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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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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跟在他身后,突然地,也有点儿喜欢这种感觉了,虽然黄歧那个人,无聊贪玩儿还总喜欢捉弄人,但是我想年轻人若能四处走走,看看这天下江山属实不错。我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开始浑噩起来,我常常在想,人到世间来,为生死所累,到底图的是什么。以往我整天坐在那儿,说白了就对这社会生态充耳不闻了,我自诩独善其身,其实我关门打烊,售罄以后查无此人,那条街上仍旧车水马龙,他们不会记得我,也没有人觉得我走以后能改变什么。

我们回到村委会“我他妈服了,早知道是这样我跟大当家去了。”刚一进门儿就听常安在那儿骂骂咧咧的。

“呦,常爷,这谁又惹你啦?”黄歧戏谑。

“都是你找的破地儿,还好意思问,一下午我他妈净打发那些一知半解,絮絮叨叨,耳背结巴的老头儿老太太了。”常安不满道。

“你看我当家的,常爷咱这出门在外的,你脾气也收着点儿。”黄歧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说道。

“哼,”常安白了他一眼“你当家的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她烂摊子丢给我,自己上边儿玩儿去了,还我看她呢。”

“这不都过去的事儿了嘛,”黄歧转移话题道“位置看好了,今晚下去,常爷叫上我当家的准备准备。”

“下地要准备什么?”常安问。

“你别管了,反正,我当家的有一套讲究,我也不太懂。”黄歧道。

过会儿姚昆仑从别的屋里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个老旧的破箱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你干嘛去啦?”常安问。

“随便看了看,你猜这里边儿是什么?”姚昆仑把那破箱子放到桌子上,她用手压上一面,说道。

“奇珍异宝啊?”黄歧道“那些寻宝的,总能淘到这种东西,个顶个价值不菲。”

“也许是,我不知道,上了锁,打不开。”姚昆仑道。

“打不开你把它弄过来干什么,收拾收拾啊,别白费劲儿了,今晚又是个体力活儿。”黄歧道。

“要不……我试试。”我说道。

好奇心作祟罢了,这种事情也怨不得我。

少顷,我打开了那个箱子,想开普通的锁,这没什么难的,我看见里边儿放着一双绣鞋,绣工很好,像这种东西,有时候你不需要纠结它哪个年代的就已经值得别人竞拍一番了。

“三寸金莲啊,”我起先也是这样想的“这鞋竟然就是一双很普通的,四十一码绣鞋,”常安说着把鞋拿起来“这不是浪费常爷我的感情嘛。”

“三寸金莲就好啊?”姚昆仑道“无聊,那屋拿的,你给放回去罢。”

这双鞋里放着一撮头发,一撮用红线绑着的头发,我没太注意,姚昆仑看到是这种东西也失了兴致,主要不管绣工再怎么好,这种鞋码也出不到高价。

“今晚,村子里要办丧事。”常安道。

“你说什么?”姚昆仑欲走还留,她问道。

“未见君郎来,我独走归墟,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常安回答。

好像并没有人立刻知道他的意思“你们有谁听说过那幅《群妓唱京都百将拜神图》吗?”他继续问道。

“百将拜神,拜的不是他们主帅吗?”姚昆仑道。

“你听说过啊?”常安道。

“这画在人前只展过一回,”姚昆仑说“那场画展我刚好去了,你知道它出自谁的手吗?”

“画展?不可能有画展罢?”常安有点儿意外“那署名怎么写的?”他问道。

“画于二零一一年。”姚昆仑回答。

“漫展是什么时候?”常安问。

“一三年。”姚昆仑回答。

“那原本是幅漆画,”常安道“艺术家往往为了成就艺术本身而去追求一些非现实主义的东西,就像变戏法儿宴请小鬼一样,他也不例外。”

当年,画家为了画出这幅群妓唱京都百将拜神图,他把所有画画过程中要用到的工具都放到了一处荒坟那儿,据说,无主坟能贯万物以灵。

他在那儿烧了大把的纸钱,一直到午夜以后才离开,这些东西放在那儿,三天以后去取,如果还找的到,就代表开灵成功,如果找不到则意味着坟里边儿的人拒绝了你的事情,而这些东西,他仍然笑纳。

画家最终成功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也如愿画出了自己心目当中的百将拜神,画中每个人的每个动作都浑然天成。此画一出,他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他发现看过这幅画的人,当天晚上会看见下葬。入殓死者必定是这近十里之内的妙龄姑娘,有的新婚燕尔,有的刚刚订下。

他不敢把这幅画公诸于众,从那以后此人也再没画过一幅。

“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啊?”我问道。

这里没有那幅漆画,也没有那个画家,鞋子上的图案是绣上去的,绣女不会用过同样的方法,况且我觉得,一个人大半夜跑到坟地里能呆这么久也不容易,等闲很少有人做的到。

“你知道画家画出那样一幅画需要多久吗?”常安道。

我摇了摇头。

“从想象一幅画要讲怎么样的故事开始,然后是结构比例,画中的每个人的表情如何,眼神是什么样的,历时六十七天,”常安回答“如果后来有人临摹过这幅作品,我想他会明白的。”

所以,画家不甘心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他开始查姑娘下葬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后来,他发现了那撮缠着红线的头发。那撮头发就在他所用大漆染料的最下面。

据说,逢人身死之后,所有的执念,怨念最终都会附到头发上,他们在人间与人世缠斗不休,直到永远。

“咱们看到了这种东西,就说明又要死人了。”常安道。

“那都是封建迷信,”我直言“别太道听途说了,一个好端端的黄花姑娘能因为这就稀里糊涂的死了,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啊?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我也不信。”常安道。

“那要是赶上人家办丧事儿。岂不热闹了。”黄歧道。

“人多眼杂,倒也方便。”姚昆仑道“不过常安,你说的这个靠谱儿吗?你在哪儿亲眼见了?”

“那幅画,我画的,那个画家就是我。”常安回答。

这天晚上星星很多,月亮也很圆,我们走在村子里的小道上,晚风有点儿发寒了。我们那边儿要比这儿稍暖和些,我已经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

我听见有人吹着唢呐往西北边林子的方向去了,我跟黄歧今天下午路过那儿,那是一片槐树林,槐树比较阴,在我们老家一带都是很忌讳它们成片出现的。

“按你的说法,人才刚死怎么就要埋啊?”姚昆仑问。

“无端横死之人切不可在家里过夜,不然会让还活着的人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常安道“倒也不会现在就要埋,据说,死于意外之人的魂魄因为太留恋人间,不愿离去,所以,要把她们抬出来放在街上,可以是十字路口,也可以是村外的田里。”

“不是说落地为坟吗?放下了还怎么再抬起来?”我问道。

老人家在看入殓的时候总有很多讲究,我也曾一知半解着跟去凑热闹,我觉得死人也不必要像大家说的一样,你见到他除了哭哭啼啼,默哀追悼就不能有别的了。

他们说我是不尊重,人这一辈子生死不过平常,遇上明修栈道,指控别人掘坟搬迁的怎么啦,搬不了的回头轧下去,每天各种轱辘在上边转悠的又怎么啦。

“因人而异嘛。”常安道。

他们往西边走,我们朝东南,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那唢呐声又近起来了。

我定睛一看,我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又跟我们对碰头儿着走呢,我眯起眼睛,看到他们的脸,一个个的面色铁青,他们双目呆滞,像是被什么人操控着一样。

我一个激灵,惊出来一身的冷汗,近来天寒,眼下愈发手脚冰凉了,我靠到黄歧身边跟他挨到一起“死人了怎么没有报丧的啊?”我小声说道。

“除了抬棺的,你看这周遭,有亲眷吗?”黄歧回答。

我偷偷瞟了一眼姚昆仑,她的手总悬在半空勾勾画画,圈圈点点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诶,你那当家的干嘛呐?”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黄歧回答“不过,我大当家神神叨叨不是一天两天了,慢慢也习惯她了。”

“附近有赶尸人。”常安和姚昆仑挨得很近,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不过我们这么走着,也能互相答上话来。

“你的意思是,这些全都是死人,包括抬棺的。”姚昆仑道。

“赶尸人的技术我知道的不多,我有个朋友,是做那个的,偶尔听说一点,内行的话,肯定是没有的,”常安道“因为他们这个不让外人围观,我也是头一回见,他跟我说,遇到这样的情况,别吱声,就正常过路从他们边儿上走,不会有麻烦。”

“那幅画,所以那幅画没问题罢?”姚昆仑道“如果是这样,到底是谁跟你不对付,特意雇赶尸人给你下绊子的?”

常安摇了摇头。

“等他们过去,咱们就从这儿下。”黄歧道。

我们躲在路边给他们让路,却不想,他们突然也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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