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瘦得全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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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终于肯跟着他参加毕业后的活动，他听见有人夸安和悦，他都觉得面上有光，可没想到那个时候，这个弟弟居然是为了百里堰才跟去的——
回想起来，还是越想越气！
这间医院很大，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即使是住院大楼，里面也分了单间和多人间。
找值班的护士问了下名字，很快就找到最顶楼的单人病房。
清一色的白色中间，病床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的肩微微佝偻，手中拿着老花镜，正在看另一只手上拿的平板电脑。
分明是不久前偷偷去见过的人，可隔了几天，看起来就苍老了许多。
安和悦站在门口，脚却像生了根，退不了，却怎么也迈不进去，只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老人看了一会书，便有些疲乏地改用手锤了下自己的腰。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护工帮老人将枕头拿到后面去垫起来，一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俊秀的年青人。
年青人的面色苍白，带着一点病态，但五官看着很是熟悉，与她照顾的安家老夫人有几分相似。
护工还没开口问话，安夫人也看到了他，两个人俱是一震，而年青人的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一颗颗如同珠子似的一颗颗落下白玉似的脸庞。
“小悦？”安夫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安和悦眨了下眼睛，泪水更加止不住地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想要往前走，走到母亲身边去，跪下来，求母亲原谅自己，可此时去依旧想要逃。
他的身体情况，如果被母亲知道，本就生病的母亲，又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安和悦想到这里，擦了下眼泪，抬脚就要走，安老夫人发现他的意图，直接从床上下来，另一只手上插着的针也顾不上了。
“哎哟，老夫人，你手出血了！”护工惊叫着，急急按护士铃。
而听见这声喊的安和悦，想要逃的心思被硬生生的担忧取代，他转了个方向，朝病房快步跑过去，一把扶住因为下床太快，差点摔倒的母亲。
“妈咪，你别乱动，你还打着针。”
她手臂看着与安和悦差不多粗细，皮肤上血管隆起，虽然脸上收拾得干净，五官依晰可见年青时美丽的模样，却还是明显老态。
安和悦的手被干燥的手紧紧握住，他没想到母亲的手臂一如回快中充满了力量。
这只手为他盖过夜晚的被子，为他寻过衣裳，牵着他的手去过游乐园——
这只手也曾是父亲的葬礼上，带着责备与恨铁不成钢的悲伤，扇在自己脸上——
“你别跑，妈咪也想看看你。”
就这一句话，让安和悦心酸不已，他哽咽着点点头，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护工此时也大约猜到他的身份，见到自己的雇主情绪平稳下来，看着母子俩相依的一幕，只觉得温馨。
“就是，天下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安小少爷可别再要老夫人担心了。”护工说正说着，有护士进来为老夫人重新打针。
看到细长的针，安和悦忍不住把头倚靠在老夫人肩上，别过眼，就对上老夫人宠爱的目光。
“你看看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到针就怕了。”
安和悦有些不好意思，护士小姐见到一个男人窝在老人的怀里，也是吃了一惊，只是观察到二人的面容，大约猜到是母子关系，才没有再乱想下去。
倒是安和悦，觉得面皮子发烫，赶紧从床上下来，老夫人却牵着他的手，不让他另寻坐的地方。
“就坐床上，离我近点。”老夫人半倚着病床，阅尽千帆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一点点看过去，“成熟了，也瘦了，白倒是白，就是看着没有一点血色——”
她左看右看，都心疼自己的小儿子如今吃了太多苦，才会瘦骨嶙峋，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话，又谈到安和悦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母子二人都不禁会心一笑。
说了一会儿，安夫人方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手去一直不肯松开，“他对你，好不好？”
安和悦的心像被泡到了深海里，沉甸甸的，被母亲小心问询的模样刺痛了双眼，“我们分手了。”
安夫人舒了一口气，“我听你哥说过，说他不是什么好人，那时，我也只想让你知错，哪知你这么倔，我一气之下，才说要断绝关系，你就真的——”说到这里，老人又细声哭了起来。
安和悦听得心酸得不得了，一边拿着纸巾为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抚道：“那时我也成年了，我的决定都和您无关，是我不听劝，您不要伤心。”
“是不是他对不好？不然你怎么瘦那么多？”说着，她又为眼前的小儿子气愤了起来，“叫你哥给他点教训去，总不能让他以为你真的没有人护着了。”
“妈咪，算了。”安和悦拉住老人激动挥起来的手，轻轻合在手心，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将母亲的手握在手里，就像人生轮回，他长大了，母亲却老了。“我毕竟爱过他的。”
见他不愿再提，安夫人也叹了口气，“都听你的。”
有的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安夫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性子并不像外表那样温和，他只有认准的事情，才会义无反顾往前走。
这次他说了分手，就是决定了的事实。
当初一气之下，让小儿子离开身边近十年，她又何尝不后悔。明知小儿子的脾气，还要和他硬着来，分明她该用怀柔政策的。
再转念一想，小儿子这脾气，不就是和她差不多吗？
大儿子肖似他们的父亲，小儿子长得像她，性子也像。是她这个做母亲断了他的后路，他才离开安家——
越想，越觉得内疚、心疼。
“你要不要回来住？你房间都有日日打扫，随时能住人。”安夫人按捺不住，想到小时候带他出门，他小小一个，长得又像女孩子，可爱得不行，总让她担心会被坏人给拐走。
都说儿大一百，母忧九十九。
她现在一听说他分了手，马上就跟母鸡似的，要把小鸡仔拢到自己的翅膀下照顾。
“不用了，妈咪，”安和悦道：“我也长大了，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想着又只靠你们。”
“一家人讲什么靠不靠的？你本来就是家里最小的，这些年又没在我身边——”说着，她的眼泪又要下来。
安和悦着急的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妈咪，我房子刚交了半年房租，不住的话好浪费。”
和以前一样，他一撒娇，老夫人就拿他没有办法，摇着头道：“你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浪费了。”说着，她又叮嘱道：“总之，你得跟我回去住几天，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好，等您出院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有了他的承诺，安夫人才同意让他先去收拾下东西，然后回安宅住几天。
坐在回租房的车上，安和悦已经面如金纸，额头上冷汗如雨，司机一直透过后视镜偷瞄他，又想到他是从医院出来的，都有想将他送回医院的冲动。
虽然胃疼，安和悦的嘴边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怪不得别人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只是和母亲说上几句话，他就觉得好开心。
小区的电梯确实慢，在胃疼时，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让他只能靠深吸气，保持自己的清醒。
这个时候就连晕过去都是一种奢望。
这让他想到，现在的疼，与在床上时的情形有点相似，偶尔百里偃被大力折腾的时候，也希望自己能晕过去。
他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前挪，以前几步路就能走到的房门好像离得很远，门口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又是百里堰。
他头发梳理得整齐，身上穿着西装，微长的眼睛看到他时，好像闪动了一下，接着，安和悦听见他不悦的质问。
“你干什么走得跟蜗牛一样？”
安和悦根本答不了他的话，他现在疼得只想把自己缩作一团，要不是担心邻居报警，将他生病的事情弄成社会新闻，他早就忍不住了。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疼了。
百里堰说完，见他依旧慢慢地往前移动，人还弯着腰，脖颈低垂，一手扶着墙壁，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就像是一具行尸。
这个不妙的联想让百里堰皱起眉，他迈了两步，至他的身前，下一秒，便抄起他的腰，将他轻而易举打横抱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轻了！”像是十分惊讶，百里堰脱口而出后，便又紧抿了唇，“钥匙呢。”
安和悦全身的意志都在对抗可怕的痛楚。他只能微微用放在腹部的手指，哆哆嗦嗦指了指自己右边的上衣口袋。
“真是麻烦，胃不好就好好休息，乱跑什么？”百里堰不满地低声说着，一只手将他圈在怀里，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摸到他的口袋，从里面拿出钥匙，“怎么瘦得全是骨头了？”
百里堰从小身强体壮，少有生病。
只有安和悦，初认识的时候，安和容就说过，他这个弟弟身子弱，小时候常生病。
那时百里堰还觉得怪不得大家会取笑安二少是个小公主， 他身娇体弱，又长得好看，当得起这种娇滴滴的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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