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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瘟疫篇—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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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御。

老鼠在旧仓库的椽子里窜来窜去,雪从屋顶的洞里飘了下来。冬天的寒风从墙缝里呼啸而过,搅起了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尘。

这座建筑在被废弃之前就已经破旧不堪,维护不善,它曾经的主人是一位前朝子爵,他对商业的追求远远超过了他的财务。自从吴国的毁灭和子爵的消失,仓库就被遗弃了,就这么静静地在河边腐烂。

甚至在瘟疫爆发之前,南御的无家可归者就已经避开了这个地方,寻找不那么破败的环境来安身。自从黑死病开始以来,有太多的房屋和庄园没有房客,任何人都不会多看一眼摇摇欲坠的废墟。

正是因为有着如此的过往,这也使得仓库成为午夜集会的完美地点。河滨从来没有接待过像现在这样聚集在旧仓库破瓦屋顶下的人们。

在过去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帝国各阶层的贵族和领主们一直在讨论忠诚与暴政、荣誉与良心、生存与毁灭的问题。徐国公徐士诚,就像很久以前在萧广的城堡里开会时一样,保持着谨慎的沉默,满足于倾听和观察。

对薛举的可怕处决,对萧广和他诡计多端的同党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他们没有通过恐怖手段镇压异见,而是创造了一个烈士,为萧广及其贪婪政策的众多敌人提供了一个集结点。尽管有瘟疫和寒冷的冬天,反对皇帝的示威活动还是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出现了。南御的墙上都画着象征着萧氏皇族的黑龙,一条脖子上缠着套索的龙。一群武装暴徒甚至闯入了一位勋贵的住宅,迫使这位大臣逃到王宫围墙内寻求保护。

当风炀望向荒凉的仓库,他的精神为那些与自己的命运一起投身于正义事业的伟人们而激动。脸色苍白的西尼亚的米哈伊尔伯爵站在斯特兰的冯·克劳斯伯爵身旁,在这共同危机的时刻,他们两国的仇恨被抛到一边。

来自旭日国的索西侯爵和他的女儿艾瑞娜公主。奥尔德里侯爵和范·绍克伯爵,他们是被皇帝的政治手腕和投机主义搞得一败涂地的领主。甚至矮小的长老阿尔多,代表着摩亚人的半人统治,也在场。半身人的独立归功于中都的那位皇帝,但这并没有让他们对恩人儿子的暴行视而不见。

在场的这些人原本都是海上各国的国王,大梁在结束乱世后一改先前对外的态度,在大梁强大的武力威慑下,这些岛国国王只得宣誓效忠大梁。大梁的皇帝对他们来说是法理上的最高领主,而萧广则是他们的上级直接领主。萧广执政以来就秉持着对外吸血政策,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些国家的资源,以维持南国这个巨大国家的运作。

除了来自遥远国度的贵族和显贵,哈特尔福·维奇大教长也出席了。这位圣殿大教长还带来了几个平民,一些是农民贸易行会的代表,还有来自冬日革命的游行队伍的人。反对萧广的情绪并不局限于贵族阶层,正如哈特尔福所强调的,任何推翻皇帝的努力都需要是一场民众起义,而不是被视为由野心勃勃的贵族集团强加给人民的东西。

“那么,我们的意见一致了。”加洛·维奇王子宣布道,他的眼睛从一张脸扫到另一张脸。“我们认为萧广已经不适合担任皇帝的头衔。他的倒台对南国以及大梁的继续生存至关重要。我们已经决定必须对他和他的追随者采取行动。”

范·绍克伯爵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脸色越来越苍白。“必须清楚,只有在没有办法约束皇帝的情况下,我们才会采取行动。如果我们能迫使他同意我们的要求,同时迫使他放弃一些权力……”

“暴君是不可信的,”冬日革命的游行者之一咆哮道。他严厉的目光盯着范·绍克惊恐的眼睛。“你不能安抚一条蛇,你要的是压碎它的头。如果你们贵族不喜欢这样,那就把脏活丢给我们这些没有头衔和地位的人去干吧。”

这个游行者头目的严厉言辞引起了几位贵族的抗议。“这是不可接受的!”冯·克劳斯伯爵咆哮道。“我将支持任何废黜皇帝的行动,但我不会让我的名字用于弑君!”

“看来你还是个有底线的叛徒嘛。”

哈特尔福走上前去,挥手平息了即将爆发的冲突。“这里不讨论暗杀,这是为了维护帝国,而不是谋杀皇帝。萧广必须被迫退位,但他的人身不得受到伤害。你可以指望神明的支持,但前提是必须明白皇帝的人身是不可侵犯的,圣殿及圣族不会成为谋杀的帮凶。”

卡里德抱怨道:“在我看来,你们似乎什么也没做。你告诉我们,一旦萧广退位,圣殿就会任命加洛·维奇王子为新的南国皇帝,但在我们努力使这一事件成为现实的时候,圣殿现在愿意为我们做什么呢?””

哈特尔福伤心地摇了摇头。“我们能做的只有祈祷,”他回答说。“如果神殿被认为是反对皇帝的不忠者,其他神的追随者可能会聚集到萧广那里。”

他的目光转向了索西侯爵和他的女儿。“纳加姆的邪教对圣殿一直以来就颇有怨言,如果圣殿被认为是推翻皇帝的煽动者,这种怨恨可能会使他们支持萧广。如果要维护帝国,你们必须被视为解放者,而不是篡位者。”

索西侯爵一脸愁容,但他承认哈特尔福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在云州,我们认为圣殿所谓的信仰充其量是一种有益的异端邪说。云州人对萧广没有好感,但如果纳加姆认为这次起义是圣殿试图将神权政体强加于帝国的努力,他会谴责我们的。这将迫使城主与萧广联手。”

云州的参会者用手捋了捋胡子,眼睛半掩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们应该派一个信使到云州去,”他建议道。“云州那边越早知道我们的计划,我们的胜算就会越大。”

风炀走上前去,向聚集的贵族们鞠躬。“您的缺席会引起注意的,”他说。“更谨慎的做法是派我的手下去执行任务,禁军完全值得信赖,不会让任何障碍阻挡他们前进的道路。”

“好建议。”加洛·维奇王子赞同道。“如果我可以详述的话,我建议,我们不仅要派人去云州,而且要派人去邻近的每块领地。有几个领主已经离开南御回自己的故国去了。”加洛·维奇还特意将故国二字加了重音。

哈特尔福指出:“阴师行作为央宁主城大领主,是这些领主中势力与价值最高的,他在央宁和楚地都有自己的宫殿。”

“我们会派几名骑士去两个地拦截他的,”范·绍克伯爵说。“萧广被废黜后,央宁的支持对保持河流贸易路线对我们开放至关重要。如果阴师行打算支持萧广,那他就有能力让整座南域城挨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我们不能忘记阴师道,”卡里德说。“他肯定会支持任何针对萧广的行动,即使帝国军队正在针对他。”

“为什么担忧?”风炀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送信给他?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一个懂得正义与非正义战争区别的将领。如果我们接近他,他可能会站在我们这边。”他可以看到周围人脸上疑惑的表情,他挑衅地回敬了对方的目光。“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他说。

“而且还会收获很多。”加洛·维奇王子承认道。“很好,也许这个阴谋的第一个结果是防止一场无用的战争。”

“光这一点,殿下,就足以证明我们的理由了。”哈特尔福说。

“诸位,看来这次会议很不错,”革命军头目说道,“但我们在南御内部需要更多的人手,我们现在就需要士兵,而不是去云州和央宁。帝国军队都走了,现在是出击的最佳时机!”

“冬日革命怎么样了?”风炀问道。“你们还能召集多少人?”

“恐怕还不够。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大部分从大屠杀中逃出来的人,超过八百人。但他们一直躲在南御最糟糕的贫民窟和棚屋里,不停地移动以躲避韩成的间谍,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病了。”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艰难地说出了那个敏感的词汇。“瘟疫。”

“我们不需要军队,”加洛·维奇王子说。“在正确的地方有正确的人比一千把剑更好使。我们需要一个接近皇帝的人,一个能进入宫殿把他的计划直接告诉我们的人。总有一天,只要几个人就能把皇帝抓起来。”

“那么也许我可以成为那个人,”艾瑞娜公主说,这句话引起卡里德的一阵嘲笑。

“萧广只有瞎了眼才会把你当男人看,”卡里德打趣道。

听到卡里德的玩笑,艾瑞娜公主皱起了眉头。她还没发脾气,索西侯爵就走上前,把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

“听她把话说完,”他说,话语中充满了悔恨和羞愧。“也许有办法让我们的人潜入敌营的中心地带。”

艾瑞娜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她没有勇气重复她要说的话,就赶紧将她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有一段时间,韩成一直试图追求我。他不遗余力地想得到我父亲的祝福,从最卑鄙的威胁到最诱人的礼物。”

“任何时候,我父亲都可以假装被韩成的要求所左右。只要我成为那个刽子手的妻子,我就可以成为这件事的耳目。”她可以看到那些听她说话的男人脸上的厌恶。“让我做这件事吧,让我做出这个牺牲。你们所有人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冒着名誉和遗产的危险去推翻暴君,难道我冒的险还要比你们付出的更珍贵吗?”

“殿下,您不能,”风炀抗议道。“您不能就这样牺牲艾瑞娜公主的名誉。”

加洛·维奇王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他缓缓地说道,“正是这种可怕的想法告诉我,艾瑞娜公主或许是对的。敌人永远不会怀疑她。她会知道一些我们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但是要毁掉一位女士的名誉吗?”禁军坚持道。

“时机一到,你就可以杀了我的丈夫替我报仇,”艾瑞娜对风炀说道。“皇帝的人格也许是不可侵犯的,但像韩成这样诡计多端的家伙只配得到一个无名的坟墓。把他送到那儿去吧,我的潇洒的骑士,给他所有的受害者讨个公道。”

风炀的手紧紧握住剑柄。“我会的,”他发誓。

冰霜粘在地窖的石墙上,在韩成下楼时的灯心草灯光下闪闪发光。阴影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吱吱声,责备他没有遮蔽灯光。韩成听了这刺耳的声音,咧嘴一笑,他当然是故意的,他想让这些合作伙伴们记得自己身处何处,以至于他们不会过于的放肆。

“你看到了什么?”韩成咆哮着,在楼梯脚下拦住了那个人。他甚至不喜欢和他的次等人类同伙这么近。它们很有用,但这改变不了它们有多恶心。

“王子会见了很多的叛徒,”一个鼻音嘶嘶地从黑暗中传来。韩成只能认出那个瘦骨嶙峋、驼背的肩膀和戴头巾的脸。即便如此,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有一次他看清了他的同伙们的行踪,这件事一直在他的噩梦中萦绕。

昌南人烧死变种人是对的,如果他所看到的恐怖是腐败灵魂的合谋。他向自己保证,一旦这些怪物不再对他有用,他就会追捕它们,摧毁它们的巢穴。

“他们传播——带来了瘟疫,”那个声音说。“让更多的——病人——死去。削弱城市,然后进行攻击-杀戮!”

韩成听了他的线人的话,点点头。这些潜伏的变种人是有用的间谍,他们为他提供了情报,使他成为南御最可怕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的丑闻能拖过他的耳朵,没有一个秘密不为他揭开。加洛·维奇王子正在反对萧广,叛乱分子是瘟疫的幕后主使,这是韩成一直怀疑的事情。

“你能带来证据吗?”韩成问道。在阴影中,他可以看到变种人戴着兜帽的头紧张地上下摆动。“如果王子认为他可以依靠的任何支持被证明是瘟疫的源头,他就会枯萎和死亡。”

“更多........更多。”变种人喘息着说。当那家伙发出一声可怕的笑声时,韩成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穿着长袍的人类身上有着叛徒的味道。”

听到这话韩成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哈特尔福大教长在密谋造反?这简直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想办法把圣殿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关于央宁发生的事情的证据似乎还不足以满足韩成的需要,但再加上最近一桩丑闻的证据,这正是他所需要的手段。

“干得好,”韩成对他的间谍说。“你们的皇帝感谢你们的服务。”

黑暗中传来一阵非人的窃笑,然后变种间谍消失了,消失在他来的地下深处。

韩成转过身,慢吞吞地走上楼梯。他在强忍住逃跑的冲动,实际上他早就想要逃回那个光明的干净世界了。

是的,一旦这些害虫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他就会以消灭它们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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