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贰兄弟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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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行且叹世事难厘,同根同源兄弟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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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孔少隹陪着姑母孔飞在据点堂屋中歇息,姑侄二人进行了一番探讨。言语中,少隹得知了姑母当初执意另立门户却又不脱离刺客组织的缘由,也从她口中探听得知导师李祯昔日的百人斩之战绩。但就在惊愕之时,姑母对他提出的请求却令二人间的气氛忽然僵住,少隹亦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并得到理解。
辞别姑母后,少隹走出了内院,打算与师弟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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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值守的兄弟见孔少隹淋着雨出来,纷纷招呼他避雨。
“景年何在?”
“跟着人往石英杰屋子里搜东西去了,”那兄弟回答,“添翼大哥可还安好?”
“莫问了。”他匆匆留下一句来,就要往旁边去寻师弟,“我还得回导师那边,劳烦兄弟几个好生照顾我姑姑。”
“就是不说,我们也会同姊妹们照看。”
少隹便重重拍一下那人肩膀,淌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石英杰原先的住处。张景年正蹲在房顶上沐雨发呆,他便亮嗓一喊:
“在上头淋雨也不怕雷劈,下来说话!”
景年回神,哧溜一下子从房檐上溜下来,啪嗒一脚践到地上,把泥水溅了二人一脚。
“好小子,往下跳还不收力,功夫全忘了?”少隹见缝插针地奚落他,“怎么,还在想鸳鸯?”
“没法不想。”
景年并不喜欢他这样时刻没个正形,便连师兄二字都没喊。
“唉呦。我虽也极难过,可你平日里都跟着导师,现下又回了府,也不见你同鸳鸯有过什么来往……怎的会发如此大火?”少隹却也并无心思继续玩笑,正色问道。
“我确乎是为她动怒,但也并非全为了她。”景年让开来回跑动整理屋子的兄弟们,将他拉到躲雨的地方,叹道,“师兄,我心中发沉。鸳鸯与我统共只说过十句话,见过三面,她也只代我传过两次信,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多么相熟。即便是你们说了她如何如何,我也只是知道她,知道兄弟会中有个心肠好的妹子,仅此而已。”
“那你为何……”少隹摇头,“唉,你也忒心重了。”
“自六岁时伯父救我于危难,我便注定会长成一个处处重情的。”景年难掩面上郁结,“起初你说人丢了,我还只以为她是被嫁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是被害死,手段之阴毒令人毛骨悚然。即便回来这里,我一闭眼,眼前便是她身下那具腐骨……”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少隹靠在墙上,抱臂看着檐下水帘,“谁又能想到呢。”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身为刺客,为何敢戕害手足同胞而毫无悔意……鸳鸯到底何错之有,以致天降横祸,葬送性命?”景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有几处被铁锹木柄磨破了,被雨一泡,有些发白、发涨,与脖子一起隐隐作痛,“没了姜鸳鸯,还有李鸳鸯、王鸳鸯……世间又还有多少个鸳鸯?还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撑着一口气,只等着被人救出来?又有多少平民百姓受着这样的恶鬼欺负不为人知?”
“数不清。只要歹人有心,即使不是鸳鸯,也会是别的人遭害。”
“八年来跟着他们见过许多,城内恶霸地痞只多不少,或明或暗,他们欺凌弱小、恐吓无辜、见钱眼开、戏弄人命,百姓们因此恐惧。我等职责除恶务尽,可正如鸳鸯一般,我们杀得一个石英杰,杀得一个姜大义,还有更多的英杰和大义继续猖狂,我们如何杀得完?”
“怎么可能杀得完……”少隹顺声道,“你看樊楼入夜点灯,灯火通明,可哪怕从上到下挂了不计其数的灯笼,还不是有地方是黑的。”
“我就在寻思,如何才能将这些毒虫驱赶殆尽?”景年皱眉,“只灭虫难以干净,需得想别的法子。”
“你一这么说,便是早有了主意。”
“八年东京夜,我见禁卫军以法管城,以武守序,是以人人皆怕,刺客、盗贼、平民、恶霸,无一不惧……”
少隹一时不明白:“又说那穿狗皮的作甚?”
“我想,”他伸手作一捧,向前掬着成股的水柱,“想要歹人收敛,比起我们的刺杀,也许秩序会更有效……”
少隹一惊:“好哇!你想的是好,但你可知秩序法令虽会吓退恶人,却也令好人饥寒交迫?”
“若是能将恶人逼回正道……”
“你怎么突然这样信这世道,莫不是听张景弘说了什么鬼话?你忘记鸳鸯说的话了么?”他连声追问,“若现下法度有序,恶人得以被遏制,好人能够丰衣足食,鸳鸯又怎会无辜被害?眼下秩序不正,我们生来为的便是抗衡这世道!”
见师弟还在琢磨,他忽然想起手中的腰牌来。
“阿年,秩序有没有用,你要看上面的人是不是正梁。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古以来皆如此。”他把腰牌摸出来,在景年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看,这是什么?”
少年郎才看了一眼,当下瞳孔一缩,伸手抓起自己佩戴的张府信物来,两厢一比,惊道:“这是我府上的东西!你哪里来的?”
“从石英杰屋子里搜到的。方才查明了,他是禁卫军的内鬼,鸳鸯一案正是他为浑水摸鱼做的好事。”少隹冷哼一声,“想不到吧?这孽畜,是你那个好哥哥派进来的!”
“石英杰居然是禁卫军!”景年兀地出了一身冷汗,“竟然还是他布置的?!他可不像!”
“人不可貌相,他有心安插细作,又施人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可见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你得小心了。”
“若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早知道我的身份?”景年后怕极了,“我还当瞒天过海,原来从一开始入府便是他的主意!等等,那我的动向,不……兄弟会的动向,难道他也已一清二楚?”
“难说,但他若知道兄弟会的老底,肯定早就动手斩草除根了。”
少隹看他蹙眉寻思起来,定是不肯信兄长做的事,便放他自己琢磨,只管将半个身子探进旁边屋子里,把干活的招呼出来:“里头的,搜得差不多就休息吧!”
里面响起一阵应答声,不一会便有三四人走了出来,一同站在檐下。
“娘的,这雨下起来没完了!”
“明天还得去城东办事呢,急赤白脸忙一宿,淋出病来咋整……”
“赶早来帮大哥干点活,闲人才长病。”
“大孔,不回兄弟会了?”一个人指了指外头,“这都快三更了。”
少隹看了看天色:“已经这么晚了?那是得走了。屋里有伞没?”
那人将仅有的一把伞递给他:“你拿着罢!咱都住这附近,用不着。”
“多谢,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也快歇下。”
“哎!”
几人便一路避着雨,各自回了住处。
“姓张的什么时候回来?”
“清晨时分。雨这么大,估计要耽搁。”
少隹便将伞面溅上的水抖了抖,在屋檐下撑开,向前一跳,跃进了瓢泼大雨中,又走回两步,将伞面与屋檐接上,将水帘撑开一个宽敞的空隙。
他把手一伸,勾了勾手指:
“走罢!别傻站了。趁着好歹有把伞,再磨唧我可不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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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飞所建的据点在西南城郊,去樊楼附近据点是要花时间的,回城东则要更久。
这一路大雨如瀑,道上不好走,水坑连着水坑,排水道口泻水的轰鸣与天上的雷声连成一片。周遭十里百里的树都瘦了许多,叶子低着头,怎么躲也躲不开重重砸下来的雨点,便只能尽力将头垂得更低更低,以期换一丝安宁,却仍免不了有许多被打落下去,在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滩又一滩。
自西南往东一路过来,理应仍在巡逻的禁卫军哪里还有踪影,往常这会也正是夜市散罢的时刻,但这鬼天气里,谁在外面呆着,谁就是个冤大头。
那一高一低两个人影就躲在伞下面,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匆匆行走。
“别送了,我从后院回去。”眼前已经渐渐亮出来张府的匾额,景年因此停步,拦住少隹,“再往前走,你这身份便危险。”
“你当真要回府?现在回兄弟会还来得及,”少隹不放心,“张景弘一回来便要知道石英杰被杀这事,咱们身边不知有无其他眼线,你掺和了便瞒不住,他这样阴毒狠心,一旦发现,恐怕要对你不利。”
“没法子,任务在身。况且若不回去,他只怕要借寻我之机清剿兄弟会。”景年摇头,“我也想赌一赌,我不信他会专门派人来害个姑娘。石英杰害了鸳鸯,又差点杀了我,我更得弄明白这里面的门道,若这两样真是他的吩咐,我再逃回来也不迟。”
“说的容易,怎么弄明白,拼心眼?只怕来个狐狸精也玩不过这真狐狸。”
“总有办法能问到!”
“可得了,别忘了他是张邦昌的亲信!亲信亲信,没点手段能成么?他要是察觉你在查他,岂不是轻易就能将你置于死地?”少隹依然不放心,“阿年,你太仗着自己聪明。人人自危,你若不知自保,可没有人保得了你。”
“别总将我当小孩看,我没两年也要及冠了。”
“我看也是,不跟半个月前似的哭着要见老李了。”少隹夸张地耸耸肩。
“去你的吧!添油加醋!”
师兄干笑几声,又沉下气来:“不跟你闹了。今晚还有不少事做,老李手边缺人,我过阵子还得出去查探消息。上回你托鸳鸯传回来的信——啊,就正月家宴那事,老李已着人准备,你放心罢。”
“好,我便再趁今晚找找营防图。”
“保重,自己小心。”
景年点头,二人便在此分别,一个冒着雨翻墙进府,另一个则抄小路,趁黑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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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里留了几盏灯,屋中却都是黑漆漆的。自后院悄悄翻进来,景年径直往景弘的卧房潜行过去,推开窗户翻进屋里。
第一次夜探张府时,他已记住了景弘屋中摆设,这次再进来却有些颠倒,好像屋中除了床榻以外的东西全部左右调换了位置,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室内的方位。
他把窗户留了个缝,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贴着墙边悄声走近对面的案几,蹑手蹑脚地在周遭翻找起来。
也不知道张景弘究竟把营防图藏在了哪里,那竹笛似的盒子硌人,他总不可能一天到晚带在身上。可案几上又什么也没有,除了文书就是文书,连像盒子都东西都找不见。
景年找了一阵,毫无收获,便站直叉腰,将案几上的灯点起来,借着灯光,转而捡起那些信来读。
“吾儿弘……”
看了开头,这是他们父亲写来的问候信。
他从没有见过父亲写字,这纸上的字迹工整清晰,四平八稳,颇有骨头,虽然有些呆板,但与柳直那半行半草的书写有很大区别,读着读着,眼前便能勾勒出一个年长但精神的男子轮廓,但与六岁前记忆中的仍有些出入。
窸窸窣窣……
一阵细碎的响动被耳朵捕捉,景年忽然感到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地面上也传来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随着声音渐近,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接近了。
屋内有人?
这个念头无端萌生在脑海中,一股凉意从脑后传来,教他身上禁不住一个激灵,眼前忽然闪过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景年僵着脊背,在黑暗中慢慢扭转,左手悄然放在了后腰匕柄上。
“在找什么?”
才刚动,张景弘的嗓音便在头顶上方落下,少年大惊失色,迅速转身,手中才把匕首抽出来,便见面前银光一闪,手指脱力,叮的一声脆响,匕首应声弹飞,扎在旁边窗框上。
昏暗的灯光下,景弘站在景年挡出的阴影里,手举细长弯刀,正平静地看着他。
“好身手。”他又问,“你在找什么?”
景年腰靠案几,大窘的目光从眼前的刀尖慢慢移到兄长的脸上,与那双鹰目对视,喉结上下滚动,心跳如鼓,擂得他无法编造谎言。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在这里?”景弘端详他面色,缓缓开口道,“是不是想知道,为何我明明说要清晨回来,却在这里将你捉个现行?”
景年强作镇定,将左手慢慢放下来,又悄悄按在腰间的飞刀袋上。
“不必花心思了,我怎会杀你。”
景弘流利地把刀收回鞘中,留他一命。
不知他意欲如何,景年不敢大意,决定反客为主,反问道:“你有意瞒我?”
“谁在瞒谁?”他似笑非笑,将窗框上的匕首摘下来,拿在手心翻看,“若我不提前回来,恐怕你还要继续瞒下去吧,呼格勒?”
少年谨慎斟酌字句:“若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想找营防图,是不是?”景弘打断他,紧盯着他不安分的左手,“里应外合,瞒天过海……这便是刺客给你安排的法子?”
见他已将话挑明,景年无法掩饰,不敢触怒他,便硬着头皮坦白道:“不错,我是为营防图而来,但并不想谋害你。”
“嗯。”景弘对这个已心知肚明的答案不甚在意,只是打量起他湿淋淋的衣裳来,突然发问:“你刚从外面回来?”
他实在无法揣测景弘的想法,只得“嗯”了一声。
“去了哪?”
“城西鬼宅。”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闪电忽然在外面亮起,整个屋子瞬间亮如白昼,两人也一齐被电光映亮,紧接着,一阵响彻天际的雷在耳边炸裂开来。在屋内亮起的那刻,景弘的目光被他脖子上的一大块淤血吸引过去:
“你的脖子上,为什么有血?”
他没有回答。
景弘的语气却缓和了一些:“你今日做了什么?怎么会伤在这里……”
“——你到底要问什么?”
莫名其妙的景年摸着脖子上的大片淤血,回想起被石英杰打的一棍,心中不知怎的腾起一股火气来,与未灭的哀伤、对内鬼的诧异和被发觉的窘迫混杂在一起,凝成一股不甘和恼怒。
他抬眼与他对视,上前一步:“你既是禁卫军,又已知晓我是刺客,眼线遍布,还有何必要在这里问东问西?你守株待兔将我抓个现行,又何必在这里假意关心!”
景弘双眼中的关怀便渐渐散了。
“你以为,我会将你如何?”他负手,“捉起来?下狱?严刑拷打?还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直接杀干净?”
少年的手已经无声地打开了飞刀袋。
“都不是,呼格勒。”景弘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只是再次端详着手上那把匕首,“我身为汴梁禁卫军统领,自然做得到将刺客追杀殆尽,但我始终没有,反而给你等留了半条命——直接犯禁者除外。”
“为何如此,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景弘摇了摇头,好像在感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因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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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被水拍击的节奏见弱,窗外雨声渐渐有了转小的意思。
见弟弟没有出声,景弘抬手,把匕首递给他。
“虽不知你何时与他们搅在一起,但你做什么,只要不牵扯上一家,我便暂时不会干涉。只是我仍然会将刺客逐一剿清,这是我身为一城禁卫军统帅的职责。”
“这便是你派人害死姜家女儿的理由?”
“谁?”景弘意外道,“什么意思?我没有害过谁家女子。”
“那这是什么?”
看着景年拿出田信手下石英杰的腰牌,景弘皱眉接过来,端详了一阵。
“我听闻城西闹鬼,前去打探,谁知竟牵扯出一桩冥婚案来。协助我一同追凶的人里便有你派去的细作,石英杰。”景年不忿道,“他怂恿刺客姜大义,二人串通一气,将姜大义的堂妹拐走,又卖给城西一家死去多时的船工。我去调查时,石英杰险将我灭口,幸好我命大,在那歹毒之人手下捡回一条命。这腰牌,便是我等将他诛杀后搜寻而得!”
“他是我派去的,但我不曾下过如此命令。你身上的伤竟是——”
“不曾?这话谁都会说,你可敢对天发誓?”景年打断他。
“我敢发誓。”景弘并未恼怒,他一反常态,四指举天,坦然道,“我派人盯着,只是需要知道刺客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以判断纷争之时会不会伤到你。其他的事务,我一概不会多做。”
“那这是谁干的?!”
“我会将此事查清楚。”
见他面色认真且疑惑,景年虽不肯放心信他,却也无处撒气,只得颓然靠着案几,低声道:“查清楚,又能如何?被害死的姑娘也是个刺客,即便是想报仇雪恨,也没有地方说理!……你既知我身份,应当也知晓刺客之道是图天下太平,为何不肯放过我们?”
“刺客要的是天下太平,禁卫军要的何尝不是?”他收了腰牌,“但于我而言,天下太大,我保护不了所有人。我之所以进入禁卫军制下、除清刺客,只是为了在天下太平的大道里,保住一家太平。”
“保护家族的法子数不胜数,你为何要为禁卫军做事,又为何会贴附那些权贵、成为张邦昌之流的党羽?”
“他于我有恩。张家因沾一个张姓,初来京中时为张邦昌大人所救,他又一路关照父亲,我等便自此尽心为他出谋划策,直至今日。”
“恩人?你可知他们对百姓们做了多少荒唐事!”
“知道,但彼时我等无任何自保之法,现今风雨一路已无法脱身,唯有尽忠职守,方能换取生机。”
“莫非你有把柄在他手中?为何不寻机杀他?”
“没有这么简单,呼格勒。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论动谁,都会引发这片土地的震动。或许你不信,但我见世道已如侧舟,施力即翻,翻则天下大乱,乱则人如浮萍,家则不家,国将不国。禁卫军的职责,便是阻止刺客将这世道作乱——这,才是天下太平之法。”景弘听着窗外的雷鸣,平静道,“庙堂之上,人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绝不能轻易颠覆。是以即使知道这条命会因此死在刺客手中,我也不会让步。”
“为何执迷不悟!现下权臣倾天,若无人掣肘只会更快倾覆社稷。你还不懂么!只要禁卫军不再作恶,兄弟会便不会刺杀你们!”
“什么是恶?”景弘淡然问道,“什么又是善?”
还未等景年回答,他已继续说道:“想必这个问题,你已在某人那里讨教过了。那么呼格勒,不问他人,只道是我为禁卫军做事,又是与你一样想要个太平,我是善是恶?”
“你……等等!”景年惊道,“你认识——”
“认识谁,不认识谁,这些不重要。”景弘继续道,“我在你眼中,是善人,还是恶人?是能利用的人,还是该杀的人?是兄长,还是禁卫军?”
少年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我在你眼中,会有许多身份。你将自己当成刺客,我自然以禁卫军之法对付你;你将自己当成弟弟,我便只会是阿勒青。想让我是什么人,只需要变化自己,这很简单。”
“这很难啊……自我与你们分离时起,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各自为战。”他低语道,“我始终难以将你当成我的哥哥,即便我还记得你带我去放鹰,还能想起你从前的长相,可这些,也早就被禁卫军三字所取代了。”
“是这样吗?但你在我眼中,不论何时都是那个喜欢被母亲抱起来、举向天空的呼格勒。”谈及母亲,景弘的眼中忽然渡上一层难得的柔和,“也许你我的道注定不同,前程多变,亦难预测。但你是我的手足兄弟,唯独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少年的手从飞刀袋上慢慢放了下来。
他忽然想到石英杰临死前的那句话,不由得心里沉甸甸的,只是将手指在案几边缘捏了又捏,看着景弘将大门打开。
“走吧。今日的争执,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父亲三日后就要回来了,这几天便好好休息吧。”
他的语气永远都是这样毫无波澜。
“哥……”景年沉吟许久,扬起头来,“原谅我仍不能理解你的选择。但,若是都想挣一个太平,我便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兵戈相见,也永远不会手足相残。”
“但愿如此吧。且慢……”景弘回头,身影亮在雨幕中,惊愕地看着景年,“你方才,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