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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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首次约会来说，火锅店大概不算什么适合的地点。
反正对他来说也不算约会，无所谓啦，苏醒很乐观。就是刚才那风吹的人头冷，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正在菜单上勾画的人停下手里的笔，停顿两秒后在最后一项上打了勾，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苏醒早选好了喜欢的菜，不过份量略少，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来选。
服务员送上茶水和附赠小菜便匆忙离开，留下两人待在座位上，十分安静。
本来这次活动就是她的兴趣，于是肖自在也把菜单交给她决定，不料苏醒虽然点了鸳鸯锅，红汤的辣度却选了中辣。
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肖自在推推眼镜，还是问出这个在菜单送到厨房后已经没有意义了的问题，
“小苏，你原来……能吃辣的么？”
“诶？怎么说呢……”苏醒仰头，眼珠转了转，“应该大概算是很一般吧……不过肖哥能吃的吧？”
肖自在没有说话。
“……诶？”没得到肯定回复的少女仿佛在脸上写了“不会吧”三个字。
“……巧了，我也是。”
微妙地停顿后，肖自在补充一句。
“我吃不了太辣的。”
“……噗哈哈哈、咳，咳咳……”
苏醒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却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包住茶杯的手微微发红，此时又收紧了些，将茶水端到嘴旁后，她“呼呼”地吹了两口，避开他的目光偷笑起来。
店里的蘸料要自己调，两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各自调好，锅底正好被忙碌的店员端上桌，就只剩等待上菜了。
苏醒双手撑着脸东张西望，肖自在则打开手机处理信息：老窦嫌他报告写得不行，说下次再这么粗糙就不给他打掩护了。
他刚敲下几个字，还没有想好措辞，苏醒突然开口，
“诶，肖哥是北方人吗？”
闻言他微微抬头，发现女孩正扶好易拉罐准备打开的样子，那是为了解辣追加的椰汁。
“……是。”
“我就感觉是嘛，因为看你加了麻酱。”
她的目光还落在罐子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拨着拉环，发出“哒哒”的声音。
“我有认识的人在北方，他们也是这样。”
“是吗，”肖自在很配合，“他们是哪里人？”
“河北，你呢？”大概是“北方”的范围太大了，她也好奇地追问道。
肖自在也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茶水。
“……河南。”
“哈哈，那还挺近的……”
沉默了会儿，苏醒又问
“话说那边的冬天应该很冷吧？”
“……毕竟是北方，天冷，风也大。”手里的回复点了发送，肖自在终于将手机放在一旁，装作认真地打量她一番，“你这样的，没走两步就要被风吹倒了。”
“哪有这么夸张……”她嘴一弯又笑起来。
谈话间服务员终于开始给似乎被遗忘的两人上菜。
因为各自对吃火锅都没什么特别忌口或讲究的，吃饭过程也挺和谐。而且肖自在最终发现需要饮料来缓缓的人只有他自己：苏醒意外地很能吃辣，至少这么看是比他更能吃了，于是他确信她的说法只是自谦。
其实真相是和许霏的对比让苏醒对辣度的认知产生了小小的偏差。毕竟许废是指着中辣说“这怎么没辣味啊”的人，让当时站在一旁的店员脑门冒汗十分尴尬。
吃饭总不会就真的埋头吃饭，少不了说话聊天，换来换去也不知为何又说到了早前提过的事。
“所以，你这次回去过得怎么样？”
“就，挺好的……”苏醒觉得没什么可说，毕竟想说的早就用手机告诉他了。
“你不是说在外婆家过，但你去年也没回去，没有被家里人念叨？”
“这个……害。当然是被说啦，外公外婆明着暗着讲了好多遍，翅膀硬了都不愿意回家啦什么的……明明只有一次没回去。”苏醒无奈地歪了下头，突然有些惊讶：她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吧。
“你怎么知道呀？”少女稍稍抬起了下巴，期待地望着他。
“……林姨之前提过。”肖自在移开视线。
“这样啊，其实当时就是想一个人待着……而且……那个假期作业挺多的，回家就没心情做啦。”苏醒又反问道，“那你呢？肖哥不回家过，是工作太忙了吗？”
现在的话，应该可以问吧？苏醒拿过椰汁喝了两口，不自觉咬住了吸管。
“这个嘛……家里人都不在了，所以到哪都是一样过的……”肖自在刚往锅里送了剩下半盘牛肉，把盘子拿开后平淡地回答，察觉到对方猝然僵硬的神情，才后知后觉住了嘴。
“对不起……”没等男人再开口，苏醒就低下头道歉，“我不知道情况还老是……”
“不用抱歉，习惯了其实还好。”他打断了苏醒的话，补救似的提起嘴角，作出亲切宽容的笑，
“我也不像大多数人，总想求个热闹。其实人多了，反而聒噪得很。”
“……”她很轻地皱了下眉，看起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选择沉默。这不是适合在这谈论的话题。
看来不太有效。既然是他失口害得气氛冷了，也得他来挽回才好，肖自在想。虽说归根究底还是她问得太多。
……
“怎么不吃了，都没看到你夹菜，不会平时都吃这么少吧？”
“啊？我的饭量还好吧……过年吃太多了才是真的呢，不都说每逢佳节胖三斤……”苏醒最后小声嘀咕了几句。
“嗯……脸倒是圆了。”听力很好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碗里夹了片绿菜。
“！什么？！那我不吃了！马上，明天我就要去锻炼！”受到暴击的苏醒瞬间支起身子端正坐姿，唯有神色惊慌得像是要炸毛。
“可你看起来不需要减？”肖自在却是一脸不解。
“哈？！这么说也太狡猾了，是谁先暗示我胖了的啊？”苏醒表情蓦地扭曲起来，夹杂了震惊和恼怒，可惜落在别人眼中毫无威慑力。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确实是我不好，我道歉。”肖自在摊开双手笑道，
“唔……算，算了，原谅你了！”
苏醒红着脸移开视线，手拿着筷子用力戳起碗里的米饭，心想这道歉真是毫无诚意。
空气再次次安静下来，倒也不像往次那么令人坐立难安，苏醒想着偷偷抬起来了头。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男人回报了个模糊的笑意。
隐约间似乎有什么裂开了缝，发出冰块般清脆的声响。
“你是不是有病啊？！别闹了！！”
近处乍然响起了尖厉的叫喊。原本有些恍惚的苏醒被这声音惊得一颤，无措地看向肖自在。
噪音的来源在他背后，一对男女毫无征兆地开始吵闹，方才也被吓得呆住的服务员则是一脸苦恼地向这边赶来。
她视线飘忽，落到地面四散的碎片上。哦，原来是真的摔碎了东西。
店内的目光一时间都聚焦到他身后，好奇的畏惧的恼火的，自然也有部分波及了他们这对不多见的组合。
肖自在侧头一瞧就明白发生什么了，情侣吵架并不稀奇，但在公开场合这么闹就很打扰人了……
收回目光时，只刚好见着苏醒僵硬的脸色恢复如常前的一瞬间，她使劲闭上眼，再睁开时嘴角已勾起一个紧绷着的微笑。
“……”他内心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
店内的骚乱以双方吵着结账吵着离开为结局。一度停滞的气氛在吵闹的罪魁祸首离开后迅速恢复，仿佛没人真的在意这个短暂的插曲，他们当然也是一样。苏醒没忘了把煮熟的菜捞起来，并且平常地喝光了最后一口椰汁，肖自在只是恰好发现了她衣服上新鲜的油渍和形成过程，那么用力地将菜戳进蘸料碟再塞进嘴里，油点自然会在粗暴的动作中四处飞溅。
此时苏醒正语速很快地说着学校里的某次趣事，就被桌对面夹来的一筷子菜打断了，她对着新添的南瓜和虾饺愣了两秒，男人平静的声线传进了耳朵，
“说累了就歇会儿吧，多吃点菜。”
“…好啊。”苏醒眨眨眼，轻声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柔和的灯光能映得人面容沉静，肖自在其实早已吃好，看她低垂着头安静的吃相，反倒怀念起她害人哭笑不得的时刻。
她大概也是累了，安分地吃了小半碗菜就放下筷子，宣布退出战斗。
“我吃不下了！”
即使男人怀疑地看过去，也被毫不动摇的眼神唬住了。
饭后自然要结账，看她抢着扫码的表现，倒是真恢复了精神。得知他已经提前付钱后，肖自在又看她打开微信给自己发了一半金额的红包，嚷嚷着要aa。
“收啦，快点收、下、啦！”苏醒挥着双手，刚围上的围巾还没有整理，头发有点乱糟糟。
“你现在是学生，都还没有工作……”两人并排走向扶梯，肖自在正笑她，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下，嘴边的笑意消了不少。
他听见苏醒从鼻子里发出一阵明显的气音，
“哼，学生又怎么了……”她走在男人旁边，毫无察觉地碎碎念。
肖自在没怎么听进去，安静地陪在身侧。
距离自己也是在校学生时，过去多少年了？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吧，毕竟离开少林寺也十多年了。
急躁。肖自在想，自己在这个岁数时也是这样，练着武僧的功夫，听着静心的梵文，以为自己进步快，悟性高……
现在看来，真是徒涨了手段，心性却可说是毫无长进。
……
“肖哥！”
“……嗯？”肖自在心不在焉地回应，才发现刚迈出商场大门两步，外面已飘起小雨。
苏醒拿着伞从他背后追上来，不高兴道，
“你怎么就跑出来淋雨啦？我伞才拿过来呢！”
“啊，抱歉没听清……”
“我说等会儿雨会变大的……真是的，回去啦！”她不客气地把伞举高递给男人。
只是理所当然的态度和眼神不符。
“嗯，走吧。”
他确实没听见，还以为苏醒本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道歉后肖自在接过商场提供的深色长柄雨伞，撑开在两人头顶。
在商场里感觉不到，来到室外才能发现，深灰色的积雨云正压在头顶，时间也不早了，天色十分昏暗。
春节假期过了十天有余，今天正是收假的第三个周一，这样的天气和日子使得路边行人大都形色匆匆，或许是想尽快回到温暖的室内，广场上几乎也没什么人停留。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天色暗得很快。
苏醒不时侧眼去看撑伞的人，尽管雨伞挡住了路灯的光线，微弱的漫反射和路边小店的灯光，也能让人将男人的脸看个大概。被观察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却就是移不开目光。
苏醒出神地盯着他，不知不觉转过了头。
30多岁，北方人，在快递公司工作，不能吃辣，爱穿衬衫，皮肤有点白，喜欢装好人，近视度数没有很高，会白撸楼下的流浪猫，工作时间不定但作息很固定……以及，不讨厌她的靠近。
太少了。她想知道更多信息……就像想了解一种陌生的动物，要把外表习性喜好所有方面调查清楚，才会有成就感。
可动物的资料可以去查去找，当对象是人时，应该怎么做呢？
“唔……”无意识地，她从声带中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咕哝。
“？怎么了？”肖自在自然是早就察觉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视线，此刻终于有些端不住了。
“啊，没什么……”苏醒一怔，随即扭头把脸埋到了围巾里，闷声回答。
这片地段还有未拆的旧楼和此刻正经过着的窄道。雨下了有一段时间，破损的路面上积了几潭水。
要是车开过时轮胎正好落在坑里，就会溅起范围很广的泥水来，对此她有过深刻教训。
雨伞由肖自在用左手持着，绅士地朝苏醒这边倾斜。苏醒走在靠人行道的这侧，她想了想，走近水坑时不动声色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肖自在身体一僵，继而顺从地被她拉到足够远离路边的位置。
“……谢谢。”他说。
嗯，苏醒没看他，含糊地应到。
……可以松开了，他想。
苏醒忽然打了个寒颤，肩膀轻微颤抖过后，她轻轻地吸了下鼻子。
……算了。
肖自在听到自己在叹气，他没什么动作，只是将撑伞的左手臂松开了些。于是原本攥住他衣服的手便趁着空隙轻轻从手臂底下绕上来，挽住了。
这些小动作也好，悄悄露出的微笑也好，都像没有被发现似的，隐没在雨声中。
雨下得更大了些。
路程还有三分之一，除了刚经过的一个公园，再走过两个路口，就到“家”了，那儿勉强算是个安静的旧小区。
远处的路灯洒下模糊的暖光，原本空无一人的路边逐渐能出现了零星的行人。
“小苏……”肖自在提醒到。
苏醒全当没听见，手还更用力了些。
再走了两百米，她垂下手来，直到肖自在收伞让她先上楼，苏醒才慢吞吞地走上楼梯，两步一回头，控诉的目光一路紧抓着上楼的身影。
“哼。”她小声地发出一声鼻音，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裙摆扬起微小的弧度。
肖自在三两下甩尽伞面残留的雨水，好笑地跟上，最后在门前对莫名有点闹脾气的少女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回家休息吧。”他不太自然地停顿了两秒，
“……醒醒。”
潮湿冰冷的空气里，这两个字轻易地消解了少女脸上的烦躁。
长时间的安静让头顶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在朦胧地像是月光洒落了的空间里，他看到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睁大又眯起。苏醒终于勾起嘴角，表情像是偷到鱼儿的猫般得意，
“那，明天见吧？”她用几近陈述地口吻问到。
细密的雨声听起来十分遥远。此刻所处之地竟也安静得像个被隔绝了的空间。
或许是因为这恍惚的错觉，男人避开了这份灼眼的目光，却给出了回答。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