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嘴没受伤吧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秋风几度黄河岸!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赞叹。夏雨笔头一窒,回头看去,一群人正围在身后看他作画,又是这帮学生。陈婷婷也在其中,形象打扮,倒像是他们中的一员,这会凤眼含嗔,正瞪着其中一个女孩,估计是对她刚才发出声音打扰到自己表示不满。
“呵!围这么多人,婷婷,他们还有什么事吗?”夏雨思路被打断,有些无奈,但也不能对一群学生怎么样。
“他们是师院美术系的学生,看见你画画,说想来学习学习,你好人做到底,给指点指点。”陈婷婷抿嘴一笑,又把皮球踢给了夏雨。
“美术系的?是美术学还是绘画专业?”夏雨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碰上一群小同行。
“夏老师好!我们三个是学绘画的,他们俩是美术学。”又是西琳站出来回话,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五个人介绍所学专业,这次又把称呼从先生改成老师了。
“指点我可不敢,你们有兴趣,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陈婷婷看着一群学生将夏雨围了起来,开始和他请教绘画专业方面的问题,默默地走开了,她很清楚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此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沿着山顶上一条小路慢慢往前走去,下意识想离开他远一点。从小时候起,她就是这样,和周围的小伙伴并不合群,总是处于热闹的边缘地带,看大家玩的高兴,她内心也很高兴,但很少能融入其中。长大了依然如此,对同龄人感兴趣的东西兴致寥寥,有时候甚至觉得幼稚可笑,但她从来不说,只是静静看大家表演。
时间久了,所有人都觉得她难以亲近,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两个亲近的女同学,高中毕业后没多久,和她一样早早嫁了人。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其中一位,她几乎都认不出来了。那个抱着孩子,头发像杂草一样凌乱,膀大腰粗的女子,哪还有学生时代一点点清纯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司空见惯的农村妇女。两个人见了,都挺尴尬,打个招呼就匆匆而别了。
她很害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她不是嫌弃,而是恐惧,如果一代人总是重复一代人的生活,那人生有什么意义?但她却无法摆脱,也没有人能帮助她,父母不行,兄长不行,丈夫也不行,也许有一个吧,但也只是个念想。
现在他来了,就在她身边,距离很近,可是越了解,失落就越大,自卑则更加强烈,像一条毒蛇,时时刻刻舔舐着脆弱的灵魂。唯一能够支撑她信心的,也许只剩下姣好的容颜了,她不想承认,却无法否认。
她喜欢他看自己,一直盯着她看,如果永远这样,是不是也挺好。那天他要画自己,她便主动坐在那里让他画,那感觉很美好,那一刻,她就是他的全部,不!还不是!她还有更多值得奉献给他的东西,就当自己是个祭品吧,把一切都给他,只要他喜欢。
那个画面又在脑海中出现了,她一丝不挂坐着,他又在画她,画她的头发、眼睛、嘴巴,一笔一笔,那不是笔,是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身体,她修长的腿,她的一切。
都给你,你这个魔鬼!
她心里大叫,既屈辱又兴奋,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清醒过来,抬头四下张望,却不知身在何处。
她心头一阵慌乱,这里到处都是沟沟岔岔,羊肠小道曲折往复,根本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哪一条路可以返回。凭感觉又走了一阵,
越发慌张起来,这山沟如此荒凉,半天也没有碰到一个人,突然脑海里涌出小时候大人讲的各种恐怖故事来,虽然是大白天,但她依然感觉毛骨悚然。
心中一急,她开始小跑起来,不知道通向哪里,只知道自顾自往前奔跑,跑过一道又一道弯,山间小道愈发崎岖不平,终于,在一个拐弯处,脚下一歪,踩在一个小坑里,再也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一阵刺骨的疼痛传来,她回头去看,右脚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伸手轻触,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有过这种经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崴了脚,还是小平头把她背回去的,这该死的记忆!
她双手奋力撑住地面,挪了挪身体,背靠一处陡坡坐好,右腿直挺挺伸着,让自己感觉舒服点。这才抬起头四下打量起来,这里是一条山路的背阴处,阳光被南边的山包挡住了,视线也不是很好,除非有人路过,不然很难发现自己。只能先休息一会,等缓过劲来,用左脚跳着找一个高些的地方,再想办法。
唉!夏雨和那帮学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好像天生就有吸引力,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她痴痴地想着和他相逢之后发生的事情,一阵忧一阵喜,不知不觉间一阵困意袭来,垂下头睡着了。
朦胧中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她抬头看看,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丝丝小雨,再看看周围,咦!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幽暗的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彳亍前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打湿了她的衣衫,雨水和着泪水,从她的脸上不停跌落。巷子好长,仿佛没有尽头,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像迷途的羔羊。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手上抓着一把伞,遮住了飘落的雨丝,她茫然回过头,看见一个人正对着她微笑。
“小平头!”她惊叫一声,彻底醒了过来。
原来又是一场梦,她依然坐在原地,周围没什么变化,只有山体的影子更长了些。脚踝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疼痛了,她试图站起来,刚一用力,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她无力的又坐了回去。
一阵风吹来,风中似乎有隐隐的呼喊,她侧耳静听,却听不真切。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她大叫起来,只有山谷的回声,却无人回应。
我要死在这里吗?她心中突然涌起这个念头,那也挺好,心中隐隐有些遗憾,却不再害怕。
一阵脚步从山后面急速传来,顷刻间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熟悉脚上的这双鞋子,一双永远干干净净的球鞋,此刻沾满了尘土和杂草,还有一道道划痕。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掠过裤子,上衣,终于看见了那张脸,一张永远充满微笑的脸,此刻,嘴里正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浊气,也吐出一句话来。
“哟!这里不错啊,还挺凉快的,你可真会找地方。”
陈婷婷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再也无法克制,呜呜呜哭了起来,两行眼泪像晶莹的珍珠,从白皙的脸庞上滚落下来。
“你先哭一会,我顺便也歇一会,不然可没力气把你背回去。”
夏雨说着,并肩坐到她的右侧,探出手去,在她右脚踝处轻轻摸了一下。
“这不知道有没有伤着骨头,一会下山得去医院看看。”
正在悲喜交集的陈婷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举起粉拳顺势在夏雨肩头打了一下,突觉画风不对,一阵羞恼,又痴痴地流下泪来。
“在这山里要是盖个院子,旁边种一片小树林,再种点花花草草,岂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陈婷婷听了,心中一动,要真能和他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不,哪怕一年,一个月,-一天也行,纵然死一千次一万次,那也值了。
“你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吗?”她幽幽地问道。刚刚问完,她又后悔了,她一个已婚女人,有什么资格这样问他呢?却听见夏雨说道:
“其实吧,在我眼中,真正的花花世界是大自然,比如这黄河,还有……”他顿了一顿,接着说:
“这黄河边的人。”
陈婷婷趴在夏雨背上,内心充满了安全感,不知从哪天起,对他的疏离感消失了,只剩下不安和满足,随他的情绪跌宕起伏。
此刻,她双手环抱在他的胸前,身子紧贴着后背,头埋在后颈处,大腿被他有力的双手紧紧抓住,就像小时候被父亲或兄长背着一样,内心充满幸福和满足,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你挺舒服啊!”夏雨调侃的语气从前面传来。
“我,我受伤了!”她突然狡黠起来,语气中带着娇媚,左拳微扬,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
“嘴没受伤吧?”
“啊!”陈婷婷一听,羞不可抑,脸埋在他脖颈处,再也不肯抬起来。
“你看我累的呼哧带喘,不应该唱首歌鼓励一下吗?”
陈婷婷心中大羞,却和前面不完全一样,她银牙轻咬,恨恨地说:
“不会唱!”
“小时候你唱的那首,我听过,很好听。”
“啊!有吗?我怎么不记得。”陈婷婷这回是真忘了,啥时候给他唱过歌?
“就你送我花那天,我远远就听见了,跟你打招呼,你却不唱了,早知道应该多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