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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幕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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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澜,快些过来,褚家着人来议亲了。”

遥遥的有仆妇声音传来,谢辞盈普一睁眼,就看见一个满脸喜色的丫头对着镜头梳妆。

他眉梢动了动,这是娉……娉。

宋澜细细的调整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步摇,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像露出一个温婉贤淑的笑容。

可是不管怎么看,嘴角都僵硬的厉害。

全然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她的牙齿很大,嘴唇很厚,一笑起来,上唇包不住牙齿,勉强称的上一句精神,但是绝对是不能说貌美的。

再加上这些年随父兄在西疆征战,风沙磨砺,皮肤也养的粗糙极了。

“唉,还是不好看。”

说完,宋澜一脸沮丧的起身,满脸苦恼的出去了,头上的步摇晃得叮当响。

他一走,谢辞盈也不免跟在她身后。

走的时候,谢辞盈回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红色的发带,看得出来之前小姑娘是想着用发带束发的。

可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不适合她的鎏金步摇。

走到大堂,谢辞盈有些讶异的看着仆妇口中的褚公子。

又是熟人。

恍然间,像是醍醐灌顶一般。

那些细枝末节,想不明白的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一张大网徐徐的在谢辞盈面前展开。

褚尧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宋澜,扫过她身上艳丽的红衣还有那满头的珠花,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薄唇抿起,不等宋澜开口,他站起身,丢下一张红色的婚书。

语气冷漠,“宋伯父,我今日来是退婚的。”

什么,宋澜愣在原地,满眼的不可置信,如遭雷击一般,“因何,说好的怎能更改。”

褚尧愣在原地,握紧拳头。

“这本就不是我的意思,宋澜,少时我只当你是妹妹,亲近你,这是因为看你可怜,是你自己不明白,我对你从来都不是男女之情。”

“再说。”褚尧看了一眼堂上的宋夫人和宋将军,嘴唇瑟缩了几下。

谢辞盈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宋澜,你貌丑无比,琴棋书画,没有一门拿得出手,和你在一起,你总是说什么兵戈,弓箭,我从来都不想听你说你又灭了那座城,练兵是如何如何,同你在一起总是无趣得很,你又看不出来我不乐意我不高兴,每每凑上来,我只觉得是个负担,我不喜欢你。”

“宋澜,你配不上我。”

宋澜眩眩欲泣,她从来都是站着的将军,哪怕现在,褚尧说的那些话在掏她的心,在割她的肺,她也没有倒下。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带着泪花。

想着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可是她做不到,“好,既如此,便退婚吧。”

谢辞盈目光复杂的看着堂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褚尧。

小褚,糊涂呀。

“前辈,这是什么执念。”

谢辞盈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谢辞盈偏头看了看,钟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眼神疑惑。

谢辞盈没有说话,爱恨嗔痴,人间八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谓如是。

谁也逃不脱。

钟璟学聪明了,在下一次场景置换的时候紧紧地施了个小法术,紧紧地把自己和谢辞盈绑在一起。

鬼怪的执念只有自己记忆深处最不能那个释怀的哪一部分,越往前面反而是她最不在意的,后面的才是他们需要注意的。

擂鼓宣天,寒枪银甲。

钟璟扯着谢辞盈往后面退了退,避开了飞驰过来的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谢辞盈瞥了他一眼,目光复杂的看着不远处披甲上阵,满身血污的那个女子。

“没人告诉过你,那些东西对于我们这些旁观者来说都是假的吗。”

“我知道,只是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孩子在说什么,谢辞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凄厉的悲怆声响彻云霄,“父亲!!!!”

谢辞盈偏头一看。

宋澜跪坐在尸堆里面,头发凌乱,脏污的黏腻在脸上,她大张着嘴巴,茫然地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父亲。

她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眼底隐隐的冒出血色,那一声怒吼之后,就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在没有一丝回应,她呆愣着看着满地穿着太雍军服的尸殍,血染残阳交织着光影凄寒凌冽,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都没有了,都死完了。

那边躺着的,是昨日指导过她枪法的阿叔。

她身边的,是红着脸告诉她打完这战,他就回去娶等了他五年的青梅竹马。

明明……

明明昨日一切都好好的……

全毁了……

宋澜手臂无力的垂落,眼底血泪凝聚,她垂着脑袋手摸索着身旁的断枪,手擦过锋利的枪刃,本来血迹斑斑的伤痕又再添了一道血痕。

他们不能就这样只躺在这里。

他们是英雄,他们的尸身应该被供奉在英雄碑上,供万人敬仰。

被骂丑的时候,宋澜没有哭。

被全都城嫌弃,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时,宋澜也没有哭。

褚尧找上门退婚的时候,宋澜也忍住了。

但是……

滴答——

宋澜尝到了血的味道。

她不行了……

…………

谢辞盈偏头不忍再看,钟璟一板一眼的说着他刚刚运用术法查到的一些事情,纵然知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但是仍不免哽咽。

“宋澜是江南郡宋家的小姐,自幼随父母镇守江南郡,太雍182年,都城内乱,叛军大举入侵,宋家在无援军的情况下,死守江南郡,宋家百余人尽数战死,无一人……生还。”

“同年……”

钟璟哽咽了一下。

“褚尧娶亲,新妇入门。”

谢辞盈静立了一会儿,突然抬布朝着远处的宋澜走过去。

蹲下来一言不发的学着宋澜的样子,挖坑埋人。

干燥的泥土夹杂着湿黏的血液,不一会儿,谢辞盈那一双白净的手变得脏污不堪。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旁的宋澜不动了,托着下巴看着这个行为举止怪异的年轻男人。

宋澜换上了一声红裙子,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上,指甲缝间也是脏兮兮的,落满了红褐交织的泥尘。

厉鬼状态的她看上去没有幻境里面那般歇斯底里。

钟璟咽了咽口水,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以防她突然对着谢辞盈发难。

“别白忙活了,埋不完的。”

她说。

“你怎么知道。”

听到质疑,厉鬼宋澜陡然激动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我埋了几十年了,每天不间断,每天挖坑,每天埋人,我这么努力,我怎么不知道。

宋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神神叨叨的跳起来,一把拉住谢辞盈挖土的手,一脸认真,“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一闪身,就带着人走了。

钟璟脸色一变,身上用来联络的灵玉也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催促他快点行动。

“师尊,我这就跟上去,你放心,我一定会看顾好师伯的。”

宋澜行动很快,再加上这是在她自己的鬼界之内,更加如鱼得水。

“你看,这都是我这些年的成就。”

残阳当空,谢辞盈抿着嘴默然的看着眼前这一片壮观的墓葬群。

大大小小的墓碑,鳞次栉比的伫立着。

每一块墓碑上都刻着长短不一的划痕。

谢辞盈猜想那是宋澜刻上去的名字。

这里墓碑的数量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黑压压的一片,犹如高耸的围墙,困住了他们,也困住了宋澜。

谢辞盈知道为什么宋澜说埋不完了。

许是第一次带人来看这些,宋澜指着那些墓碑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就一样。

她跳到一块墓碑前,怀念道:“这是七哥哥宋瑜,对我可好了,我七哥哥生的好看,思文韬略无一不通,江南郡的小娘子那个不喜欢他。”

宋澜说到动情处,还掉了几滴眼泪。

谢辞盈面不改色,手随便一指一块写着宋瑜的墓碑,“那块是他,那这又是谁,莫不是宋瑜死了两次。”

“你胡说,人怎么死去两次呢。”

“是你忘记了,周而复始,执念没有尽头,你一次又一次的埋葬了他们,澜澜,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

这句话像是什么开关一样。

一瞬间,时间空间凝滞,宋澜缓缓地飘到半空,她抬起头朝着远方看去,黑黢黢的一片,她是这一片唯一的唯一的颜色。

红的热烈,红的灼眼。

“来了,前辈小心。”

风吹的钟璟的声音都变了调。

四周的景色开始坍塌,墓碑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终于步入了正常的轨道,四季更迭,轮回翻转,犹如秋天的落叶一样片片凋落。

谢辞盈深吸一口气,明白现在开始重头戏来了。

等在外面的天琅天弟子看到突然出现的鬼怪吓了一跳,急忙摆出架势,“女鬼,我师兄呢。”

宋澜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挑红的眼尾,邪气四溢的眼神看也没看下面这一群称不上威胁的小崽子。

她目光越过他们往鬼幕消失的地方看去。

钟璟搀扶着谢辞盈慢慢走了出来。

天琅天一个弟子看到他们格外的兴奋,嘴巴飞快,“前辈,你家娘子出来了。”

钟璟:“……”

谢辞盈:“………”

宋澜:“……?”

谢辞盈面无表情,对着半空情真意切的唤了一声,“娉娉,你是我早死的媳妇呀。”

宋澜,“…………我是澜澜。”

钟璟挂在腰间的通讯玉珏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疯狂的闪动。

“胡说的,胡说的,不是真的。”

钟璟急忙把玉珏往谢辞盈那边凑近了些,这才安抚住。

那起哄的弟子就算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这一刻微妙的气氛,他气急败坏的指着谢辞盈。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胡言乱语,诓骗我们,到底是何居心。”

谢辞盈哦了一声。

看着那弟子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道:“我叫谢辞盈。”

那弟子呆愣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看到周围师兄弟怪异的眼神,许久之后憋出一句,“啊哈哈哈哈,这名字有点耳熟。”

他内心崩溃,恨不得仰天大叫。

这岂是耳熟,简直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呀。

大魔头,谁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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