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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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轻拍岩礁，清晨的柔和让位于午后的静谧与热晒，日光角度偏移，打在贺照群的手背上。
他的手不是养尊处优的手，骨架修长却不单薄，皮肤平整却不细腻，有茧，有疤，有做事留下的轻微划伤，撑在桌面时青筋鼓起，显得更为粗糙，且有力。
裴燃的尾指与他的拇指离得很近。
但两个人都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裴燃难以克制地觉得心中焦灼，怕他后悔，随即换了个坐姿，由盘腿改为抱腿，不着痕迹地挪开些许距离。
贺照群握住了她抬起的手。
四指扣在腕背，拇指陷入掌心，力度轻得近乎柔软。
他问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裴燃侧开脸，“我跑得很快。”
她将原本舒展的手掌慢慢收起，手腕往下滑，掌心正好攥住贺照群的拇指。
两个人都不敢看彼此，一个低头，一个侧脸，默契地安静半晌。
风在他们周围游荡。
海水环绕他们，制造出似是而非的声响。
裴燃心想，何苦忐忑呢，有些话其实完全不必要说的。
她从来所求甚多，又所需甚少。
就这样吧。
这样足够好了。
贺照群将她的手拉近自己，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问：“鞋呢？”
裴燃抬眼瞧他，脸上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散神情，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说刚才被串串追着跑时，不知掉哪处草丛里去了。
贺照群点头，手指关节抵住眉峰，含糊地说：“哦。”
裴燃很不高兴地给他一拳，说：“不许笑了。”
她力气从来不懂收着的，贺照群硬生生受了，将她两只手都握在一处，难得不遮掩地直视着她：“谁叫你总是丢三落四的。”
裴燃挑眉乜他一眼，认了，没像以往那样反驳。
贺照群去给她找鞋，两只狗狗竖起耳朵跟上前去，绕一圈回来，手里只拿了一只。
裴燃嫌弃他们眼神不好，落地穿了左边拖鞋，右脚翘起，就要蹦着出去自己找。
清晨下过细雨，草地积水，泥泞未干。贺照群怕她没轻没重地跌跤，索性一把将人抄起来。
裴燃面上不显，实则吓了一跳。
贺照群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干巴巴道：“那你眼神这么好，你指路。”
裴燃拽紧他格纹衫的领襟，过了半晌，才将视线从他眼角的疤挪开，抬了抬下巴，说：“那边。”
两人两狗绕着屋舍逛了几趟，贺照群问裴燃有没有什么新鲜发现，裴燃打哈哈感叹下过几场雨，这棵榕树好像又生得茂盛了些。贺照群说“哦”，能留意得如此细致，确实自愧不如。
最后还是巧三嗷呜一声，才终于在游泳池发现了另一只鞋的踪迹。
大抵是因为天蓝，水蓝，塑料拖鞋也蓝，以至于它孤零零在水上浮了那么久，完美融进了景里似的。
“高难度动作。”贺照群评价道，“能甩进去也不是什么简单事。”
裴燃厚着脸皮说：“斟茶拜艺，裴老师考虑考虑教你。”
白昼午后，风吹不起波澜，拖鞋慢悠悠在水中间晃荡。
裴燃让贺照群到泳池对面等，自己在这边掬水，拨乱水面，让浪载着失物往他那边涌。
贺照群没什么意见，耐心地在对岸等。
只是裴燃准头实在不佳，浪翻着翻着就改了方向，贺照群盯着起伏的水面，突然站直身来，扯住领口脱掉衬衫，安静且迅速地扎入水中。
日与夜不同。
在松软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色光芒，贺照群仿佛被包裹在一张柔软的毯子里，旷阔却不迷失，游过半个池子，亦如重逢那日，为她寻回鞋一只。
“马上就好了，你跳进去做什么？”裴燃语气不轻不重地数落他。
贺照群浑身湿漉漉地浸在水里，单手撑在岸沿，仰头与她对视片刻。
他的身体富有古典主义雕塑的美感，凝结力量、**与挣扎，日光与水色的加持，令他整个人褪去沉默，更具备厚重感与攻击性。
裴燃低头看他，想伸手替他捋一捋贴在额上的短发，但贺照群手一松，回身潜入水底。
“等我一下。”他说。
这次花费的时间稍长，贺照群慢慢匀速潜游，贴着池底一路摸索，像在寻觅什么东西。
不多时再浮出水面，哗啦啦单手攀上岸，浑身湿透地站定在她面前。
摊开手，里面躺着一团冷而华丽的珠光。
是裴燃近日戴在颈间的钻链。
裴燃这才后知后觉去摸自己的脖颈，空的。
贺照群垂着眼睛，睫毛挂着雾气，神情显得分外温和：“你自己没发觉掉了？”
裴燃看着他下颌线滑落的水滴，顿了顿，说：“我平常不戴首饰。”
她没有伸手接过项链，贺照群掌心朝上，又向前递了递。
这是林雅言结婚时戴的链子。
她说是她的嫁妆。这边省份的人，嫁娶惯用黄金，传统、鲜亮又保值，林雅言嫌俗气，只喜欢漂亮的。裴燃很少见她戴，以为她早弄丢了，或是出事时典卖了，其实她珍而重之，收藏得很好。
林雅言入狱服刑之前将项链给了裴燃，裴燃一直没戴过，直至下定决心回瞻淇岛，她思念妈妈陪伴，才戴在了身上，不料竟粗心大意得丢了都没发现。
裴燃捻起白金钻链，比在自己颈间，极简设计的十字架吊坠恰好点在锁骨凹陷处，她问贺照群：“好看吗？”
贺照群缺乏应付这种场景的经验，显得木讷，但还是认真回答：“好看。”
裴燃走近一步，拂去他睫毛上的水雾，随后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哄道：“你低一点。”
贺照群不知所以，被她碰得一愣，又下意识塌了肩膀俯下身，将脸往她的方向靠。
裴燃双手环住他，拆开蟹钳扣，动作轻巧地帮他戴上钻链。
戴好之后，她移开一些距离审视半晌，相当满意地重复他的话：“是好看。”
“……”贺照群有点僵硬地扶住她的腰，含糊道：“我也不戴首饰。”
裴燃不松手，就势环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道：“我怕再弄丢了，你替我戴着。”
贺照群不吭声，不知道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手指搭在裴燃脊椎的凹陷处，令裴燃觉得很痒。
于是她又挨紧了一些，贴在贺照群身上。
贺照群喉结滚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平，听起来很镇定：“别弄湿衣服了。”
裴燃这回是真忍不住笑出来，不听劝地垫起脚尖，隔着细细的金属链条，亲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痣。
贺照群像大狗一样微微歪着头，面无表情，耳廓泛红，握住她腰肢的手臂青筋突起。
害羞的贺照群很珍贵。
裴燃想多看几眼，于是又踮脚亲了亲他的喉结。
可惜贺照群不肯继续让她看。
“别乱动。”他低声制止她。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慢慢贴近，短发滴落的水珠弄湿了他的脸，也弄湿了裴燃柔软的嘴唇。
春日最晒最热的午后时分。
两只小狗在草坡上打滚玩闹，贺照群去冲凉换洗，裴燃站在一楼厨房，对着打开门的冰箱沉思。
“发什么呆？”贺照群一身清爽水汽，扶着冰箱门顺着她的视线往里看。
裴燃一本正经地反问：“你想吃什么？”
贺照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想干什么？”
裴燃手里拿着俩番茄，道：“番茄肉酱面，应该不难吧？”
“……”贺照群赶紧一手将食材拿好，一手将人抱出厨房范围。
裴燃轻飘飘地乜着他。
“你行行好吧。”贺照群无奈道，“我还没吃午饭，是真饿了。”
炉子上还有一锅裴燃刚烧开的水，贺照群怕她一时兴起要进来打下手，切菜刀工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裴燃被浇冷水，没劲极了，很不高兴地对着里面说：“你别做我的份，我不稀罕吃你做的。”
贺照群背对着，假装没听见，不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又主动回头叫她名字：“裴燃。”
裴燃锱铢必较，也假装没听见。
“掉在橱柜缝里了。”贺照群拿着她的手机走出来，放在桌面，又心平气和地折返回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应该是最开始几天，屏幕上面蒙了一层薄尘，贺照群在t恤上擦了一遍，没擦仔细。
裴燃握着手机，看着贺照群做料理的背影，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慢吞吞地点亮屏幕。
10低电量预警。
她拉开菜单，关掉飞行模式，想着没什么事就让它振动一会儿自动关机。
怎知岑西霖的电话来得这样迅速。
裴燃倒也不犹豫，直接接通了：“你该不会装了什么软件，监控我什么时候开机吧？”
“何止，我还巴不得给你开刀植入定位。”岑西霖冷酷道，“刚刚订好机票，再不接电话，我真直接飞回去了。”
裴燃乖巧道：“我手机没什么电了，你要不要挑重点讲？”
岑西霖冷哼：“瞻淇岛好歹也是国内旅游热门景点，你连充电宝都借不到一个？”
裴燃的语气说惊讶也不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瞻淇岛？”
“你再怎么也是公众人物，真当街上随便晃荡，没人认得出你？”
“网上拍到了？”裴燃其实没什么所谓，她又不是什么流量明星，但看着厨房里的人，想了想，还是改口道：“西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岑西霖“唉”了一声：“还用你说，早打点好了。”
裴燃又是夸她美丽大方，又是夸她劳苦功高，柔声软语地保证下次再不犯什么差错，自己定然好好听话。
岑西霖让她少来这套，直切主题：“□□教授下个月15号受邀来华演出，她希望能见你一面。”
裴燃听得怔了怔，笑意渐渐凝在脸上。
贺照群恰在此刻端着番茄肉酱面出来。
见她神情不对，他坐在对面等了片刻，用唇语无声询问：“怎么了？”
裴燃勉强挤出一个笑，摇了摇头，说没事。
手机响起5电量预警，岑西霖的声音从遥远的大洋彼岸清晰传来：
“她没有通过助理，是本人亲自来电联系我，她非常非常担心你，裴，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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