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梁威篇—我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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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门·北门桥
地下格斗场:
六角铁笼内,两个精壮的男人正在角逐。
周围疯狂地呐喊和吼叫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着。
梁威坐在二楼的看台上,一只小型的望远镜可以让他越过人群清楚地关注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北风坐在他的旁边慢条斯理地抽着烟,他的心思明显不在擂台上。
“我一直挺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抽烟,喝酒,当然还有打架,”他看着梁威道,“我很抱歉,有些事情我该跟你商量的,但愿现在还不是很晚。”他语气带着一些小心地试探。
梁威动了动眼睛并没有说话,他更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擂台上。
对方有着深邃的眼窝和满是棕色胡茬的下巴。
他正骄傲地向四周展示着一身古铜色的雄壮肌肉,他的吼叫声像一头雄狮。
对手是一个黑人,一头蝎子辫,也有着不输的雄壮,那一双大手就像钳子一样,充斥着力量,那沟壑纵横的后背让汗水浸得油亮。
“那个棕色胡子的叫‘哈斯’,跟他对战的黑人叫‘纳比’,两个人都是今天晚上的黑马。”北风看了一眼对面三楼继续道:“两个人都是买家高价找来的,身上押的注都不少。”
“有什么意义吗?”梁威目不斜视,口气淡的就像一碗没有加盐的汤。
北风笑笑,他弹了弹烟灰道:“赢家能获得的东西远比金钱多得多,”他顿了顿看向梁威,“主要取决于你想要什么?”
“哼,这些家伙除了钱和女人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北风又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而此时的擂台上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纳比将哈斯高高地举起来,眼看下一秒就要横摔在地可不知道为什么手臂突然一抖,哈斯趁机扭转身体勒住纳比的脖子来了个反杀,结果倒地的人就成了纳比。
“他作弊!!”梁威用望远镜看得真切,哈斯手上戴着一枚古铜色的戒指,他将那戒指往纳比的胳膊上一粘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这是地下格斗场,说白了就是黑市,你看他们打拳都没有戴拳套,所以这里只论输赢。”北风道。
“作弊也算?”梁威问。
北风耸了耸肩,对着他扯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那还有什么可打的?”
北风凑近道:“你看对面三楼那些人。”
梁威顺着看过去。同样是包间,但三楼不同于二楼,每个包间的外围又再探出不足一米的看台,中间被轻纱遮挡,两个戴着假面的西装人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拖着一只银色的盘子,时不时地就有筹码从轻纱之中扔出来落入盘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才是你的价值所在。”他顿了顿又道:“这里没什么规矩可言,一切的一切都是赢者说了算。”
梁威没接话,他注意到三楼某一个包间里的人。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两人他认出来了。
一个是翟家的家主:翟世彬。
一个是樊家的家主:樊征冶。
梁威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取过架子上的外套穿戴整齐。
“怎么不看了?”
“胜败已是定局,再看也没意思了。”说完他一弹帽檐,转身就走。
北风看了一眼对面三楼的看台,也没说什么就跟着梁威就出了斗场。
“这是我现在住的地址,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兄弟。”才出了门,
他就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梁威,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十七八岁,却已经有了不同于年龄的处事之风。
梁威接过卡片,只看了一眼便是一声哂笑,他弹了弹卡片,好像上面有什么灰尘一样。
此时天上开始下起小雨,在这寒冷的冬季又添了一份冰冷。
北风搓了搓手从车门里拿出几大包东西递给梁威,“本来想去看看兄弟们,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无论怎样,我们还是兄弟。”
“哼,你要真有那个心就该把他们都带走。”说完,梁威把东西又扔还给北风,转身就走了。
……
“怎么在这等着?”梁威看着缩在门口的小小人影,年仅八岁的小陈立。
“没……等你。”大概是太冷了,他不停地搓着手脚。
梁威把衣服脱下来给他穿上,又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两层小洋楼,这才背着陈立走了进去。
七八个人吆五喝六地围在一起,根本没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俩身上,地上的酒瓶子混着烟头堆积如山,酒味,烟味,混合着碳炉子里发出来的煤油味,甚至还有一股排泄物的味,分分钟让人窒息。
“哪来的钱买酒?”梁威问。
有人回头看他一眼却没说话,于是梁威又问了一遍,这次明显带了些怒气。
“天上掉地,不要白不要,”回话的人连头都没抬,“看见了啊!!一对红桃A!!有要的没有?!!不要我可出了啊?!!”
梁威憋着火道:“这都几点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咋地?没钱还不让人玩了?”声音从人群里钻出来,却分不清是谁说的,
“这不是和以前一样吗?有啥区别?”有人附和道。
梁威大怒,就要走过去掀桌子,陈立一把拉住他,“梁哥哥,我们上楼吧。”
梁威忍了又忍,这才上了楼去。
就要年关了,自从原本蹲点的地方被政府改建之后,他们就被驱逐了,说是为了吸引外资规整城市风貌,还改名叫什么‘海兴十五号’?
走就走吧,反正又不是只有那一处,但是‘穿堂巷’算是他们一大部分的收入来源,没了这块肥油日子明显过得紧吧了。
但梁威是一个鲜少把事情往坏处想的人,孤儿院逃出来之后白手起家,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也不是什么蠢货,自信绝对能找到更挣钱的方法,可惜……
被迫整改的地方不是只有穿堂巷,很多地方都被征用了,这也就意味着很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失去了蹲点的地方,于是,地盘争夺战就变得异常激烈。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节骨眼上北风选择离开了,他投靠了樊家,甚至压根没给梁威说,不仅如此,还带走了几个有实力的干将。
这不仅触及到了梁威的底线还深深地打击了他,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北风的关系就像是亲兄弟,纵使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他,都要杀他,但北风不会,也只有北风不会。
他们一起从孤儿院逃出来,受过冷挨过饿,捡过垃圾要过饭,什么苦都吃过,一起被骂一起被打,小时候梁威跟人干架被打破了头,北风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打,可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哪里打得过成年人,结果仇没报还干掉了自己的半条命,从那以后两人就成了过命的交情。
后来二人发了家,跟着的兄弟多了,连骂带吓得低价买了现在的这座二层小洋楼。
再苦再难,只要兄弟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砍!
可北风的离开,成了梁威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梁威从壁橱里拿出棉被,“盖上吧,夜里冷。”
“嗯,”陈立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包袱给梁威,“今天白天风哥哥叫人送来的,他还给了……”
话还没说完,梁威就把包袱从二楼窗户扔了出去。
“你觉得我是养不活你了吗?!他给别人当狗换来的东西你觉得舒服?!”
陈立抖了抖嘴,硬生生地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所有跟着梁威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孩子里,只有陈立的年纪最小,那时候他走路都还不利索,梁威觉得他是累赘就想把他留下,却不想小小年纪的一点点人儿硬是用爬地追在梁威身后,直到梁威翻出栏杆他才嚎啕大哭。
梁威心软了,又翻了回去,把他背在身后重新翻墙而出,从那之后,梁威的后背上就多了一个小不点。
对陈立来说,梁威如兄如父。
“行了,睡吧。”梁威摸了摸陈立的头,权当是刚才冲他发脾气的赔礼。
深夜了,楼下的灯火还是通明的,嘈杂声依然鼎沸,确实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有的只是心境。
楼下的嘈杂声持续到天蒙蒙亮,梁威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小心地越过满是狼藉的大厅,随手摸过来一包烟就出了门。
冬季的华海总是雾蒙蒙,各种灰黑的身影早已穿梭在了这清冷的早上。
商贩们开始沿街吆喝,各种富有行业特色的声线交织成了一种独特的晨曲,声音不大,却也能字字入耳。
梁威已经很久没有早起过了,他走到马路边上的一个豆浆摊位旁。
“老板,一碗豆浆,什么都不加。”梁
“好咧~您稍等。”
梁威接过碗走到离摊位最远的那个位置,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四处观望。
其实现在天色尚早,可路上已经各种行色匆匆,梁威看着一个拿着报纸和公文包的男子快步从对面马路跑了过来,男人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深棕色的围巾搭着一顶黑色的毛皮帽子。
梁威看着他走过来,端着碗适时地起身撞了上去,滚烫的豆浆霎时散在了男人的大衣上。
“干什么你?!!没长眼啊!!”男人大怒。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梁威赶忙从旁边桌子上拿过擦桌布,也不看干净不干净就往男人身上擦。
“混蛋你拿什么给我擦!!你他妈找死啊!!”男人一把打掉抹布正要揍他,不远处一辆黄包车迎面跑了过来,男人赶忙招手喊停,“哎!!那个黄包车!!”然后一把推开梁威道:“滚滚滚滚滚!!他妈的算我倒霉!!”
梁威看着男人走远后,才又重新端着碗走向摊位,“行了,结账吧。”他一口喝光豆浆,扔了一枚铜币在桌子上。
等到走进了巷子,才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金色的怀表,他笑着抛了两下重新放入裤兜,弹了弹帽檐后便吹着口哨走了。
“多少钱?”他将怀表扔在柜台上笑看着掌柜子。
掌柜子拿起仔细地翻看了好几遍,又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着表壳上的花纹,然后,脑袋一低,老花镜一塌,眼珠子往上一翻直勾勾地盯着梁威:“哪来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问出处。”
掌柜子笑着露出一口黄牙,“五块钱,不能再多了。”
“十块,否则我换家。”梁
“八块,不然就去找别家。”
“成了。”
梁威将手伸过去,掌柜子数出八块钱放到他手中,等到他走远了才唤过伙计小声地交代了起来,那伙计一阵点头,没多大一会儿就出了门。
梁威笑着将钱揣到兜里,才拐到巷子口就掏出烟扔进了嘴里,刚打着了火准备点烟,手却顿住了,他拿起烟反复看了看,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扔到了地上并用脚碾碎。
这样的钱,来得快,自然花的也要快。
他提着东西刚从商店里出来,巡警就把他给抓了。
“是他!!就是他!!”早上的大衣男上去对着梁威就是一脚,然后大声地对着巡警喊道:“早上就是他撞得我!!偷了我的钱包还有怀表!!他妈的!!”说到这不解气地又踢了好几脚。
“胡说!!老子什么时候偷你钱包了?!!”梁威忍着疼大声辩驳。
“少废话!!还他妈给我犟!!”大衣男率先动手,梁威本就穿得单薄,几下之后便被扯得大半个肩头露了出来。
“你这小杂种!!敢偷我东西!!你这王八羔子!!”
警棍一下接一下地砸下来,梁威疼得紧了,索性也发了横:“就是你爷爷我拿的怎么了?!!孙子孝敬爷爷还他妈犯浑!!有本事就打死我啊孙子!!”
“他妈的!!给我往死里打!!”
……
梁威被关进了大牢挨了顿狠的,再出来时已是年初五。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梁威拖着青紫的身体站在小洋楼前,这里已经大变样,新的门窗,新的装潢,更甚至新的人。
“什么你的家?这是我买的房子!去去去!哪来的臭要饭的,你再不滚我叫巡警了啊?!”男人一脚踢开他,拉着旁边美艳的女子进了门。
梁威从雪地里爬起来就去踹门,“开门!!给我开门!!这是老子花钱买的!!”
“我去你妈的!!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男人从旁边窗户探出头来,一盆冷水篼头就泼了过来。
梁威冷的浑身打战,再要踢门时,不远处已经走过来了几名巡警,他不敢再闹,只得飞快逃跑。
“梁……哥哥……”陈立哆哆嗦嗦地从墙根的阴影中走出来,瘦小的身子紧紧地裹着一条烂被子,嘴唇被冻得发紫。
陈立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因为梁威被抓,都以为他完蛋了,就把房子低价卖了,那帮家伙拿着钱跑路了,陈立也被扔在了马路边。
梁威被气到发抖,他自认为平日里带人不薄,纵使因为落魄而被慢待,也还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这口气,梁威绝对咽不下!
.....
“今时不同往日了,兄弟们也要吃饭啊。”说话的人一脸痞相,身上一件厚厚的棉大衣。
梁威找到他们,几个人没有一丁点的愧疚,反而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不是兄弟不仗义,自从北风走了之后,兄弟们也跟着你吃了苦遭了罪,也没说翘了你去跟他,这就够意思了,如今年关,怎么也得吃顿饱饭吧?”
梁威一句话都不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陈立躲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那人见梁威不动,于是将一小卷纸币扔了过来道:“真别说兄弟不仗义,你那房子也是真没卖多少钱,你不瞧瞧这多少兄弟,一个人才分多少啊?给你这些已经够意思了。”
突然!梁威猛地掏出一把砍刀冲了过去,那人反应也快,抓起旁边的一块板砖就扔了过来,梁威因气急了眼而躲避不及,被正中额头,顿时鲜血淋漓。
“挖槽!!你他妈的还给脸不要脸了!!”那人一招手大喝道:“行!!兄弟缘分尽了!!这他妈就送你上天!!给我干了他!!”
“住手!!!”北风带着人从不远处急奔而来,“我看谁敢动他!!!”
北风的适时出现不仅救了梁威,还把他安置在了自己的家里。
北风把钥匙递给他道:“这是我住的地方,你可以安心的,”见梁威不说话也不接,他便将钥匙给了陈立,“当然,想住多久都行,”他顿了顿又道,“抱歉,我……我这几天不在华海,我……你放心,房子的事情我会帮你办妥,他们几个我自会去算账,你安心在这里等我消息,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事绝不能算完!”说完他就转身出了门。
梁威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映射在人眼睛里就像有了生命一样。
陈立站在他旁边担心地看着。
一个月后。
“我要钱,要很多钱。”梁威道。
北风面色一喜,赶忙道:“没问题!你要多少?!说个数就行!”
“我不要给的钱,我要自己挣的钱。”
“?”
于是,梁威成了老虎门的常客,那里,已是拳击馆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