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泛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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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程黄双手合十,对着满地的尸体拜了一拜,“你说,你们这又是何苦?”
说罢,他面色淡然地弯下身子,扛起镖局活口背在肩上。然后他踩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每一步都很沉稳地走向白城安,探了探他的呼吸,随后也将其扛到肩上。
再然后,便是同样陷入昏迷的唐天明。
他很淡定,呼吸沉稳,一点儿也不在乎这铺天盖地的腥味儿。事实上他的眼中仿佛连这偌大的尸堆都看不见,只管扛着两个人走向唐天明。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要把他们带走。
望着鲜血遍布的河岸,程黄颠了颠身上三个昏迷的家伙,不禁郁闷了起来,“镖局活口的伤势好转了起来,白少侠和唐少侠的伤却不容耽搁。说不定一会儿还会有太监杀回来,可——”他望着河面紧紧皱起了眉头,“我该怎么带着三个昏迷的家伙过河呢?”
唐天明还好,只是昏迷,身上却没有旁的伤口。镖局活口的伤也在程黄的猛药下痊愈了。白城安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伤口还没有来得及长好,药力便因为体力过于透支而失效。现下他身上有多处剑伤,如此就下河,怕不是会感染啊!
“难办啊……”程黄将三人轻轻放在地上,而后打开了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些防水的药膏,在白城安身上耐心地涂抹,“唯一的办法就是挨个将他们送回去,可我一次只能送一个,剩下的两个人怎么办呢?放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他抬起头,慢慢站了起来,寻找四周有没有藏人的好地方。
……全是尸体,“总不能把他们埋到尸堆下面吧?”随后他颇为惊喜地笑了笑,“为什么不能啊!”简直是个幼稚又憨厚的傻小子。
唐天明与他认识最久,他自然要先去救唐天明。
正打算将白城安与镖局活口寻个比较厚的尸堆埋进去的时候,河里的一片血水处、突然冒起了“咕嘟咕嘟”的泡泡。
程黄突然定身,一瞬间严肃下来,眯着眼睛盯着水面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挠了挠头,“敢问阁下是什么人啊!若是侥幸活着,藏于此处的太监兵,就继续藏着,不要出来犯险了。”
他话音刚落,河面伸出来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是庆喜兄弟啊!”程黄等他一点点从河里爬出来,然后拨开脸上的湿漉漉的头发,才认出他是孙庆喜,“还好你又回来了,你开船了吗?”
“开了,就藏在不远的地方,等我。”他语气冷冷说道,而后目光扫过唐天明和镖局活口,缓缓落在了白城安身上。
他静静地盯着白城安好大一会儿,才回转过身,跳入河中开船去了。
这次的船比上次大了一点,足够容纳三个躺下的人。程黄和孙庆喜倒是要勉强一点,一个站在船头、另一个站在船尾。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程黄能看出、孙庆喜的脸色很苍白,似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很不习惯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死人?”
见孙庆喜点了点头,他接着问:“那方才杀戮的场面,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
孙庆喜淡淡应了一声,随后跳下了船,往一尸堆处走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与程黄一样,他走得也格外淡然,如履平地一样,也仿佛无视了这些尸体一样。
他去干什么?
难道这般神色并不是被尸体吓到了?
程黄颇为郁闷,也下船跟了过去。
只见孙庆喜缓缓走到尸堆的边缘处,站在凹凸不平地尸体上,对着一具浑身是血,跪在地上的尸体讲道:“凶手是谁?”
“尸体”跪着,不吭声,一动也不动。
他吓傻了?对着尸体说什么话?
程黄正要上去给孙庆喜把一把脉,却瞧见那具“尸体”好像动了一动,“原来还活着啊…”他又看向孙庆喜,猜不出为何方才的战况那么激烈,孙庆喜仍能注意到这边的活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跪着的家伙是不是太监兵?
“我问你!”孙庆喜放声吼了出来,“凶手是谁?!究竟是谁!”
他还是一声不吭,像傻了一样,睁开眼睛看着孙庆喜。
他的眼睛在黑红的血中格外显眼,那分明是一双无神的痴呆的眼睛,任凭孙庆喜如何逼问,就是一声不吭。
哪怕孙庆喜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无法撬开他的口、让他说一句话。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凶手是谁!”
孙庆喜早认出了平高磊,他在秦淮河岸被发现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跳到河里潜水。他的水性很好,只要一下河便有足够的把握不被那些太监兵发现。可平高磊就不行了,他被抓之后,孙庆喜的心也为之牵动。这让孙庆喜根本没有走远,他看见平高磊被阿池虐待,逼问,而后平高磊昏迷,阿池突然有了前进的目的,往这藏了镖局活口的地方浩浩荡荡地赶来。
于是他知道了,平高磊把镖局活口的藏身之处告知了那些太监兵。
他也随之跟来,在水中潜游的速度不比太监兵划船来的慢。
赶到这里之后,他一直在暗处观察战况。
所以他也是五行绝和鬼三刀的见证者。可他不知道这两门功夫是什么、和他们的厉害之处,他只知道白城安后来变成了一个怪物,而那七个太监在一团烟雾中消失不见了——夜里他依靠火把的光,并未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大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一开始就看到平高磊跪在阿池的身边,直到后面开始打起来他也纹丝不动。
所以他活到了最后,成为那七个太监之外唯一的幸存者。
于是孙庆喜找了过来。
他本身对平高磊没有任何感觉,生也好,死也罢,都跟孙庆喜没有直接的关系。
而孙庆喜一直盯着他,注意他、原因不过是想知道,杀害他母亲和妻子的真正仇人究竟是谁啊!
即使把刀架在平高磊的脖子上,威胁地划了一下,平高磊还是如傻了一般,一声不吭。
孙庆喜急得狠狠踹了他一脚,“你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啊!”
他只是恐吓,孙庆喜深知他得留平高磊一条命。
如果杀了他,孙庆喜兴许此生都很难找到杀害妻母的仇人。正如平高磊在医馆劫到孙庆喜,如何逼问都不敢杀了他一样。
孙庆喜觉得这是报应。
他张开口,昂着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手中的剑也被丢下——在笑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兴许是在嘲笑自己悲剧的半生。
——“庆喜兄弟,我看就到这里吧。听动静又有太监兵正在往这里敢,你问的这个人瞧着像是被吓傻了。”程黄是真的听到了动静,也没有时间再去把平高磊的脉,探探他的虚实。
其实程黄并不在乎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想离开,尽量带着船上的三人活着回去。至于孙庆喜和平高磊之间的关系和恩怨,程黄一点也不在乎。
“走吧,又有太监兵来了。”程黄催促他,“我只能护着一个人,你再不走,怕是也要横尸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地方了。”
孙庆喜没有多言,逐渐平静下来的他淡淡扫了平高磊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之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能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我想从你嘴里听到的一个答案。”
然后他扔了刀,泛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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