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往事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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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眉眼冷酷,带着狠烈的杀气。
小小年纪的钱畅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男人,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能掏出刀来把他活活剁碎。
男人看见了在街道上漫步的钱畅,大摇大摆地迈步过去道:“小朋友,你认识云童和她妈妈吗?”
或许是煞气太重捏扁了男孩子的胆量,或许是男孩子想到了初见那个黄毛丫头时的叛逆心理,他一时间愣在原地,既没有说认识,也没有说不认识。
选择沉默就是默认。
阅历深刻的男人一眼就看透了小钱畅的慌张无措,他脸上不可抑止地露出得逞的奸笑,鼻子眼睛嘴巴朝着中心方向聚拢,牵拉出各处皮肉的纵横纹理。
他低下头,看着男孩子说道:“小朋友,你是知道的是不是,乖,我是云童的亲爸爸,你去带我找她们好不好?”
钱畅吓傻了,站在原地吞了口唾沫,眼神不自觉地向外瞟去。
然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被男人准切地捕捉到了。
“哦,谢谢你告诉我,是在这边吗?”男人的手指向男孩子眼神的方向。
钱畅马上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慌张,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小动作居然就这样出卖了隐藏消息,逃离不了,于是只能低着头掩饰内心的惊悚。
男人胸有成竹地离开了,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狼,眼睛里含着冷光,没过多久,就劈山倒海地扯着女人的头发又重新出现了。
而整个过程中,年纪尚小的钱畅一直愣在原地,他害怕回去,他害怕云童和她母亲知道是自己泄露了她们的逃身基地,他更害怕所有认识他的人会把他当作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巨大的恐慌在他幼小的胸膛里冲撞,堵得他透不过来气。
矮头矮脑的云童扯着女人的衣服跟在后面不撒手,脸上胡乱挥洒着没有章法的泪水,让她本来就没有水灵气模样变得更加干枯毛躁,像风中一吹就折的蓬草。
钱畅的姥姥也跟在后面无力地痛哭流涕,嘴巴里面不断说着“你是谁啊?”“你不要打我的妮儿。”
男人嫌老人纠缠着喋喋不休的烦人,抬腿就要把老人踹走,然而被云童眼疾手快地拉走了。
“呦呵,闺女,胳膊肘往外拐,这么快就忘记了你的亲爹了。”男人踹不成就把满腔怒火转移到了云童母亲的身上,一记无情脚当场揣上了女人的肚子。
女人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滚在地上打滚,表情极致痛苦,云童嘶喊着“妈妈”,老人和女孩子却也都无能为力。
钱畅还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这一切,他害怕,他惶恐,恐惧侵蚀了他的内心,把埋没的勇气撕碎得干干净净。
村子里的人也都乌泱泱地后退,好奇趋势着这些普罗大众驻足观望,但为了不让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也只是远远看着。
围观闹剧是人的好奇本性,置身事外是人处于潜在危险时的自保手段。
女人拖着被打肿的脸跪着匍匐到男人的脚下,用双臂死死扣住他的小腿肚:“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错,与她们无关,我答应你,跟你走,好不好?”
云童也连滚带爬地跑到女人身侧,哭得像个小傻子,这段时间她生活得比较充实,所以渐渐张开了点,有了些大姑娘的模样,但是这一哭又变得丑陋了。
“妈妈,你别走,你不能回去,他会打死你的。”
“你走开。”女人忍着满眼酸胀猛地推开旁边正粘着自己的小孩子,“你不是我女儿,我没有这种孩子,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
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云童脑内,劈得她思绪空白,措手不及。
小孩子总是容易把大人随口说出来的话当真。“我不要你了”这五个字像五根冷刺狠狠插穿她的骨肉,血液顺着窟窿流了满地,聚成堆,结满霜。
她不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就这样随便不要她了,她忙着又扑过去,可是来来往往总是被那只又冷又脏的手推开。
到最后,她相信了,血流干了,心也冷透了。
她瘫软在姥姥的怀里,双目猩红,可是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了。
女人抬头看着男人挤出微笑,男人低头单手揪住女人的头发,满脸戏谑:“这是你说的哦,以后不能随便从家里面随便逃出来了知道吗?”说着还拿手扇扇女人的侧颊。
地上的女人笑着流着热泪点头。
男人歪歪头:“说话算数哦,要是被我发现了你说话不算数,我下次可就不是来找你这么简单了。”
女人咽了口唾沫,满嗓子腥咸。
那个凶神恶煞的魔鬼慢慢弯腰靠近女人的脸,微微侧头嘴巴靠近她的耳畔,小声说道:“你若是反悔的话,我就废了你的女儿。”
他抬头,欣赏着女人瞪大双眸的恐惧,饶有趣味地挠挠下巴,还用手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女人看清了他高高在上的口型,他说:“我方法多得是,我可以让她生不如死,决定权在你。”
毕竟,在逃不出大山的日子里,在传统重男轻女的思想里,云童这个女儿于男人而言,她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可有可无。
女人又点点头,她无声说着:“我答应你。”
然后,她起来,跑到老人面前,投给她一个扎实的拥抱,偷偷在她兜里塞了纸条。
怀抱里的老人微怔。
女人悄悄说:“以后等小童长大了,再给她看。”
老人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云童的母亲是被拐卖进大山当媳妇的可怜人,很多时候往往身不由己,这一次死里逃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而这次再重新卷入风波里,估计往后就再也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不过幸好,她的女儿算是被救出来了。
女人抱完老人,又跪下抱紧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仿佛这一刻才是真正能够抓住的希望。
但云童像是失了魂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神经麻木,也感觉不到对面拥抱的温度,只觉得冷得透彻心扉。
她感觉怀里的女人在剧烈颤抖,她想抬起手来回抱女人,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她脑袋里只是一直来回不断萦绕着一句话——
我不要你了。
是啊,她都不要你了,还过来抱你干什么。
她都不要你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泪流满面地起身,跟着男人走远了,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云童瘫在地上,看着那团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
姥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揽着云童的肩膀一个劲得哭泣,无论如何也捂不热那个冷成冰棍的可怜人儿。
钱畅一直等到晚饭时间才回家,他提着一袋子青菜,头低着,脸阴着,努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云童已经坐在凳子上愣了一天了,不吃也不喝,像一具空心的木偶,断了与世界的联系,自己就是一个世界。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来来回回被烟火烘烤成加深的褐色,丝毫没有生命活力。
姥姥接过钱畅手里的菜袋子,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钱畅顿住,心中直泛苦水:“我……我忘记回来了。”
姥姥:“哦。”眼神瞟向已经呆了一天的云童,关切地皱了眉头,又看向钱畅,深深叹了口气后离开了。
钱畅远远看着面色蜡黄的云童,心里五味杂陈,他就那样站着,不说话看着,脑袋里一直反刍着白天所看见的一切。
他不敢靠近云童,他怕云童问他什么话,他无法回答。
他也没打算离开,甚至心里还有些渴望听见云童说些话。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风声溜溜吹进窗户的声音。
“姐,你……你怎么了?”钱畅明知故问,心里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要装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模样,他害怕云童和姥姥知道后自己会背上浓重的负罪感。
闻言,云童迟钝地看了眼他,而后又埋下了头。
钱畅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开口了什么,他从来没有亲口叫过云童姐之类的称呼,一直都是“那个丫头”“臭丫头”“黄毛丫头”等等。
但是对面的人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坐着不说话。
后来,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之后,钱畅和云童渐渐长大,姥姥由于岁数大了,身体也渐渐一天不如一天,干巴巴地瘦成了骷髅。
自那件糟糕的事情过后,钱畅对云童的称呼就发生了改变,不再没礼貌地直接呼唤她各种丫头,而是尊称她为“姐”。
云童发现了这点疑问,但是没有在意,时间会慢慢疗愈心灵上的伤,为其止血止疼。
钱畅开始尊重他姐后,也渐渐发现了这个女孩子的坚韧与毅力,漂亮与睿智,或许是随着年龄增长,云童缓缓长开了,或许是他的心慢慢被那个人吸引,增添了一层浓厚的滤镜。
两姐弟俩几乎是一边上学,一边干兼职养活这个小家,云童的时间被积累得满满当当的,她几乎一有空就会来医院照顾姥姥,说的话也都是积极向上的。
“姥姥,你平时最喜欢吃甜的了,你尝尝这糖水,是我今天刚在集市上买的蜂蜜。”
老人现在一直都躺在床上,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看着云童努力撤出微笑,并向她招招手让人靠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