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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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的反义词是什么？
是“低劣”，是“平庸”，亦或是单纯的“不优秀”？
总之，怎也轮不上“罪无可赦”这个词。
可是在众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眼里，如果你稍微和“优秀”沾不上边，那就是犯了莫大的罪过。
你有愧于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辛苦，有愧于他们忙碌于工作只为供你读书的压力，有愧于他们无法在亲戚朋友面前把你拎出来炫耀。
“哎呀，我那闺女就知道死读书，叫她出来吃饭都听不见，这不考上了上交，总算能松口气。”
“可不是嘛王姐，我能理解你，我天天半夜起夜看我孩子那屋还开着灯，进去一瞅，还搁那复习呢！”
“嗐，你家儿子考上北中了吧，那可好啊！等于一条腿迈入清北了嘛！”
在那些三分抱怨七分炫耀的声音里，孩子仿佛是他们买的一手股票，涨的人红光满面，跌的人苦大仇深。
陈进航，多好的一手股票啊，从小到大一路涨涨涨，整个人和“优秀”一词永久绑定。
于静沐永远不会忘记，陈女士每次参加陈进航的家长会回家，都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恨不得他才是自己亲生的。
还有去年七月，陈女士为了参加陈进航的初中毕业典礼，拉着她的小姐妹到百货大楼里买了一身平时舍不得买的名牌。
于静沐在心里暗讽：好像自己是多重要的人物，不过是一个学生家长罢了。
那天暑气逼人，于静沐刚放假没几天，热得没出门，窝在家里咬着冰砖看电视。
家里没人，她大咧咧地把一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看着综艺里嘉宾出糗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陈女士比她预料中回来得要早，脱鞋换衣服的同时和大姨通着电话。
“航航真的可争气了，全市第一考上的附中！”她笑出一堆鱼尾纹，附在眼尾，在此刻成了喜气洋洋的符号。
“他还当选了优秀毕业生，上台讲话，可精神了！我也作为家长代表，上去——”
愉悦的话音尖锐刺耳，于静沐听得心烦，关掉电视回房间。
她从余光看到陈女士侧目瞥了她一眼，但碍于正在讲电话，没有说什么。
窗外阳光大盛，映得屋里尘埃清晰可见，光线太过明亮，于静沐拉上窗帘，坐到书桌前看跟朋友借的漫画书。
慢慢地，屋外通话的声音消失，周遭安静了下来，于静沐看得也越来越入迷。
她看的是一部恐怖漫画，正到高/潮，画里的女鬼狰狞着面孔从黑漆漆的水潭里伸出手，抓住主人公的脚踝……
“于静沐！你给我出来！”尖细的女音恰恰好从屋外传来。
于静沐皱着眉头放下漫画，慢腾腾开门出去。
陈女士换了居家服，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目光扫过站在她面前的于静沐，举起手机给她看，屏幕里是她们班主任刚发过来的期末考试成绩单。
紧接着，陈女士开始发言。
绪论，劈头盖脸一通骂。从于静沐的穿着入手——小小年纪净知道臭美，穿的牛仔裤破破烂烂的成什么样子；再到她的行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天到晚看电视玩手机……
本论，切入正题，用对比手法，“你看看你哥，啊？优秀毕业生！全市中考第一名！你呢？这次期末又降了二十五名！？”
“行，咱就说你哥他天生脑子好，小学就跳级，和你没法比。那你倒是努力啊！他放假做的卷子比你上学做得都多！”
“我也不求你像他那么优秀，就多看看书，哪怕在我面前装装样子，每次考试再进步个几名——”
结论，语气稍缓，打感情牌，“我这都是为你好啊，小小年纪不读书长大了迟早后悔！”
“你知道你爸那边工作多辛苦吗？周末都不休息和人应酬，为啥啊？不就是为了供你读书吗？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去你爸那儿了——”
“你这么大了要体谅爸爸妈妈，不能那么倔，好好读书行不行？”
整个过程声情并茂，手舞足蹈。
陈女士已经用这一套说辞绑架她好多年了，按理说于静沐应该左耳进右耳出，不甚在意的。
可就这么巧，不久前的刚刚，陈女士痛心疾首地把她数落得一无是处的时候，陈进航回来了。
陈女士教训于静沐上了头，没有注意，但于静沐却在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一眼。
他试图劝陈女士：“小姨，静沐她——”却被陈女士一声呵，“不关你的事，回房间去！”
对啊，不管他的事，用不着他来帮她说话。
于静沐低着头，默默挨陈女士的训斥。
在看不见之处，她咬紧了齿关，双手紧攥成拳。
令她愤懑的是，在一个外人面前，自己狼狈的模样暴露得无所遁形。
为什么他总是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出现？
一定是他的错！
——于静沐成功地把对陈女士的不满，以及自尊心被践踏的恨意转移到陈进航身上。
人总是会对不平不满的事记忆犹新，于静沐和陈进航的梁子就在一次次的大人间的比较，和陈进航无意撞见她的窘迫中结下。
进度条拉回现在。
于静沐的脚步还是慢了一拍，她刚没走几步，陈女士开门而进。
看见她是从陈进航卧室的方向出来的，陈女士蹙眉埋怨：“干啥呢不老实待着，去打扰你哥。”
她边换鞋边说：“你哥可不像你整天玩儿，他天天学习累着呢，得保证睡眠。”
看啊，日常琐碎中也是明显的偏心。
于静沐瞥一眼陈女士，实在是没有心情顶嘴，径直回屋了。
见于静沐听而不闻，陈女士还在后面嘟囔：“嘿你这孩子越来越没礼貌了！大人还没说完话呢——”
关上门，世界清净了。
时间不早，但于静沐还没什么睡意——毕竟刚和陈进航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她躺回床上，喘着粗气，刚才对付陈进航废了她好大力气，他还纹丝不动，于静沐越想越来气。
不过最后抠下来他一块肉，也算回本了。
如是说服自己，于静沐的思绪转到张尧身上。
其实她是想和张尧谈分手的。
这个念头已经产生了一阵子，也算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这想法第一次在脑海闪过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因为虽然张尧不是她历任男友中最高大帅气的一个，但绝对是对她最好的。
那种好吧，用话讲不清楚，大致表述的话只能说其他男友对她好都是模仿着青春偶像剧男主的样子，照葫芦画瓢，但张尧的好是可以用心感受到的……
当初是她先撩的张尧，张尧也答应了，但哪怕他对她百依百顺，她还是能感觉到张尧没那么喜欢她，或者说心不在她身上。
说起来也是好笑，她自认为不是个道德感特别强的人，别人对她好她都能心安理得地收下，管张尧喜不喜欢她呢，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不就得了。
可是心里就是有股膈应劲儿，怎么都忽视不了。
也因此，她为了检验自己和张尧对彼此的真心，那天在操场才会打算吻他。
当时张尧刚下最后一节体育课，身上还残留着薄汗，和其他男生的臭汗味不同，他喜素，平常吃得清淡，汗味也只是淡淡的、荷尔蒙的气味。
于静沐站在操场边等他返回去把器材收拾好，单挎着包大步朝她走来，用他惯常腼腆又真诚的表情对她说：“我送你回家吧。”
傍晚的阳光柔和地洒下来，耳旁是微风拂过树梢的窸窣声，一切的一切都像言情小说里描述的那般朦胧而美好。
讲了几句，张尧也从她水汪汪的眼睛里读懂她的意思，在她踮脚的同时，慢慢地俯下身来……
然而就在气息交缠的那一瞬，于静沐猛然听到来自心底的声音，那是抗拒的声音。
在那短短的几秒，她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念头，她是不是活在abo小说里，和张尧的信息素不匹配？是张尧平时太纯良了致使她良心不安？还是只是因为这是她的初吻，太紧张了？
几番踌躇，错失了接吻的最好时机。
顷刻间，于静沐反应过来，那都不是真实的原因，她只是不喜欢张尧而已。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张尧那张白净的脸近在眼前，他双眉微蹙，显然是紧张得，于静沐努力从他表情中找寻亲吻女友的喜悦，却没有找到。
心里空荡荡的，正打算垂下头避开那个吻，狭窄的视野里却出现那个她最讨厌的人影。
她还能避开吗？
避开了在陈进航眼里岂不成了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心里憋着的那股偏要和陈进航对着干的劲儿，逼着她必须接着亲下去……
最后可能还是出门没看老黄历，挑错日子了，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于静沐的初吻就这么不及而终。
收获还是有的，至少她确定了自己不喜欢张尧，张尧也不喜欢她，更关键的是让陈进航吃了个瘪。
想想就痛快！！
分手肯定还是要分的，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谈恋爱也太没意思了。
于静沐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说周六分拖不到周二，已经丢掉了一次机会，这回她不想顾虑那么多，周一大课间，她就把张尧约到了体育器材室。
张尧是他们班班长，有体育器材室的钥匙，那里放了一推足球篮球、垫子等杂物，虽充斥着胶皮味和臭汗味，但很安静，没有人打扰，适合谈事。
器材室的窗户有点小，且安在高处，导致室内光线比较暗，于静沐摁了一下灯开关，没反应，似是坏掉了。
“有什么事吗？一定要来这里说。”张尧问，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当断则断，于静沐仰头看了眼张尧，正欲开门见山地把话说出来，却发现手心里沁出了一点汗。
这是她和一堆前男友们谈分手时从未有过的反应。
是心虚吗？毕竟张尧一直以来对她都挺好的。
可是他分明不喜欢她呀！
想到这，于静沐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直视张尧，肃声说：“分手吧，张尧。”
说话间，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张尧的表情变化，从征愣到犹豫，再到一丝不知所措，唯独没有男友应当有的失望与愤怒。
良久，他才拧着眉，不解地问：“为什么？沐沐，我做错了什么吗？”
于静沐仍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笃定地说：“承认吧，你不喜欢我，那在一起干什么？”
张尧是个十分“平直”的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听完于静沐的话，他目光闪烁，最后落到旁处，重复一句：“我做错了什么吗？”话音却比刚才小了许多，显然是底气不足。
“没有，”于静沐说，“你是我谈过最好的一个。”听见自己发好人卡，于静沐有点想笑，顿了顿，继续说，“我们谈的时间也不短了，不喜欢那也没办法。”
于静沐淡淡一笑：“就这样，走了。”而后转身去开门，却被张尧拽住了校服袖子。
与对陈进航不同，同对她好的张尧，于静沐也是好脾气的，淡声回应：“还有什么事吗？”
张尧模样局促，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渴求，“我们不能不分吗？”
看他这个样子，于静沐感觉自己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心里有些许动容，但她不想把自己绑定在一个没多少感情与激情的关系里，对张尧又说不出狠话，最终想起那天在楼道里碰到的中年妇女。
“张尧，上次叫家长来的是你妈妈吧？你和我不一样，你学习好，别因为和我耍耽误了，你妈妈会失望的。”于静沐好声好气。
话说完，预备铃也响了，于静沐抬手拍了拍张尧的胳膊作宽慰，“走吧，最后一次一起回教室，以后还是好朋友。”
张尧却还微垂着头，目光没个焦点，嘴唇紧抿着，一动不动。
半晌，他沉声说：“于静沐。”
“嗯？”突然被叫大名的于静沐有点诧异，抬起秀眉。
“你前两次是不是——”张尧语速很慢，字字有力，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利用我气你哥？”
说完，他定定地看向于静沐，不像是等她的答案，而是确信之余想看她反应。
于静沐原本带着歉疚微笑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