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族篇上 血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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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所记载之外,有一追逐神迹的逸民之族,名“弥”。
弥族隐居枫源,避世绝俗,族民三千,自设制度,自治其民。族长为内政之主,宗伯为神事之尊,另有三位族老,分管刑罚、丧葬、文识。
弥族人人习法术,拜神明,食稻谷,善渔猎。男婚女配,皆由父母相定,滋生私情乃是族中一大禁忌。
弥人世世代代定居枫源,遵从足不出外的禁令,规行矩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相传,弥人乃是神族后裔,却因犯下亵渎神灵的大过错,而被谪贬凡间,遗落千年,不得再入仙界神境。
弥人尊神敬神,心心念念,便是要重回那九重天都……
枫源。
这是一处钟灵毓秀的世外福地。
层峦叠嶂中,湖光山色里,处处可诗可画。
而这一晚……
一棵枫叶落舞的枫树边,一块干涸贫瘠的田地旁。
一间茅草搭建的陋屋内。
夜辉面色沉重,闷声道:“……昨夜风重,老族长没能挨过,还是走了。”
华萍面色也是一沉,忙问道:“继任族长之位的,可是他的儿子羊璋?”
夜辉点头道:“是啊。”
他叹了口气。
“羊璋暴戾偏激,喜怒无常,我们以后的日子怕是一天不如一天好过了……”
华萍悲伤地道:“夜辉,如果当初我们不是违抗父母之命,执意要结为夫妇,也就不会遭到族人鄙弃,在他们的唾骂糟践下艰难维生……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夜辉握住华萍的手,将之放在自己心口,道:“萍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看开了这件事,也从无后悔……只可惜,苦了我们的孩儿。”
“夜辉……”
华萍用极低极秘的声音,附在夜辉耳边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索性带着孩子趁夜逃离枫源?”
夜辉凝重地道:“……这话可开不得玩笑。”
华萍抹泪道:“难道你就不曾认真考虑过吗?”
“且不说枫源四面都布有结界,我们两个法力低微,破解不了。”夜辉哑声道,“一旦被族人发现,违犯族中戒律,便会受到重惩,轻则鞭笞杖打,重则……性命难保啊。”
华萍道:“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们——”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华萍即时噤了声。
夜影探头道:“爹,娘,饭做好了。”
夜辉打开木门,摸了下夜影的脸颊,面上浮起一层慈爱的笑意。
“影儿,你也快满十五岁了吧?长得真快,比你娘还高了些呢。”
夜影欢声笑语:“爹爹长得高,女儿自然也就长得高,嘻嘻~”
华萍捏了一下夜影的脸,强颜欢笑道:“你还不是我生的,怎就长得比我还高了?”
夜影嬉笑道:“女儿这是取爹之长,补娘之短啊。”
华萍道:“少油嘴滑舌……走,吃饭去。”
夜家的晚饭,称得上是最下等的粗茶淡饭,一碗浮着几片菜叶、少见油星的清汤,一碟干瘪瘪的咸菜,一盘莴笋炒肉,几碗微显硬黄的米饭。
即便是这样无关乎食味、只关乎生存的晚餐,夫妻俩都把那盘莴笋炒肉推到了孩子面前,自己却只顾拈着咸菜下饭。
而夜影,亦是乖巧懂事地用筷子把那些莴笋和肉大把大把地夹到了父母的碗中,自己大口大口地刨着米饭,脸上却挂着分外满足的笑容。
晚饭吃到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在静夜里听来,重声重响,催命夺魂一般。
夜辉与华萍相视一眼,搁下饭碗,眼中都闪过了一道忧戚的色彩。
开门之后——
领头的族中男丁冷冷地下令道:“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其余族中男丁齐声应道:“是!”
于是走出两人,拖曳一根粗厚麻绳,七手八脚,把夜辉夫妇二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夜影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夜辉粗声喝止。
夜辉嘴角扯出一丝强笑,以尽量柔和的语调安抚道:“影儿,我们会没事的。”
夜影惶惶不安,一颗心突突地跳,叫道:“爹!娘!”
女孩仍是忍不住向爹娘扑了过去,却被一名男丁凶巴巴地推倒在了地上。
夜辉看着跌在地上的夜影,眼里满是心疼。
“照顾好自己,还有……”
男丁甲踢了夜辉一脚,骂道:“废话少说,走!”
夜影抱住膝盖,蹲坐在地,闷哼道:“唔……!”
使劲睁大的眼眶再也支撑不住决堤的泪水,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爹!”
“娘!……呜呜……”
夜影沾满灰泥的脸庞之上,流淌不止的泪水之中夹杂着暗红色的血水,刚才摔倒之时,她的额头似乎磕着了石头。
女孩望着已无人迹的路道,咬破了嘴唇,辛咸的味道,在嘴里扩散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擦干眼泪,握指成拳,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回头时,忽然怔住,连呼吸也骤然凝滞。
“小莺……”
夜沉如石,一落而至底,跌入了无边的远乡梦魇中,连一丝轻微的纹路也未荡开,不声不响地埋葬在了黑暗的梦之境界里。
第二日。
新任族长羊璋下达了一道族令,将犯禁者夜辉、华萍施以火刑,告天地,祭献给神灵。
此令一出,族中上下,无不骇然。
然而弥人一向听令是从惯了,早失了逆抗之心,受刑的又是那两个人人痛骂的犯禁者,便都一个个心安理得地听之任之了。甚而那些从没见过火刑的少年人,心里还涌起了某种狂热的情绪。
正午时分,刑场,族人满聚。
夜辉、华萍夫妇二人,一左一右,双手双脚,被四根长钉牢牢地钉在了两副火刑架上,皮开肉绽,血迹森然,而他们的脚底下,便是一堆堆易燃易毁的木柴。
华萍双目紧阖,容颜憔悴,耷着的头歪向一边,看样子,已经昏死了过去。
夜辉披头散发,灰蒙无光的眼珠子忽然动了动,吧嗒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连说话都得耗费极大心力那般,徒劳磨动嘴皮,出不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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