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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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一身僧人服饰, 一半头发被扎成揪揪，一半则披落下来搭在肩膀处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他的双手被束缚在椅背后，周围也都被层层叠叠的符咒围拢, 连体内的咒力也被封印住, 但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慌乱的表情, 反而神情自若地朝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人笑了笑。
“哟。”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他，将自己随手带进来的椅子放好，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活了啊。”他淡淡道。
“是啊, ”夏油杰放松身体靠着椅背, 脸上挂着微笑，语气云淡风轻的, “可能连地狱都不想收下我吧，于是又把我踢出来了。”
五条悟点点头, “看来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在说完这句话后，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夏油杰垂下眸,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五条悟撑着下颚，薄唇微抿, 似乎也在走神。
或许是这一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学生时期的相处时光, 还有那天的决裂，以及这分道扬镳后的十多年, 还有一年多前的死亡。
“……怎么活的？”最后是五条悟先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默的氛围。
夏油杰仰头看着同样被层层符咒遮挡以至于根本看不清楚的天花板, 说不清他是在思索还是在放空思绪, 过了十几秒后，他才轻飘飘地说：
“不太清楚。”
“嗯？”
夏油杰目光落在五条悟身上, 语气变得没那么飘忽了些, 多了丝认真, “我不是太确定。”
虽然决裂过，虽然最终夏油杰自己都是死在五条悟手下，但他其实对五条悟并没有什么恨。
他们之间只是理念不同而已，实际上那些情感、那些默契依旧还存在着。
所以夏油杰如今复活过后，虽然自己也不是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的确在尽心尽力地尝试回想，试图给自己曾经的挚友提供线索。
“那天之后……我的意识便变得很模糊了。”他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下，至于那天到底是哪天，两个人都很清楚。
五条悟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后来，就是突然感觉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于是骤然清醒了下。但很快就又像是被重石压住一样，无法动弹，意识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模糊朦胧的状态。”
“没有任何感知，对时间也没有概念。”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其实夏油杰并不难熬，毕竟他自己都没有太过清晰的意识了——或者说他那个时候本来就是死亡的状态——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孤单亦或是与世间的隔离感，所以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情绪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直到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夏油杰细长的眼眯起，琢磨着当时的感觉：
“就像是……散开的意识像是被细绳串联了起来一样，然后——”
“一瞬间，就被从那种虚无的空间里拽了出来。”
五条悟拉下了眼罩，露出那双蓝得如冰晶般剔透让人一看就升起完全被看穿了般的发毛感觉的眼睛，他凝视着说出这些话语的夏油杰，在对方话语落下的时候，他几乎同时接上。
“你觉得那个‘细绳’是什么？”
“……有点像是咒力，但又不完全像。”
夏油杰斟酌着用词，语气依旧不是太肯定。
五条悟“唔”了声，十指交叉搭着下颚，面露思索，只眼神时不时扫过夏油杰，夏油杰坦然让他观察着，不过就这么被看着难免有些无聊，他随意地起了个自己略微有些好奇的话题。
“虽然隔了一年多，但是感觉悟你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啊。”
顿了顿，他说，“不过听硝子说，你……谈了女朋友？”
自夏油杰复活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五条悟过来外，家入硝子还有夜蛾正道他们都有出现，并且与他交谈过，虽然其中带有些许审问的意思在里面，但气氛并不是一直那么紧绷，所以也会有闲聊，夏油杰也因此知道了些自他死亡后所发生的事情。
其中就有五条悟谈了恋爱这件事情。
这个消息是从家入硝子口中得知的，彼时的夏油杰是既感到意外又觉得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以五条悟的相貌，他其实想要谈恋爱并不难。
意外的是，五条悟居然还有谈恋爱这根筋，而且——
“……还是普通人啊。”
夏油杰用略带点感叹的口吻说着，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他以前提到普通人时便会出现的厌恶、鄙夷还有轻蔑。
“是啊。”
五条悟搭着的腿放下，又换成另一只，回答得也很是随意，但眼罩后的那双眼睛却审视着夏油杰。
“怎么，你要给见面礼吗？”
他问的漫不经心，可夏油杰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面隐藏着的试探。
夏油杰盯着五条悟看了会，突然露出微笑来，“你们分手了。”他这句话说得毫不犹豫。
“……”
五条悟先是沉默了下，然后面不改色，语气淡淡地道：“不想给见面礼就算了。”
夏油杰却从他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他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再次肯定地道：“所以的确是分手了吧。不然没分手的话，悟你绝对不是这个反应，而是会十分得意的向我炫耀。”
五条悟：“……”
很好，看来夏油杰死过一次之后，对待普通人的想法有了改变，不然也不会用这种语气来调侃他了。
“你身上的确残余了些许咒力，但这股咒力很混杂，”五条悟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仔细看的话，它们甚至是散乱的，而不是汇聚在一起。”
夏油杰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又有些怅然。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五条悟有过这么轻松的对话了，那十几年里他甚至需要避开与五条悟的会面，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再次相遇，五条悟绝对会将他祓除，而后来也的确如此……
收回差点又沉浸过去的思绪，夏油杰没继续这个话题，也正经起来，顺着五条悟的话思考。
“……你的意思是，有股力量将它们强行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绳’。”因为是一边回忆，一边思索，夏油杰的语速并不快，虽然说他并不能像有着六眼的五条悟那样，将残余咒力情况分析得那么清楚，但毕竟他自己是亲自经历过的，所以有些感觉比五条悟清楚些。
很快地，他又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出了一些关键点，他喃喃着道：
“我好像……当时的确听到了什么。”
“似乎是……”
“……书。”
五条悟神情一动，立刻想到了横滨发生的事故。
虽然咒术界对异能力者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但情报还是会收集的，又因为伊织的关系，五条悟对横滨的事情也要更加关注一些，所以他知道前不久横滨的动乱是因为什么——
为了找寻一本据说只要在上面写上内容就能够实现的书。
所以……杰的复活难道和【书】有关吗？
可是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光是在这里猜测，也没法得出结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夏油杰复活这件事绝对还有后续。
五条悟这般想着，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变换，垂落下的洁白眼睫也遮住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珠，挡住了他人的窥视，显得深沉了许多。
“我的突然复活应该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
夏油杰用肯定语气道，毕竟咒术界高层那些烂橘子是什么德行，曾经身为高专学生，后来成为盘星教教主的他对此心知肚明。
他叹了口气，注视着五条悟，扯唇微笑：
“不过我相信悟你肯定能处理的。”
五条悟盯着他嗤笑了一声，“啊，用这种歉意的语气却说出这种理直气壮的话语，你死过一回之后是把脸皮也跟着一起加厚了一层吗？”
“可能吧。”夏油杰笑容不变，“毕竟我不是还要给你女朋友见面礼吗？”而见面礼总得他能够活着得到自由才能拿得出来吧。
话的确是这个理。
而且五条悟也很满意夏油杰用的是“女朋友”这个词，而不是“前女友”。
他将眼罩重新拉回鼻梁上方，覆盖住眼睛，慢条斯理地道：
“那你先一边反省一边在这里慢慢等着吧。”
咒术界新旧势力交接，五条悟这段时间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他想要把夏油杰留在咒术高专关押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决定。
甚至他连去找伊织都不怎么腾得出时间，只能在心中琢磨着复合计划，等到能够找出空隙时施行。
夏油杰注视着五条悟的身影渐渐远去，然后又被一层层合拢的符咒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很快地，便又只剩他一个人身处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反省吗？
他咀嚼着这个词，蓦地，垂眸一笑，狭长的眸眯起，唇角扬着温和的弧度，看上去竟像是悲天悯人的佛。
夏油杰并不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有所后悔。
做了便是做了。
就像当初他明知自己走的是一条死路，也依旧走上去了一样，他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但是，死过一次之后，他也将那时候的他都抛在了那条断裂的路的尽头。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而他也心甘情愿为了这次重来的机会，把遗留下来的罪恶背负起。
在出发的前一天，横滨又落了雪。
我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稍微拉开窗户，冷风便从缝隙中钻了进来，让我冻得一个激灵，连忙又合上了窗。
蛋黄在我被子上睡得四仰八叉，无论是我洗漱还是换衣时的动静都没有吵醒它。就算是我伸手摸它的小肚皮时，它也只是耳尖抖动了下，依旧呼呼大睡着，肚子随着呼吸起伏。
等到我整理外出的行李，它也依旧睡得安稳。
这倒是让我放松了些，至少说明它的安全感是足够的，这样就算我出去几天也影响不大。
街上来往的人比之平时要少了些许。
我拖着行李箱走到车站口，等着车辆到来，只是偶尔寒风吹过时，让我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啊。
我面色深沉地想，忘记买围巾了。
我犹犹豫豫地想着是现在拿出手机下单，还是继续把手藏在袖子里减少热度流失，与此同时，和我同样在车站等着巴士的人群各自交谈着，让这个车站显得没那么冷清时，也遮住了一些其他的动静。
比如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直到我抬起头，无意间朝四周看去时，我才发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沙色风衣，在这初冬的季节里也依旧穿得十分单薄，似乎对寒冷毫无所觉的太宰先生偏头和国木田一边交谈着，一边从我右手边的方向逐渐走来，直到他的视线落到我身上，扬起温和的笑。
“夏目君。”
“夏目。”
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我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中也君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不远处，他唇角上扬着，注视着我的湛蓝的双眸里满是清澈透底的笑意。
然而不等我开口，因为同时响起的声音，原本被人群遮挡住了视线的他们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鸢色的眸和湛蓝的眸对视上，肉眼可见的，他们两个人脸上的笑几乎是同时消失。
下一秒，我察觉到他们两个似乎都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与对方对视，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挂上了比之前要虚伪许多的笑。
“太宰。”
“中也。”
他们两个人脸上挂着假到让我都能够看出来的笑，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
“……”
我长长吐出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今天出门的方式可能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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