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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雨夜画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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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照群将烟熄灭,站直身体,沉默地等她向自己走来。

裴燃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摇摇头,将孩子交到他手上。

贺一鸣怯生生地喊了一句“阿爸”,埋在他肩膀里不肯抬头,贺照群单手抱着,如他们所愿没出声询问,由着他当一会儿小鹌鹑。

“来多久了?”裴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机还给他,捏着他指尖带他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刚到。”贺照群贴得她很近,顺势裹住她的手,烟草味盖过松木皂味,令他整个质感更显锋利。

梁韧不是法学系出身,与章钧只算点头之交,几经辗转才拿到章钧的号码联系上贺照群。贺照群从省城赶到罗州,时间已不早,王依敏告诉他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了,他放心不下,正想给裴燃打电话,就见到了岑城。

“你很闲?怎么还在这儿?”裴燃皱着眉,一脸不欢迎地看着等在自己车边的岑城。

岑城玩味地看着他们仨,笑道:“我今天正事还没办呢老板。”

裴燃嘴角向下撇,明显嫌烦不想听,贺照群松开她的手,沉声道:“没事,去吧。”

不知要费多长时间,裴燃将车钥匙给了他,让他们先回瞻淇岛,自己不情不愿地转身跟岑城走。

刚走两步又被贺照群拉住了,温热的掌心整个托住她的脸颊,裴燃体温偏低,被这突然的热度贴得一愣,一双柔亮的眼睛仓促向上抬。

“牙呢,还疼么?”贺照群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用很低的声音问她。

裴燃摇了摇头,像猫咪一样在他手心蹭了蹭,嘴里却答:“疼。”

贺照群抿了抿嘴唇,有些冲动地想让她留下,但贺一鸣还在,他便克制地收回手,让她思考回去想吃什么,今晚可以允许她吃想吃的。

裴燃和他分开,转身跟着岑城走到车边,岑城帮她拉开车门,她坐了上去。天色昏暗了、些许,逆着光看不清贺照群脸上的表情,贺一鸣终于肯抬起头来,父子俩站在原地没动,远远目送她。车子很快驶离停车场,将后视镜里的景象甩在身后。

岑城口中重要的事情不出所料的枯燥,裴燃一边吃饭,一边听得心不在焉,最后签完几份文件,岑城送她回瞻淇岛。路上遇见一场骤雨,蓝紫色的闪电撕裂夜空,岑城减缓车速,开得更加谨慎。

间或有响雷,裴燃看着掠过窗外的雨滴,很想快点回到贺照群身边。

出收费口时堵车,岑城观赏着海岛雨幕,感慨一句“真美”,对裴燃说:“北京确实难见这样的雨。”

“还是春天呢。”裴燃一只手撑在窗边,漫不经心道:“夏天雨更好看。”

岑城调侃道:“怪不得裴大师乐不思蜀,也不全是见色忘友。”

裴燃回怼:“我是本地人,你分分清楚哪边才是蜀。”

转向灯的声音规律跳动,岑城向前挪了一个车位,笑道:“好吧,听说岑西霖最近一直在怂恿你回北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裴燃思忖片刻,告诉他:“有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老师,想见我。”

岑城问:“你不想见?”

“是不敢见。”裴燃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的手指,老师那么用心培养她,她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裴燃。”岑城收敛表情,语气异常慎重,“你给自己一点时间,不必抢着揽着背责任。你现有的成就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顺其自然歇息个三两年也没什么,就当度个假,用不着这么逼自己向上走。”

但这并非向上或停留的问题,裴燃想,是坠落。

没有人愿意承认星星已从金字塔尖坠落。在无法演奏的那一刻起,她的价值就已被抹去。

裴燃看着玻璃上残余的雨滴,没什么表情道:“可真够漫长的,这个假期。”

岑城视线停在她脸上,问她:“你跟那个人说过吗?耳朵的事。”

裴燃没回视,也没回答,嘴角不太好看地扯了扯。

岑城狠了狠心:“你要是想和他一起走下去,就不可能一直瞒着他。”

裴燃不想与人讨论这个话题,也不想朋友为自己的事费心,过了许久,等到车子慢慢驶出高速弯道,才故作轻松道:“我会告诉他的。也会尽快回北京。哎,岑律师你别这副表情对着我,突然这么正经我不习惯。”

岑城每每遇挫,已见惯不惯,轻叹一口气,又恢复往日随性模样,挑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逗她开心。

这场雨一直没停,夜晚被淋湿得透彻,西岛的灯火带来梦境般模糊的熟悉感。岑城要下车替她撑伞,裴燃摇了摇头,说:“就几步路,别麻烦了,你回去小心开车。”

岑城便也没拿伞,下了车扶着车门,看她提起裙摆穿过薄薄雨幕,步伐轻盈地消失在一片植物的遮挡之中。

门廊的灯为裴燃亮着。

橘黄色的光线柔和地晕开地面水渍,雨滴破开涟漪,串串蹲坐在桌边,见她回来,尾巴悄悄摇了摇摇,又马上停下,怕被她发现。

裴燃蹲下同它打招呼,帮它将椅子挪了个位置,稍微挡一挡另一个方向来的雨。

客厅充盈暖光,区别于户外的粗粝,与记忆中一样柔和。

裴燃拂开沾在发梢的雨,一如既往缓步走进去。

但映入眼帘的景象,与记忆中每一幕都不一样——

一个年轻的陌生女人,面容姣好,长发微湿披在肩上,穿着贺照群的t恤静静倚在书架边,手里拿着贺一鸣的入门级折叠棋盘仔细端详。

她的神情与姿态是如此平静,理所当然融入这栋建筑一般,挑不出丝毫违和的地方。

被裴燃拉开落地窗的声响惊扰,年轻女人转头抬眼,有些讶异地与来者对视。

裴燃脚步停驻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夜风从门的缝隙侵入,冲淡室内的暖意。雷声在黑暗里翻滚,雨顷刻间又变猛烈些许,湿漉漉的凉意撇入,打湿她的脸庞。

年轻女人放下手里的折叠棋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些犹疑道:“你好?住宿的话,我们这边已经歇业了。”

见裴燃沉默着不回答,她又突然醒起什么似的,改口道:“还是说,你要找阿群?”

夜的凉意沿着胳膊一点点爬上肩膀,裴燃没动,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眼睛看着散落玄关的手机与钥匙,心里思忖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阿群去阁楼帮我找东西了,很快下来。”年轻女人向前走近几步,手不自在地扶在沙发背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有点冷,你要先进来吗?”

应该进去的。

应该留下来。

理智告诉裴燃,这是最简单、最正确的选择。

她大概能猜到这是个什么情况,只要走进去,等贺照群回来,没什么大不了。

但须臾的等待,在此时显得困难。伴着远处的雷鸣,她的耳朵震荡起砰砰的节拍,随着心跳越来越快,直至变成不受控制的、磨损的超低音。

她又开始耳鸣了。

裴燃不想在这个时候失态,是以摇摇头,伸手捡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冲女人回了个礼貌的笑,道:“如果贺照群问起,麻烦转告他,钥匙我拿走了。”

她走到草地上才发现自己没拿伞,刚才只是细雨,现在多在外面发呆一会儿就要被浇透了。串串在身后嗷呜几声,没有得到理会。跑车停在黑色皮卡后面,裴燃快步钻进去,隔绝外界的雨。

电流声没有占据全部的听觉,裴燃调整呼吸,点火启动引擎,自觉还算镇定。她有些茫然地思考要暂时躲到哪里去,车头朝前,她起步半晌才发觉这是上山的方向,又急忙刹车停下。

机械化地调转车头,前照灯直直穿透黑暗,捕捉转瞬即逝的雨丝轨迹。

裴燃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伏在方向盘上从一数到百判断自己的状况,雨不算大,不走太远应该没有问题,正准备换挡踩油门,灯光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贺照群。

贺照群还穿着昼间的白衬衫,没撑伞,整个人都快被淋湿了。

他身高腿长,三两步走到驾驶座边,拉了一下车门,裴燃锁着没开。于是他转而将手撑在车顶,也不砸车窗,只静静喘着气,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即便是这样淋在雨中,贺照群也并不显得狼狈。

他整个人绷得很紧,胸膛微微起伏,雨滴顺着短发滑到下巴,令他的眉眼失去往昔的克制,情绪更加冷冽或浓烈。

裴燃犹豫不久,将车窗降了下来。

贺照群一只手臂挡在车顶为她遮雨,另一只手卡在车框不让她调整车窗,生硬着腔调问她:“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裴燃看了他少顷,避重就轻道:“怎么出来也不撑伞?”

贺照群不肯顺着她的话假装没事,语气更强硬地问:“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裴燃垂眸,“你不是有客人?”

“裴燃。”贺照群捏着她下巴,迫使她面对自己,“无论你在想什么,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燃仰着脸,分不清说的是真是假:“我没乱想。”

贺照群喉结上下滚了滚,没有继续质问她,只哑着声音道:“下雨了,别走。”

“贺照群。”裴燃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车技很烂?别说这种小雨,暴雪天对我来说都不成问题。”

贺照群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宽厚的右手摩挲着她创口未愈的脸颊,湿漉漉的掌心贴近,料峭夜雨同时淋湿了他和她。

“别走。”他又用了这个借口,“你怕雷声。”

贺照群的姿态迫切得几乎像乞求,裴燃抿着嘴唇与他对视半晌,到底还是舍不得,对他讲了实话:“我不想进去。我在,你们也不方便说话。”

“那你在车上等我。”贺照群替她挡着雨,沉声道:“15分钟……不,10分钟就好,等我。”

裴燃没有说好或不好,贺照群自顾自从口袋拿出那枚被遗忘了一天的海绵宝宝手表,不容抗拒地握住她的手,解开表带扣在她的手腕上。

“不要丢掉。”贺照群又碰了碰她的脸,而后直起身来。

裴燃愣了愣,心中微微酸涩,觉得贺照群这个样子很像十年前的夜晚。她强忍着耳鸣的不适,抓住他将要抽离的手,想告诉他不要着急,自己会在这里等他,不会走。

贺照群却赶在她开口之前,又说了话。

“那个人已经五年没有回来过了。”

车镜框仿佛油画框,要将贺照群永无止境地困在这个黯淡雨夜,裴燃目睹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痛苦。

他告诉她:“她是一鸣的亲生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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