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橘绝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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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在此时响起,可梦还没有做完。
黎淼双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白茫茫的墙,浮现出梦里的下一幕。
其实梦的逻辑是不对的。
在真实世界中,她应该是在第二节课下课被叫到主任室的。
从早自习,到第二节课下课的时间里,她坐如针毡,却没有动过一次,课上努力像过去一样,逼自己听讲,遇到课间就埋头做题。
窗外的人明显比之前多,低着头,也知道有人在往里看。
……
原来,连梦境都觉得那几个小时太难捱,不愿意再重复一次。
熬过那几个小时,乔亦阳叫她去主任办公室是第二节课课间,出来后她从四楼跑开,直接跑到一楼去上第三节体育课。
那时见她来迟,向来事多的体育孙老师并没有为难她,直接让她归队。
可是,对于那天的黎花来说,刻意放松要求的特权,并不是恩赐。
她站进队里,感觉到身体越来越重,余光里,银白色的光聚集得越来越多。
海外的体育课不是分班上,是三个班打散,再由学生各自选择喜欢的课重新排列。
黎花选的是健美操。
下节课要考试,孙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复习这学期学过的动作。
以她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大家三五成群散开,分组复习动作,她被扔在原地,不知所措。
无地自容时,那道迎着光的笔挺身影,不慌不忙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她知道的,他一定会看向她的方向。
可她不愿意被他看到这样的,被人嫌弃的,自己。
黎花僵着身子,往后退,忽然撞到别人身上。
就算是相撞,想到等下他转头看到的也是在和别人说话的她,而不是被遗弃的她,黎花也感觉像被解救,忙不迭回身道歉,抬起头才看见,她撞到的人是老师。
孙老师是刻意来找她的,她手里拿着瑜伽垫,铺到地上,两人面对面蜷着腿坐在上面。
太阳很大,晃的人睁不开眼,黎花把脸埋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体育老师是学校里特殊的一批存在,他们虽然也是老师,但因为不教主课,所以和学生们相对亲近一些。孙老师开门见山,直接问:“你们怎么回事?”
黎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其实最具体的原因,要追溯未免太久,她三天前才知道,许晨光一直觉得两人不联系以后,黎花一直在背后害她。她觉得她出去酒吧玩,想要考职高,都是黎花告诉老师的。
而最后一根导火索,是因为体育课上的那张假条。
假条是黎花拿给老师的。
她疲于开口。
黎花双手把腿抱得更紧了一些,心里在想,原来连体育老师都知道这件事了。
那这个学校,上到主任,下到所有师生,都知道她被打了。
孙老师主动问:“跟那张假条有关系么?”
黎花没否认,点了点埋在膝盖上的头,闷声如实说:“她觉得是我告诉您的。”
孙老师不屑中带着愠怒,“她许晨光以为我瞎是么?她的字跟娄玉平的字差多少,我看不出来?”
终于有人因此愤怒了吗?
终于有人要站在她这头,和她一起声讨了吗?
她有可以倚靠的人了吗?
黎花激动抬头,看到孙老师生气的脸,蓝天白云之下,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面孔。
孙老师对许晨光厌恶得咬牙切齿,然而,她对黎花说的下一句话是:“你让她找我来,我跟她当面对峙。”
“……”
天花板的画面闪回完毕。
黎淼躺在大床上,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
那些在她记忆里的人啊,每一个人都清楚,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强大,都很有办法,都选择站在正义和弱小这一方,但是,也就只是站着而已。
就只是,站在她身后而已。
成长使她理解,当时作为成年人的老师、主任和家长,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要忙碌。
所以,足以吞噬掉一个人的伤害,被所有人选择性忽视了。
再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黎淼咽了咽生涩的口水,手肘撑着床,慢慢贴着床头坐起来。
整个额头,连着太阳穴,疼到眩晕。
她曲起膝盖,闭着眼,把头埋在膝盖上,坐姿和那年坐在阴冷操场上一样。
蓦地,她想到另一个场景。
那是那天体育课回来,她在一楼上厕所。
一楼的厕所,最里面的隔间,门锁是坏的,可是在前三个隔间都有人用的情况下,黎花没得选。
厕所上到一半,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三天前,站在许晨光身后,没有动手打她,但是目睹她被霸凌全程,在她被逼吃屎时笑的最大声的许晨光朋友,三班的陈佳,下了体育课也来一楼的厕所洗手。
听到她的声音,恐惧就已经具象成一只长满尖刺的手,攫紧她的心脏。
听着她们聊着健美操考试的事,黎花不敢出去,蹲了一会儿,外面聊天的声音停了。可随之,有脚步声在走近。
她低着头,用一根食指,抵住锁不上的厕所门。
凉水猝不及防兜头而下,她还来不及反应,门随即被踹开,戳疼了她的手指,重重弹到她的膝盖上。
“呀?里面有人呀?”陈佳没进去,在外面笑着问,“怎么不出声呀?”
“佳佳,快回来。”她的朋友在后面叫她,哪怕黎花根本不认识她们,也不妨碍她们对她肆无忌惮散发不知因何而来的恶意,“你再不回来,人家该告老师了。”
她没有。
她没有把任何事情告诉老师过。
“哎哟,我怎么把这事忘了。”陈佳拖长尾音,“对不起啊——”
刺耳的笑声此起彼伏。
一楼厕所的味道好臭。
看不见的黢黑管道里,爬着不知道多少条肥硕的,恶心的,虫子。
想象中,它们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延着她的血管费力攀爬,直到今天,仍然挥之不去。
那一年,那一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这一年,这一天,她哭着去挠白皙小臂上泛青的血管。
她好想把那些,脏臭的虫子,从她身子里,全都抓出来。
……
突如其来的梦,打乱了黎淼的节奏,待她擦干眼泪,手机屏幕已经显示2点40分,橘子的绝育手术定在三点整,她忙不迭下床,头脑仍旧发晕,她脚一软,额头磕在床头柜上。
黎淼倒抽一头凉气,揉了揉碰到的地方,好疼。
可她暂时顾不上这些,抓紧时间穿衣服,把小胖橘塞进猫包,两公里不到的路程,她没犹豫,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打车。
上车后黎淼报了手机尾号,前排司机看了眼她要去的地址,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全是疑虑。
待司机收回视线后,黎淼不解地眨了眨眼,低头正要拿手机确认地址,却先看见自己白毛衣上干涸的铁棕色血痕。
她一愣,赶紧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看向额头的伤口。
真的破了。
青紫色的伤口,破皮的地方结了暗红色的痂,触目惊心。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伤口还在疼。
但她却没顾得上,转念去想,这个伤口该怎么跟乔亦阳解释。
就好像,那一年,她遇到那样的事情,在想,该怎么跟乔亦阳解释。
手指不自觉地一重,她的手用力按上伤口。
嘶。
好疼。
她还什么都没想出来,车在路口一拐弯,就到了宠物医院。
黎淼把橘子交给预约好的医生,医生问她:“小猫多大了?”
黎淼大概算了算,去年九月乔亦阳刚买到这只小猫的时候是五个月,五个月再加七个月,她回答:“一岁了。”
医生闻言,抬头看她:“刚捡来?”
“不是。”黎淼说,“养了大概七个月了。”
“那怎么一岁了才来绝育。”医生在电脑上录完消息,说,“稍微有点晚了啊,母猫拖着不绝育,容易子宫蓄脓。”
宠物医院和人类医院不同,带有盈利和服务性质,医生说话多少都会客气些,可黎淼还是听出了医生话里的轻微指责。
他在指责,她这个主人对宠物不负责任。
不过……这属实不怪她,毕竟猫之前一直养在乔亦阳姐姐那。
至于他姐姐为什么不带猫绝育,黎淼就不得而知了。
把小猫交给医生,等待手术的过程中,黎淼去外面药店买了盒创可贴,对着宠物医院的镜子,贴到伤口上。
她拨了拨头发,勉强能遮住创可贴,但她不可能一整晚都保持这个角度。思来想去,她觉得如果乔亦阳问起来,她还是直接说实话比较靠谱。
从厕所出来,等待橘子手术的时间里,黎淼坐在休息椅上玩手机。
中途来了另外两个来给小猫做绝育手术的小姐姐,她仔细听了一下,别人的小猫都是六个月就送过来了。
总觉得,乔亦阳的姐姐对小猫的态度好像有点怪。
送走的很随意,养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很负责。
不过算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不了解就不多想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现在她把小猫养好就行。
做完手术,黎淼把猫抱回家,下午一直到晚上,小猫都恹恹的,趴在猫爬架上一动不动,仔细看,有点发抖。
乔亦阳还没回来,黎淼怕小猫会觉得冷,就把小猫抱进卧室,跟她一起睡在床上。
猫猫一声不吭,她俩一起稀里糊涂地睡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早。
她不是自然醒的,是额头忽然被冰了下,下意识皱眉,结果皱眉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把她疼醒了。
乔亦阳弯腰,一手撑在她身侧,一只手停在她额头上方,想碰,又不舍得再碰。
黎淼整个手掌护住额头,用没睡醒的声音软软地说:“昨天磕到了……”
见她醒了,乔亦阳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拽,轻声说:“我看看。”
可黎淼没松手。
经过一个晚上,她不知道伤口变成什么样了。
万一肿得很大,或者长出血泡,那副样子,她不希望乔亦阳看见。
他感受到她的力气,先松了手,黎淼还没反应过来,本来虚虚盖在额头上的手掌“啪”一下按在了伤口上。
疼疼疼疼疼!!!!
她还没睡醒,惺忪的哼唧声像小猫撒娇,乔亦阳本来还在心疼,忽然就被逗笑了。
黎淼哀嚎:“你笑屁啊,都怪你!”
她缩成虾米仁,乔亦阳一拎就从被窝里拎出来,搂在怀里安抚着她的委屈:“是是是,都怪我。”
他这种良好的认错态度,黎淼非常受用,他手凉,她就歪着头靠在他胸口,感受他身体的温度。
“让我看看。”乔亦阳嗓音低了又低,带着妥协,哄着问,“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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