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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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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的瞬间,人们通常都在想些什么?

昏暗浑浊的光线之下,人就像一张被揉搓的纸张,模糊、恍惚、看不清楚,各自呈现或柔软或坚硬的质地。

在薄暮编织的巨大的网中,裴燃独自坐在摇离海岸的礁石上,显得如此瘦骨嶙峋,纤长的四肢luo露在外,皮肤是长期躲避太阳的冷白,兀自发着光一样,面颊却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而眼前这个看着她的男人,穿一件分不清是灰色还是绿色的短袖t恤,领口松松垮垮变了形,外面披一件品味不佳的格纹衬衫,像是被氤氲水汽打湿了拧在一处,脚踩一双褶痕陈旧的运动鞋。

这不免令人想起岩缝中沉默生长的不知名植物。

绿的肌肉,绿的头发,绿色沁凉的叶,枝桠上摇摇欲坠,挂着她遗落的鞋一只。

“裙子。”

声音低低地,这个刚刚在汽修店隔着车窗见了一面的男人提醒她,走光了。

这人面容生得冷硬,介于英俊和粗犷之间,说话腔调慢得近乎沉重,沾了水一般,要在劲风吹拂之下才能传达到她耳边。

这种程度的luo露根本不值一提,裴燃捏着手指,远远望着他,没有理会被风掀开的裙摆。

她怀疑自己酒意上涌,虚构了眼前的画面。

男人向前几步,一个小小的水坑被他的脚步击碎,然后又迅速恢复平静。

就像有谁被短暂惊醒。

“快下雨了。”再度开口时,他仰视她,声音沁凉,影子凝重如雕塑。

裴燃没有说话,她不曾假设会被打扰,所以也无法利落地作出反应。

而他似乎很体谅她的迟缓,也不在意能否得到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提醒道:“你的鞋。”

“放在那里就可以了。”裴燃看着他,口齿模糊地向他道谢,内心祈求他可以转头就走。

然而他没有。

“现在淡季。”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表达,男人停顿了几秒才接着往下说,“西岛很多店不开门,待会儿入夜了,人和车会更少。”

他看起来是这样不善言辞,几乎到了笨拙的地步。因此尽管裴燃没有什么谈话的**,但他的谨慎和坚持,令这场对话变得意料之外地必须。

裴燃将发烫的脸颊贴在膝盖上,血液汩汩地往上涌,想转过头去,却舍不得。

她告诉他:“我看会儿风景,不会留到那么晚的。”

意思是,假如他现在离开这里,那么她也会很快离开。

“挑这样的天气?”沉默过后,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更像一种温柔的责备。

裴燃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维护了自己的选择:“也还不错。”

男人没有再说话。

说不清到底是失落,还是其他的什么,裴燃整理好思绪,试图以更坚决或无礼的态度请他离开。

只不过这一次,她依旧没能如愿。

因为紧接着,那个男人叫了她的名字。

“裴燃。”

说出那两个字时,他微微避开了她的眼睛。

仿佛因为时隔太久,而对此感到些许生疏。

“这不是几秒钟就可以结束的方法。”

这一瞬间,有一种确认无疑的、被剥开的感觉。

像季末的浆果,看起来光鲜,但熟过头了。日光之下果肉腐烂,流淌着如酒般青黑色的、霉变的汁,因为没有核,所以显得分外软弱。

甜腻的酒精带来一些勇气,同时也放大了其他情绪。裴燃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庆幸于贺照群还会愿意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更后悔于自己的延宕与迟疑。

最终她只是轻轻地“嗯”一声,说:“我知道。”

这句话湿漉漉地飘坠着,连同被看穿的懊恼,在四野漫漫的风中游离,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温柔无痛的方法。

与之相反,绝大多数跳下去的人会受到极其严重的钝力损伤,接触水面时,摔断的肋骨会刺穿他们的脾脏、肺部和心脏,而在这一切发生的瞬间,人还保有感知痛苦的意识。

裴燃其实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表现得无知或胆怯,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怕死,理所当然的。

只是活着实在也很无趣,即使终于等到陈勰被审判的这一天,人生也并未像想象中那样变得豁然开朗。

她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只希望能跟从前跳下去的人在一起。

但事实是,裴燃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不在乎。

因为自戕的后果从来都不是由一个人独自承受。她没有办法在贺照群面前跳下去,正如裴国平没有办法在她面前跳下去。

摧毁这种走投无路的勇气,比她想象的还要轻易,只需要唤出她的名字,犹如一句咒语。

接下来无论怎么选择,都显得懦弱。

裴燃将穿好的一只鞋重新脱下来,很茫然,又很冷似的,紧紧握在手里,她问他:“你觉得我很蠢,是不是?”

贺照群看着她,声音被风压得很低,他说:“没有。”

裴燃不相信,却也不觉得难堪。

“我知道的。”她说。

贺照群还是坚持说“没有”。

裴燃觉得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发钝,生锈,像压缩着时间,令人很难承受,是以只好忍着酸涩别过脸去。

再开口,声音就变得更轻,听起来像某种亲昵的埋怨:“你跟过来做什么呢?”

“快下雨了。”贺照群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你怕雷。”

裴燃摇摇头。

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望着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贺照群骤觉又回到那个春寒料峭的夜。

裴燃还是一如既往、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而他像小时候一样纵容她,尽管整整相隔十年没见,他还是说“好”,“是我记错了”,毫无原则地推翻自己的观点。

18:00,远处束云桥亮起灯来,蓝紫色的闪电撕开幕布般的天空。

碎在地上的春光,有心人得以拾起。

贺照群慢慢走近,伸出手,为之拭泪。

紧接着,他将这个飘飘坠坠、随时会被海浪吞没的女孩抱入了怀中。

“今天不是好天气。”

在雷霆的间隙,裴燃听见他这样说。

“看风景的话,我们改天再来。”

蓄势已久的暴雨从天而降,夜的凛冽与海的粗粝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寒冷令人丧失意志,怀念过去,渴望温暖身体。

裴燃带着空酒瓶,上了那辆总是修总是坏的黑色皮卡,车厢里空气凉凉的,贺照群拧开暖气,将自己的外衫脱了盖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一阵干燥的暖意。

雨点片刻不停地砸下来,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满涨的海水越过栏杆,来势汹汹地拍打路面,顷刻间将低处淹没。

贺照群没有冒险往山下开,皮卡停在陌生的屋檐下,小心翼翼地抵抗着雨势。

雨声变得忽远忽近,酒意蔓延,裴燃咬紧嘴唇,怀疑是自己的耳鸣又犯了,又怀疑这是梦一场。雨永远不会停,他们躲在一艘永远靠不到岸的船上。

可是贺照群一直看着她。

一直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毕竟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不是裴燃能凭空捏造出来的。她一直是缺乏想象力的类型。

虽然再见面很好,裴燃这样想着,心里很慢地涌起少许难堪。但她希望他别过脸去,不要听见自己抽泣的声音。

贺照群从来不会按照她希望的做。

“别哭了。”

他像少年时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说不耐烦的话,等待,叹气,声音被稠密的夜包裹着,携着沉重的凉意。

迟疑了很久,贺照群向她伸出手。

裴燃觉得他看起来想抱她,但他最后只是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哭了。”他向她承诺,“我不看你。”

十年过去,贺照群的手掌变得很大,散发着陌生而温暖的气息,裴燃像小时候一样将脸埋进去,很小声地哭,泪水慢慢淌湿了他掌心的痣。

过了不知多久,雨歇风停。

黑色皮卡静静穿过瘦落的街道。

轮胎轧过砂石路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这样颇有些颠簸地行驶了几分钟,复又见到平整的柏油路面,头顶还有疏离的灯光,蛾子扑簌扑簌地聚集着,如同一滩柔软污渍。

车最终停在一处围墙外,蓊郁的绿植簇拥着探出来,将金属栅栏之间的缝隙填补得满满当当。

贺照群熄了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向副驾上熟睡的女孩。

她像只小动物一样蜷在那儿,浓发散乱,眉头紧锁,面上犹带着未干的泪痕。

贺照群没有惊醒她,摸了包烟,轻手轻脚下车。他戒过一段时间,没什么瘾,平时抽得不多,只是这会儿心里想事,需要借助尼古丁提提神。

等他发现裴燃醒来时,裴燃正忙着跟草丛里一只绿得可疑的蛙大眼瞪小眼。

她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迷糊,但被他生生抓住,落到地上,不再是惊慌失措的游魂一缕。

贺照群掐了烟,示意她降下车窗:“刚才没来得及问,要送你回哪里?”

裴燃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又开始抽烟了?”

贺照群后退一步,有些不自在地“嗯”一声。

裴燃没有过多评价,左右张望半晌,又问:“这是哪?”

贺照群说:“我家。”

裴燃揉了揉眼睛:“你经常这样带女孩回家?”

贺照群像被自己身上的烟味呛住了,轻咳一声,说:“没有。”

裴燃自顾自推开车门,赤着脚,身上还披着那件土里土气的格子衫,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在意他回答什么。

路面多碎石,贺照群拉开后座车门,把她的高跟鞋拿出来。

裴燃摇摇头:“不穿了。”

贺照群注意到她脚后跟有些磨破,没吭声,默默替她拎着。

夜色中充满辛辣而清新的植物气味,庞大的绿意由低至高蔓延上来,仿佛潮汐。

贺照群的家就建在坡道高处。

远远地可以望见那座脊骨般横跨海面的斜拉索桥,按方向看这里应该还在西岛。

庭院里的房屋有两栋,高的三层,矮的两层,靠得很近,空中以一道回廊连接。草坡整理得干净利落,许多挨挤着的花长在一起,顺着一条蜿蜒下沉的石阶,通向围墙门口。

石阶底下还嵌着空间颇大的狗屋,上面挂一块木板,歪歪扭扭题着字——“内有恶犬”,还附了拼音。

一大一小两只狗子扒拉着铁门,大的是德牧,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长得凶悍又漂亮,警惕性也高;小的好像是只京巴串串,奶茶棕和椰奶白的毛色混杂,鼻尖湿乎乎,头顶平得离奇,显得呆头呆脑。

裴燃不自觉伸手想揉揉那只串串的脑袋。

被贺照群一把握住了。

“它流浪过。”贺照群解释说,“脾气很差,会咬人。”

裴燃问:“你捡回来的?”

贺照群“嗯”了一声。

裴燃看着串串的平脑袋,随口道:“怎么还是这么爱到处捡东西。”

她的手腕很凉,攥在掌心里细细软软的,像丝的质感,一不小心就会脱离掌控,他没有握紧,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松开了。

末了叮嘱一句:“有碎石子,看路。”

裴燃并未留心,注意力都集中在串串身上,挪几步就要回头看它一眼。

京巴串串竖着尾巴呲着牙,冲她凶巴巴“嗷呜”一声,德牧赶紧拿下巴拨开这小团子,把它藏到后面去了。

贺照群走在前面,将庭院的灯一一摁开。流线型的路灯依次亮起,橘黄色灯光柔软洒落,飒飒地写下暖意,裴燃这才看到回廊上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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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燃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样是揽客啊。”

贺照群好脾气地当没听见,走在前面探看有没有锋利的石子,顺手薅了薅两只狗子的脑袋。

“车子那么破,房子倒挺大。”裴燃慢悠悠地踩着他的脚印。

“这边偏僻,不值钱。”

“平时是你在经营?”

“嗯。”

“旧屋呢?”

“拆了。”

“怪不得。”

“回去看过?”

“差点迷路,孖姑茶餐厅也没有了,变成了粥档。”

“她们搬去省城,早不在瞻淇岛了。”

“真可惜。”裴燃喃喃道,“那个有泪痣的阿姑特别疼你,你带我去吃,每次都会送例汤。”

脚下有个小水坑,贺照群拉她避开,又提醒一句:“看路。”

裴燃倒不介意踩得脏兮兮的,只顾着问:“东岛热闹,生活又方便,为什么要搬过来?”

贺照群背对着她,没有立即回答。

裴燃又追问了一次。

贺照群走快了几步,背部在夜色下看起来起起伏伏,他告诉她是奶奶拿的主意,说:“当时想地方宽敞些,一家人以后都能住在一起。”

裴燃“哦”一声,没有继续向前走,没头没脑地问:“你结婚了?”

贺照群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她一眼。

裴燃的神情很平常,脸庞仰着,像浸润在月色中的山茶,洁净,内敛,带着芬芳的凉意,令人很难忽视。

贺照群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避开视线。

裴燃觉得他眸里点着明明灭灭的光,像受月色指引的潮汐,义无反顾向前冲涌,风一吹,又默默无闻地低沉下去。

“贺照群。”

变化不可避免地产生着。

唤出他名字的时候,裴燃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用怎样的神情回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她向前迈了一步,站得更近一些。

贺照群没有说话,也没有回避。

裴燃由此得到些许任性的底气。

她握了握掌心,像少年时那样坦诚地告诉他:“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不等回应,又像少年时那样不容拒绝地问道:“你要不要收留我一晚?”

很难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贺家两栋建筑,高的对外营业,矮的自家起居,贺照群将人带回了自己屋里。

他一边照顾着炉子上咕噜咕噜冒热气的卤牛肉,一边分神注意她的声响。

裴燃很安静。

有些人到了陌生地方,受好奇心或局促感的驱使,会到处逛来逛去,但她不那样。

她只是站在露台上,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贴近一株新开的白海棠。风将她微卷的长发挂到树枝上,她花很多时间避开花苞,不愿惊扰正在努力绽放的植物。

贺照群收回视线,将小块牛腱子舀出来晾凉切片,又烫了两碗薄皮粉条,加上几朵新鲜平菇点缀,热气腾腾,简单快速。

裴燃懒得挪动,决定就近在室外的咖啡桌上吃。她身上还穿着他的格子衫,但春夜骤凉,贺照群还是跟她换了位置,多少挡一挡风。

两只狗子乖得很,吃完自己那份,也不缠人,就趴在贺照群脚边打哈欠。

裴燃很久没见这样家常的做法了,夹一片牛肉蘸蒜末酱油吃了两口,又缓下来。

“难吃?”贺照群见状也停了筷子。

“还行。”裴燃没来由地挑剔,“一般不都会在里面放芫荽的么?”

贺照群挑了挑眉:“你现在吃芫荽了?”

裴燃摇头:“不吃。”

“找茬?”贺照群不理她了,埋头吃自己的。

海岛初过雨,暮蓝色的天空被冲刷得格外空旷,抬眼可以找到零零散散的星。风是自由流动的,将稠密的玉兰花香吹得清淡些许,沾在身上也不觉艳俗。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贺照群的肩膀比少年时期宽厚许多。他以前个子也高,但瘦削,像风吹就倒的竹子,现在不是了,他的手臂与胸膛就算在衣服的遮盖下也能看出明显的线条,挺拔,有力,是三十而立的体格。

裴燃在这一刻又重新感受到,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

本以为那种微妙的陌生感会持续得更久,但或许是因为少年时期共享的秘密,他们之间始终留存着一种怪异而隐蔽的亲昵。

像此刻,彼此都不是话多的人,阔别重逢,却也能一句一句地接下去。

提及的多是无关紧要的事。

天气。道路。正值时令的鱼。

合并又拆分的中学。没落的植物公园。消失的小卖铺。

心照不宣地避开彼此本身。

裴燃最后一次从彼此熟识的人口中听到贺照群的消息,是他在北京念书实习,势头不错,进了一家颇有名气的律所。

当时她远赴柯蒂斯音乐学院进修,因乐团合作、比赛巡演等工作事宜时常往返于世界各地。那一次是在候机时偶遇了中学校友,恶劣天气飞机延误,原本一句简单问候不知怎地延伸成了叙旧。

对方是贺照群一起长大的同学兼好友,在聊完近况之后,两人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到他身上。

对方说得不多,寥寥几句带过,裴燃也没有细问,但记了很久。

“那小子没怎么变,还是那样。”

认真,无趣,做很多事,睡很少觉。

裴燃原本以为他会一直按部就班往前走,没想到他会离开北京,回到瞻淇岛。

“汤咸了,要加点水么?”贺照群的声音将裴燃从思绪中拉回来。

裴燃无可不可地“哦”一声,握着筷子看他端起碗往屋里走。

没了贺照群的遮挡,风就变得很凉,裴燃缩了缩肩膀,看见不远处疏疏十数间房舍亮着灯,将夜色冲淡些许。

他们回来时灯暗着。

此时亮着的,也只有他们身处的一小块空间。

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好安静的家。

“爷爷奶奶呢?”

问出这句话时,裴燃心有迟疑。

或许是对答案有所预感。

贺照群背对着他,舀汤的动作顿了顿,回答道:“爷爷不在了。”

出于礼貌,是要说声“抱歉”的,但裴燃沉默良久,到底没能礼数周全地说出口。

贺照群端着两碗掺了水的粉出来,她的那碗又多码了一层薄切牛肉,裴燃埋头吃了几片,突然停下动作,叫了贺照群的名字。

“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奉一柱香。”

这不是寻常的请求,但贺照群完全没有感觉到被冒犯,他说“好”,直接答应了。

裴燃不再说话。

贺照群很快将自己的那份吃完,抬头看她。裴燃吃得很不专心,她的情绪起伏很快,没了刚才对话的兴致,就显得在发呆。

他帮她倒了一杯凉白开,加两片鲜柠檬,浮在水面轻轻摇晃。

“别吃着吃着睡着了。”贺照群提醒她。

裴燃本来没什么反应,慢慢好像想起旧事,很难得地笑了笑:“这不是你的光荣事迹?”

贺照群不肯认,起身进屋,拿了一个家用医疗箱出来。

他的拖鞋对于她来说太大了,贺照群单膝点地,让她踩在腿上,先用酒精棉花消毒,然后贴上创可贴。

轻微刺痛,裴燃没躲,两个人都低着头,裴燃注意他右侧眼角、靠近鬓发的位置,有一道蜿蜒的疤。

不是特别明显。

要靠这么近,才能勉强看清。

静了半晌,裴燃突然开口:“我自己也可以。”

贺照群从善如流,将拆到一半的创可贴递给她。

她却没接。

于是他又收了回来,也不作声,动作熟练地将另一边伤口也处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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