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肆怒海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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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皇间田信活见鬼,心浪涌血海降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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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三日,东京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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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正午,牡丹楼上的竹架彩楼搭建完毕,篾扎的竹鹤、竹莲等系着五颜六色的彩条,在彩楼欢门上迎风飘荡。
未时,禁卫军队伍到达牡丹楼近遭,于此三面巡逻,仅留一处缺口,以便来人登楼。不多时,围观的百姓们已将这里堵得水泄不通,然而围看了约摸一个时辰,那些禁卫军仍只是巡逻,楼上也没有亮出什么彩头,只架起来些焰火,便不愿在烈日底下干站着,陆陆续续地散了。
百姓一散,南来北往的巷子街道便能走得动车马,禁卫军便分出几队,将近遭门店挨家挨户地搜查,每有柴火、煤炭等物,便要求丢弃一旁,或悉数带走看管。
才搜了几家,便有老翁颤巍巍站在街边大骂:“贼王八、王八贼,何故抢我柴火!”
旁边一妇人劝道:“好老汉,莫要骂了,如今不比从前,当心他们发怒,将你捉去打板子!”
眼看着每家的柴火煤炭都被一筐筐地搜出带走,便有人叹道:“从前小张大人在时,何曾有过这样的荒唐事,唉、唉,真是好官不长久。”
为首的一军爷听了这话,恼怒道:“你们都听好了,今夜此地有要事,天干物燥,为免走水,你等一律不许私藏煤炭柴火!现下给你们收缴的,明日如数奉还,到时候去拿来便是,少啰嗦!”
又一队卒子从牡丹楼后抱着大捧的干草出来,堆在远处,朝四下招呼:“楼后头还有一垛干草,再来些人,快点搬走!”
一时间,牡丹楼前人声鼎沸,议论声夹杂着咒骂声回荡在好事的人群里。
就在这人群外不远处,一个头戴兜帽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街角,望着热闹欢腾的牡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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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
今日酉时,大宋禁卫军大统领张邦昌,就将带着心腹亲信,出现在这座牡丹楼的高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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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及吗?
年轻人抬头,牡丹楼上的白鹤正在灼热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去完成一个深思熟虑了三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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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及。
他低下头,隐藏住眼中逐渐弥漫的杀意。
他会让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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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城东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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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刚钻进屋中的田信又慌忙退出来,看着已经上了门闩的大门被人砰砰敲响,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纳闷前去,隔门问道:“谁人叫门!”
来人不答,田信便凑近门去,从门缝里往外看。但那门缝里只有黑乎乎的一团,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看也看不见东西,便又问了一声:“外头是谁人?”
正问着,突然一个激灵:前几日听说小张大人已启程回京,难道是小张大人回来了?
因此不敢耽搁,回头将柴房大门掩好,又回来,手忙脚乱地拉开门闩,毕恭毕敬地叫道:“恭迎小大人——”
门外的人没有做声,田信便抬头看去。但见这人脚上一双皂靴干干净净,穿一身白地雅绿的缎袍,腰上系着文人最爱的白玉绦带,身上一尘不染,白净漂亮,手中抱一锦盒,十指健全,端的是文雅倜傥。再往上看,那管家脸色骤然大变,几乎是跳着向后跌了两步,一屁股墩在地上,手指来人,双目圆睁,惊恐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来人跨步进门,一双碧眼疑惑地看着田信,笑道:“好你个田信,许久不见,我竟这么吓人了不成?”
接着,将锦盒往怀中一靠,伸手就要去拽那地上抖成筛糠的:“快起来,你家二郎回来了,还不赶紧给里头通报?”
田信状如痴呆,心中惊恐:前日里才见了郑柘将血呼啦的人头提来,千真万确是这张二郎,眼下他还没来得及收拾铺盖跑路,怎么这张二郎又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了!?
难道郑柘使了什么障眼法?还是自己当真眼花了?
这般想着,田信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去接二郎,又小心翼翼地讪笑着问:“好二郎,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从哪里回来的?”
景年讶异:“这是我家,为什么不能回来?难道以后回府还得先过问你才行?”
田信赶紧摆手,把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小的、小的哪里是这个心思!”又悻悻道,“小郎君这脾气,真是与小张大人越发一样了。”
景年笑道:“小张大人是我亲哥哥,我们手足同心,岂有不像之理?”又打趣道,“不过嘛,我可没他管得宽。要今日是他瞧见你又不按规矩办事,怕是刀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
田信连忙称是。
“好了好了,别紧张,大哥是大哥,我是我,田管家忠心侍奉多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当真是辛苦你了。”那翩翩公子将他肩膀拍了拍,顺手将手中锦盒递给他,接着趁他刚抬手,便一把抓住田信手腕,大惊道,“且慢,你的手!老田,你的手怎么缺了根手指头!?”
不等田信反应,又紧紧捏着他的腕子,恨恨道:“这样齐刷刷剁掉的无名指……田信,你说实话,难道是我大哥为了抓那些刺客,竟把你也用上了不成?!”
田信抽手没抽出去,一时更慌了,连忙摇头:“没,没有!没有没有!”
景年厉声道:“怎么可能,只有刺客才会缺这么一根手指头。你是我张府大管家,怎么会是刺客?定是我兄长要你委曲求全,扮作刺客!”
听了这话,田信心中疑窦丛生。这小郎君可不是善茬,还以为他死在郑柘手里,看来是中了计,此人并没有真死。如今他突然现身,又这般笃定地咬住刺客不刺客的不放,恐怕是有备而来,吃定了自己。因此眼珠儿又滴溜溜一转,将计就计,摆出一副苦瓜脸来,满腔悲愤:“不瞒小郎君,小的是在为小张大人做些不干净的事。前些年,小大人曾让我老田扮作刺客,去王缎府上吓唬过他们一回,回来后见小的做事勤快利索,便派小的剁去手指,做了他的暗探。小郎君莫要心疼,小的可是一心辅佐小大人,别说剁手指,便是剁脚趾,也不能推辞!”
景年听了,神色凝重,见田信在观察他脸色,便赶紧道:“原来如此,他竟让你做这么冒险的事,真是辛苦。可府上城中到处都是他的人,便不知还有没有旁的弟兄也在给他卖命?”
一听这个,田信在心里乐道:嘿嘿,小兔崽子,我说怎么突然回来,原来是想从我嘴里套出想听的话来——都说张景弘是个老狐狸,你却也是个小狐狸,可惜你们这一家子的狐狸尾巴,在我老田眼里可没地儿藏!
便察言观色,意欲看他如何装样,故意道:“小郎君问这个做甚?”
景年一脸正色:“还问我,你不曾听说么?最近那伙刺客贼人里有个风头正盛的,居然在东京借着我的名字为非作歹。我正寻思怎会有人与我同名,如今你这样说了,却不知是不是我那好哥哥的手下故意借用我的名号。老田,如此可不行!父亲、哥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本就是流落回家,若再被人顶替名号,岂不是颜面无光,给张家抹黑了?田信,你说是不是!”
看他着急的样子,田信便附和道:“对对对,这帮做事的真是脑子不灵光,小郎君是什么人,怎能借用人家的名字出去做事!该杀,该杀!”
景年越听越坐不住,抓着田信胳膊,皱眉道:“没错!这样下去可不行。老田,他是我兄长,他既派你做这等危险之事,我不能袖手旁观。今日画学休沐,明日又得出去,你快带我去见见我大哥的人,不论如何,也不能放着他们乱用我的名号做事!”
田信听出这厮还在继续套话,心道:哼,说得煞有介事,我便看你真见了弟兄们又如何脱身。可眼下也没机会去和吕仲圣通风报信,便寻思:既然如此,郑柘那厮放了这个功劳,我岂有不要之理?便看我五十个兄弟在,你小子本事再大,也插翅难飞!便同意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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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家的二郎君便跟着田管家出后院,左拐右拐,拐到一处常年闭门的铺子。田信亮出钥匙,二人钻进去,便见铺子当中立着几个破烂柜子,搬开两个,就露出地上的一道密门。
景年将周遭打量打量:“这是谁家的铺子,钥匙怎会在你手里?”
田信一面开了地道门,一面道:“嘿嘿,这铺子荒废许久,家主躲债多年,如今杳无音信。咱们就借用借用,免得浪费了。”说罢,请二郎先下去,自己又跟在后头,左右看看附近没有什么动静,便潜下去,将地道门自里面上了锁。
二人一路走,地道内没有光源,伸手不见五指,所幸没有岔路,可双目昏黑如同眼前被蒙了黑布,景年屡屡回头犹疑,田信只让他往前走,一面从墙上摸索着什么东西。
听得一声喀嚓声,景年停下步子,再次回头:“什么动静?”
那厮立即将手从墙上一道机关处缩回,仗着地道里没有光线,又重新将手按回去:“没、没什么,不小心崴了脚。”
话音刚落,田信忽然感到身上落了一处灼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手上,便忙又缩回去。暗道:这小子好生敏锐,恐怕这里头的机关也不一定能伤得了他。又暗暗寻思:若没了机关,我要与他对付,恐怕还真不容易。便不再打机关的主意,一心跟在景年身后,生怕错过这厮一分一毫的小动作。
走了许久,景年在前头问道:“前面似乎有个坡道,可是要到了?”
“是,是,小郎君,再往上走一段就到了。”
然而又走了许久,地形终于再次抬升。景年在前面走得慢,田信则紧紧跟在后面,几乎一伸手就可以捏住他的脖颈。直到地道另一端出现密门出口,景年推了推,见没上锁,便推开密道门钻出去,刹那之间,亮如白昼的火光笼罩全身,让人一下子睁不开眼。
待他重新适应了光线睁眼,见田信正从地下钻出来,自己正身处在一间明晃晃的地窟密室之中,周身阴冷潮湿,在五月暑热最盛之时,寒气逼人。
“这里就是……”
宽阔巨大的地窟里,声音从一点回荡开去,绕过插着火把的柱子与高高架起的房梁,拂过能站下约百人的空旷大厅与杂乱堆着的桌椅,飞向返潮的土垒墙壁,传进远处田信的耳朵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东京城下,竟然有这样巨大的地窟……”
景年打量着身边的环境,难以置信的神情在火光的映照下无可遮掩。
“老田?”
田信却一改方才殷勤,并不答应,只朝四周打了个呼哨,灯火通明的地窟陆续走进来许多男女老少,聚在屋中。
鹰眼之下,这些出现在地窟的人身上俱是被火把映得发红的光。
年轻的刺客望着走进地窟的人们,看着他们惊疑着打量他,一张同样发红的面庞几无任何表情,仿佛上一秒还是天真发问的富家公子,下一秒便原形毕露,露出那碧眼下腾起的杀心。
一个,两个,三个……这不知何处的地窟里,一声口哨,走进来数不清的刺客。
他们看着眼前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景年,他们疑惑,他们惊奇,他们躲开他的目光,看向田信,似乎在不解:景年怎么会出现在禁卫军的秘密据点里?
然而抢在田信之前,景年率先开口:“诸位都是我兄长的人,今日来不为别的,只为来同大家说几句话儿。”
众人看向景年。
景年又问田信:“老田,你的人都来齐了没有?”
田信仗着有众多死士撑腰,因自若道:“嘿嘿,小郎君,除去被郑柘做掉的十二人,余下的五十人,都在此处。”
景年双眼一眯,点首道:“很好。”
说着,他缓缓蹲下身去,将脚下密道的门扣紧,插上了闩。
再起身时,脸色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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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比他查明的还多六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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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面前蠢蠢欲动的五十一人,但闻噌噌两声,袖剑出鞘。
“兄弟会的叛徒,禁卫军的走狗……你们五十一人,让我找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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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终于原形毕露,田信盯着那两支袖剑,一时不敢上前,便大叫道:“你小贼,早就知道你在使诈!”又看了看身边全副武装的手下,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气,“不过嘛……今时不同往日,念在咱们曾跟着你大哥做事的情分上,且跪下求饶,弟兄们便饶你一命!”
景年骤然抬头,凛冽的鹰眼穿透众人,死死盯住田信。
是吗?
“情分?”他露出一个鄙夷的笑,“田信,你与我族,本有情分可言。”
被那灼人的目光盯着,田信指着刺客,高叫道:“还嘴硬!上、上,都给我上,给老子弄死他!”
黑压压的人影瞬间蜂拥而上,如同泰山压顶般袭向地窟另一侧的闯入者。
可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灰白色鹰眼视觉中如同满天萤火的红色身影,看着他们每个人熟悉或不熟悉、见过或没见过的面容,扫过他们每一双无情或留情、心虚或残忍的眼睛,却毫无波澜。
但下一瞬,就在第一柄剑刚刚逼近之时,那孤身的刺客忽然侧身抢步,旋转的衣袂间,血花喷溅,溅得他满头一脸。
众人大惊,再看去,第一个袭击者已倒在地上,颈侧的伤口向外喷涌着半层楼高的鲜血。
继而颤抖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愣什么,快点上!杀了他!快!快!”
然而不待田信发号施令,一柄匕首已经捅进下一人的腹腔。那第二个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着自己怀中的那只手在腹中翻搅,直到眼睁睁看着一挂鲜血淋漓被扯出身体,才迸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地窟之中,回荡着地狱般的嘶吼。
可这嘶吼却像是将震惊中的喽啰震荡回神,他们看着那平素温和寡言的景年,看着他无情无义的双目,似乎才意识到——今日若不拔剑,只会死得比前两个更惨。
于是,黑压压的人头们爆发出复仇的怒吼,刀枪棍棒,剑戟斧矛,指向满身鲜血的昔日同袍。
“小兄弟,从前仰仗你关照,今日对不住了!”
可那双碧目里,已不再有这些兄弟姐妹的身影。
他只是手起剑落,便将那人手中大刀刺得脱手,继而旋身一踹,将那断了手的踢向后方袭来的两人,三人一应倒地。接着稍一偏头,堪堪躲过一人袖剑,旋即右手抽匕格挡,左手拔出腰间短剑,向后一捅,但听噗嗤一声闷响,景年回身便将此人扛起,便见此人胸前现出两点银光,正是替他挡下同僚两剑。
惨叫声再度回响,借着周身无人靠近的时机,景年站在血泊之中,拔出长剑。
“别让他拔剑!”田信在人群后头大叫,“剁了这厮胳膊!剁了他!快点!”
黑影晃动间,一支暗箭袭来,直扑手臂。景年只觉左手被击飞出去,手腕险些脱臼,所幸抽手一看,竟是那无名指上的义指被打断了,便略推放箭者身手方位,自腰后摸出飞刀向上一掷,只听扑地一声,地窟顶上房梁间坠下一弓手来。
不待众人回头查看,刺客已持长剑如回旋乱舞,迅疾如电,霎时间已杀至人群正中。那层层叠叠的黑影之中,浴血之人一路向前,无人可挡,所至之处,不论男女,身躯皆如流水,向两旁倒去。
如同单刀直入千军万马,白袍所在,无不退避。
便看一黑影斜刺里杀来一刀,那长剑格挡架起,短剑照着裸露的胸口便是一刺,旋即踏着倒地者身躯一跃,银光一闪,又二人应声倒地。再看那躲在几人身后的田信,此时已惊慌失措地靠在墙上,徒劳地指手画脚:“打他腿!打腿!砍他脑袋!别过来……拦住他,拦住他!一帮废物,你们几个一起上!——娘呀!”
可话音落定,那刺客丢下最后一人的尸身,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田信,眼中依然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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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天骇浪的心海里,哪里还容得下小小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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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那恶鬼一步步逼近,田信怪叫一声,起身就跑,想要抢在景年之前跑向通往生路的密门。刺客便跃地起跳,踏着桌椅攀上房梁一路追随而去,将飞刀抛洒而出,接着,田信扑倒在地。
景年跃下房梁,将那在地上哀嚎的一脚踢飞出去,轰然砸中墙面,接着将插在附近尸身上的短剑拔下,甩着血花,一臂扎进田信腹中,直到剑尖没入坚实的墙土,才松开了手。
田信被钉在墙上,一双手拼命乱拔也拔不出剑身,正挣扎间,便被景年一脚踏在肚子上,又发出杀猪般的怪叫。
“你……你……松开……啊啊啊啊啊!”
那刺客蹲下身去,抬起臂膊,捏得田信脖颈咯咯作响。
他凑近他耳边,轻轻道:
“田大管家,这些年百般运筹,辛苦你了。”
田信惊恐地缩着脑袋,一张脸被掐得快要涨得发紫。
“你要不说情分二字,我还险些忘了。老田啊,老田,念在你为张府看管多年的情分上,我便替大哥送这五十条命,陪你一起下地狱。”
说罢,景年松开田信脖颈,将短剑抽出,连带着肚肠哗啦啦涌出来流了一地,继而袖剑出鞘,喀咔一声,钉入喉咙。
那双因惊惧而瞪大的黄色眼珠里,倒映着一羽如火一般赤红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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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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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从田信口中溢出,景年起身,转过头去,看着地上蠕动呻吟的还未死去的喽啰们,冷笑一声,将剑上血朝地上一甩。
每个来拼命的,都换作人头落地而去。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扑倒一片黑影,他走过哪里,哪里就淌出一滩猩红。
直到最后一个挣扎着求生的,也被割断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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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满地狼藉里,慢慢仰头,看向柱子上安静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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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地窟里,耳畔只有火把发出的噼啪声,寂静地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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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剑点在地面,剑身还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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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不知谁人的血从发丝间一行行地流淌下来,流进嘴角,带来一片苦涩腥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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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了张嘴,望着头顶斑驳的被甩上的血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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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们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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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窟之上,是金明池地牢。
金明池的地牢上,是矗立在池边的高塔。
在那威严的禁卫军高塔之上,面向西方,便能看到夜幕下明朗亮堂的牡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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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彩旗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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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火星亮起,只听噼啪几声脆响,天幕炸开了璀璨的焰火。
余烬伴随着星点落下来,倒映在汴京城的楼宇河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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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酉时一刻。
满天焰火散去之时,牡丹楼上,群臣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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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