,小刘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咂咂嘴说道:
“这面就是好吃,可惜又涨价了,陈姐,你知道不?上个月又涨了一毛钱。”
“啊!怎么涨这么多,以前都是一分一分涨,后来是五分五分涨,现在变成一毛了。”
陈婷婷撅着小嘴,一边发牢骚,一边咀嚼着汤和面的味道,不知道心里是啥感想。
“一碗面五毛钱,按五十块工资计算,刚够吃饭,这么算确实不便宜。”夏雨说着吞下一大口面,差点噎着。
陈婷婷和小刘听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夏雨纳闷地看着他俩,不知哪里说错了。
“老夏!哪有这么过日子的,天天在外面吃饭,挣多少也不够花。这面有点少,你俩再吃点锅盔。”
她说完又抿嘴一笑,从包里掏出锅盔来,给夏雨和小刘一人一块。
“兄弟!妹子!坐筏子不?”
三人正在吃吃喝喝,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抬头一看,一个黝黑精壮的小伙子,手里举着个硬纸板,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
“不坐!”小刘回绝得干脆利落。
“安全吗?”夏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夏哥!他们挣钱的,坐一趟要三块钱,没啥意思!”
小刘一看夏雨搭话,有点犯急,指着小伙子手里的硬纸板给夏雨看,果然,上面写着两行潦草的大字:
白马波至钢桥
每人3元
“安全!绝对安全!都是老手,还有救生衣,放一百个心。”
小伙子听到夏雨问话,感觉这生意有戏,忙不迭地说着,一边还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要不坐一下试试?我还没坐过呢,不知道从船上看黄河是什么样子。”
夏雨这话一说,小刘再不好反对,又心疼钱,对夏雨说道:
“夏哥,要坐你俩坐,反正俺不坐,俺一会开车到终点等你们。”
“婷婷!你脚怎么样?要不你和小刘一起去等我。”
“我脚没事,就是……”
小伙子常年在码头拉客,阅人无数,自认为最善察言观色,一看这情况心中有了计较,估计是个公子哥带女朋友出来约会,而且还有专车,只是这司机太没眼色,竟敢当面反对,胆子倒是不小。他既然已经看透,就要学**做好事不留名,眼看着煮熟的母鸭子要飞,连忙截住话头说道:
“妹子,你人长得这么俊俏,就只收两块,您二位总共五块,保管坐着稳稳当当,一帆风顺!”
说完,他还朝夏雨使了个眼色。夏雨心中好笑,从他眼神里倒是读出了一句话:
哥们!兄弟仗义吧!
小刘狠狠瞪了小伙子一眼,收拾东西开车去了。夏雨和陈婷婷跟着小伙前往码头,一路走来,只见河面上羊皮筏子三五成群,一拨接一拨朝下游飘去,远远望去,波涛滚滚,百舸争流,如远航的舰队,在无尽的长河中驶向远方。
夏雨似有所感,回头看去,陈婷婷美眸流转,泪光盈盈,顾盼之间,长长的辫子飞了起来,发梢的蝴蝶结如一片花瓣,迎风飞舞。
到了码头,小伙子将两人带到一个正在东张西望的老师傅跟前,向两人介绍道:
“大哥!嫂子!这是俺爸,
老把式,放筏子几十年了,尽管放心。”
说完向老师傅伸出手掌比了个五的意思,跟二人打个招呼,又屁颠颠跑去拉客了。
陈婷婷一听叫她嫂子,脸上刷地一下变得通红,夏雨也有些尴尬,却也不便解释。老师傅听了心领神会,看着二人心里暗暗喝彩,好一对齐整的人物!乐呵呵说道:
“稳当!稳当地很!没嘛达!”
老师傅自报姓张,看模样50岁上下,满脸风霜,敦厚朴实,和儿子的跳脱形成鲜明对比。带着二人到了河边,他自己先跳上筏子,伸出手将夏雨接了过去,又打手势让夏雨接陈婷婷过来。
陈婷婷右脚踝毕竟伤未痊愈,心理阴影依然很重,伸出左脚刚搭上筏子,脚下一沉,惊呼一声,抬起头时,却发现已在夏雨怀中,她顺势埋下头去,任凭夏雨将自己抱上筏子。
张师傅微笑看着,洞若观火,待两人穿了救生衣,背靠背坐好,突然高喊一声:
“开……筏……喽……”
一支木桨在河岸边一点,筏子涌起阵阵浪花,向河中心飘去。随着一阵剧烈摇晃,陈婷婷惊叫连连,转身抱住夏雨腰身,再也不肯松手。
女人的体香阵阵袭来,伴随着后背的酥软感传遍全身,夏雨心旌摇曳,暗觉不妥,却又难舍温香软玉,心中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只好随波逐流。
载客的筏子从河边一只接一只飘了出来,成群结队向下游而去,河水湍急,引得游客们大声惊呼。过了一会,筏子的间距拉开,波澜壮阔的河面显露了出来。
不一时到了河心,看着夏雨和陈婷婷在筏子上相拥而坐,张师傅抬起头遥望远方,沧桑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湿润,吸一口气,突然引吭高歌。
“千万年黄河的水呀流不干,”
“万万年不塌的是呀嘛是青天,”
“千刀万剐我心甘情愿,”
“舍我的妹妹是千难万难。”
“咦呀咦嗨哟……”
“舍我的妹妹是千难万难。”
余音未绝,突然,河面上远远传来另一阵高亢的歌声。
“胡麻花开的是一片片兰,”
“俊不过山里的红呀嘛红牡丹,”
“小妹我和你坐一天,”
“喝一碗凉水我也喜欢,”
“咦呀咦嗨哟……”
“喝一碗凉水我也喜欢,”
夏雨听着,再也难以克制,伸出手,将陈婷婷紧紧拥入怀中。陈婷婷悲喜交加,在夏雨怀里呜呜嘤嘤哭出声来。
筏子在河面上飘飘荡荡,像大街上飞舞的落叶,像银河中划过的流星,像天空中离群的孤雁,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旅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夏雨突然叫道:
“糟了!”
陈婷婷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两情相悦,此刻意乱神迷,浑不知身在何处,听到夏雨如此说,不禁心头一惊,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花,颤声问道:
“怎么了?”
“忘记拍照了。”
陈婷婷心头一松,又低下头去,鼻腔里嗯了一声,趴在夏雨怀里一动不动,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夏雨从皮套里拿出相机,一通操作,对着上下游河面一阵猛拍,然后拍拍陈婷婷肩膀说道:
“婷婷,坐起来,我给你拍一张。”
陈婷婷依然趴着动也不动,似乎睡着了。
张师傅常年在河上度日,阅历甚广,见夏雨带了相机,并不惊奇,只是纳闷他对着河面乱拍,听他准备给女人拍照,木浆连连挥动,将筏子飘到近岸边一片平稳的水面,倒是很有经验。
夏雨看他挥桨击浪,熟练轻巧,心中一动,对他说道:
“张师傅!我可以给您拍一张相片吗?”
“我?我可没钱照相……”
“不要钱的,我是个画画的,拍下来想把您画在画上,可以吗?”
“这有撒不行的,随便照!随便照!我给你摆个姿势。”
这张师傅看来悟性不浅,知道姿势的重要性。夏雨想了想,这筏子毕竟晃来晃去,最好还是固定个姿势,拍出来效果好些,便引导他做出个博浪的姿势拍了下来。
“张师傅!过个十天半月,您让张兄弟来市政府招待所找我,我把照片给您洗一张,我叫夏雨,您可得记着。”
夏雨和张师傅一阵折腾,陈婷婷终是脸薄,早坐起来在旁边看着,听到夏雨自报家门,心中好笑,给人免费照相,又免费冲洗,还告诉怎么来取,真是服务到家了。突然想到,他第一次抱自己时,两人年幼无知,不知情为何物;第二次抱自己时,久别重逢,一厢情愿;唯有今天,他明知自己已为人妇,却还是抱了,不知算不算情难自禁。
就在她心猿意马之时,夏雨手撑筏子,屁股向一边挪了几下,拉开些距离,咔嚓一声,将她拍了下来。听到声音,陈婷婷回过头来,看着相机突然问道:
“老夏!这筏子上面能拍合照吗?”
“合照?”
“嗯,我想和你拍一张,能拍吗?”
陈婷婷见过多次夏雨拍照,知道在地面上要用三脚架,还有个什么自拍功能,这筏子上晃晃悠悠,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她一双眼忽闪忽闪,充满希冀地看着夏雨。
夏雨有些为难,四下看看,突然看到张师傅正抽着烟卷,笑眯眯看他俩拍照,心中有了主意。
“张师傅,麻烦您给我俩照个相。”
夏雨又挪到张师傅旁边,调好焦距,上好弦,把相机挂到他脖子里,指着取景器窗口说道:
“这么抓着,看这里,把我俩装进去就行,然后摁一下这个按钮就好了。”
张师傅明显有些紧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还头一次使用,听夏雨又说了两遍才记住。
夏雨手撑着筏子,又一点点挪到陈婷婷身边,右手揽住她腰紧紧靠在一起,然后对着张师傅喊道:
“对!看我俩在不在里面,好!按那个按钮!”
相机咔一声响,接着就听见张师傅喊道:
“哎呀!不好!”
砰的一声,夏雨只觉身子向左侧一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