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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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必思答背包下楼后，乱步才从某处的阴影里走出来。太宰正叼着半截能量棒关上会议室的大门，手臂上搭着风衣外套。

“哪里来的零食？”乱步问。

“唔！”太宰把剩下的能量棒推进嘴里，生怕会被抢走，他一边咀嚼一边狡辩，“这是额外的报酬。”

“听、不、清——赶紧送乱步大人回家。”

太宰：“不推理吗？”

“不推理，饿了——我没办法推理没有发生过的事实，因为不会留下证据，”他把手插进口袋，往楼下走，“但是我确认了一件事，她是凶手，我找到过她。”

他的既视感在必思答杀死太宰之后出现了，而他总是一眼就能找到凶手。

“哎呀，找乱步合作果然省心很多。”

“赶紧结束吧，贤治怕在她面前说错话把事情搞砸整天都在外面做任务。”

“好可怜。那明天就不让必思答来侦探社了。”

“是得到了新的情报？”

“嗯，她说她毁灭过世界。要怎么样使用能力才能把世界毁灭呢，真想试试看～”

“……那你先别送乱步大人回家了，先送我去甜品店，我的遗愿都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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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回来。

“妈妈？”她问了一声，没有得到应答。在玄关处弯腰换好鞋子。

整个房子暗得只能看见电器指示灯的光亮。怕黑，但她喜欢在黑暗的地方一个人待着，圆圆点点的亮灯像是停滞在半空中的萤火虫。

停滞……她有多久没有停止过时间了？

也许录像机还记得，但她快忘了。

打开灯，进卧室。把书包扔到地板。从床板下的暗格取出录像机，开机，录了几句话，一到细节处就卡得说不下去，像是齿轮被卡死。

脑子里浮现的画面挥之不去，干脆关机丢到一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沉默良久后还是先把机器藏好。

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准备动笔的时候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妈妈，为什么今天这么晚？”她走出卧室的门，看到妈妈正扶着玄关换鞋，跌跌撞撞的，看样子像喝了酒。

“必思答？”妈妈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为了看清她，“你今天放学去福泽叔叔的会社了吗？”

“嗯，去了，我们……”她仔细回忆提前串通好的说辞，“有滑滑梯、荡秋千还有小熊饼干。”

妈妈一脸疑惑：“？”

必思答继续慌乱地解释道：“我们去了幼稚园！和小孩子一起玩！”

“……唉，”妈妈叹了口气，“算了，福泽先生说让我放心。你在那里玩得开心就好。”

“……”必思答的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抿唇，原来她那么费劲地把今天熬过去，妈妈也只是形式上地过问一下，“您喝酒了？”

“嗯，一些应酬。”妈妈偶尔也会和同事一起在晚上喝酒，但没有喝那么多，她的酒量一向很好。

必思答：“谁送你回来的？”

“同事。”妈妈拉开座椅，抱住双臂趴在桌上闭眼小憩。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是男人吗？”她今天好像对性别特别敏感。

“嗯……”妈妈的鼻音似乎冒着咕噜咕噜的酒气，“放心，不会变成爸爸的啦。”

“变成、变成爸爸也没关系。”她赤脚小跑到厨房台前，温了两杯牛奶，“我不想让妈妈管我，所以、相对的，我也不会多管妈妈的事。”

端着两杯牛奶，她俯身把其中一杯放在桌面上挪给妈妈，自己坐在妈妈对面的位置。

“妈妈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那么拼命赚钱，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本家那边、外公那边我也会处理好。”

“妈妈尽管去遇到喜欢的人，跳舞、画画、旅游……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您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我……浪费自己的时间。”

“变得会说话了呢，必思答。”妈妈抬眼笑了一声，眼妆被磨蹭花了，糊成黑漆漆的一团，“以前也有人跟我说独自一人带着一个有问题的小孩会把自己后半生搭进去。让我把你送去特殊学校，社会福利机构之类的，但是……妈妈舍不得啊。”

“小时候你不怎么哭也不怎么笑，话也不说几句，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妈妈苦笑着，“走在外面回头看你有没有自己跟上的时候总看你像个扫地机器人一样，走几步要顿一下的。不讨别人喜欢，但是我看着挺可爱的，这就足够了。”

“……”额，扫地机器人。

“西蒙娜总和我说你是很特别的孩子，她不知道身为母亲的感受，所以她不知道‘特别’这个词完全不足以说明任何事情。”

“嗝。”妈妈打了个酒嗝，灌了一口牛奶，说，“必思答，脸色好看真累啊……妈妈有时候很羡慕你。”妈妈没头没尾地说：“千万不要变成妈妈这样，必思答的表情很珍贵，一定要对着喜欢的人笑。”

“……”必思答拿出手机，在和妈妈的聊天框里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把手机界面给妈妈看，调出滑不尽的表情包，“现代科技很发达且多元化，网上的话，会用‘表情’表达情绪的。”

——【嘀嘀嘀。】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一个未知号码的信息发送进来。

【明天会有点累，今晚早点休息呢。（爱心)】

必思答猛得把手机抽回。

还没来得及把消息删掉，对方又来一条——

【啊嘞，是不是要先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会给她发消息的人屈指可数。

“必思答？怎么回事？”妈妈的酒好像突然之间醒了。

“额……那个……”让她好好想想措辞再把时间调回去……首先不能给妈妈看手机，然后把消息提醒关掉……

“必思答，听妈妈说，谈恋爱的话要在考试考完之后。”

“哈！？妈妈，不是——”

“面无表情的人突然这副神态，谁都看得出来有问题吧，何况我是你妈妈。”

“……我没有。”

“暑假你们决定做什么我都不会管，毕竟我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

“您真的想多了。”

“所以对方是干什么的？”

“额……学生？”

“说谎。你才看不起同龄人的心智，幼稚园的时候你觉得你和其他小朋友不是同一种生物。非要坐在最角落，还问西蒙娜他们是不是在隔壁教室上高年级班。”

“……我不记得有这样说过。”啊，好羞耻。

“必思答，你就算和五六十岁的老爷爷在一起我都不会惊讶了。”

“大概……二十多岁。”

“比想象中年轻很多。”

——“妈妈，暑假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去做吗？”

“太廉价的情侣酒店不行。”

“不是，我想去北极冬眠。”

“……”妈妈拿起半杯牛奶一饮而尽，起身伸了个懒腰，“必思答，妈妈好像错怪你了。”

“诶！？”

“唔……一身酒味，”妈妈扯开衣领闻了闻，“我先去洗澡了。”

“啊……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没有时间回溯的必要了，而且妈妈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想起自己的作业还没开始动，她连忙喝完牛奶回到了房间。

以往数学题总是写得很快，但是旁边发着荧光的手机似乎扩散着“已读不回”的邪恶诅咒，才写了三四道选择题就让她开始强迫焦虑起来。

好想回消息，但是完全不想理他。

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矛盾的事了。

于是在默数了三十秒确认强烈的生理不安感仍然没有消失后，她拿起手机，在聊天框里发送了一把流淌着血滴的刀。

嗯，舒服多了。可以继续写作业了。

她的作业总是一个人写，中学时听说其他同学会在放学后交流作业后把她吓了一跳。先是质疑“有这个必要吗”，再然后明白“原来还能这样”，把作业平均分配后只完成自己的部分就能在放学后做自己的事情了，但是必思答觉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不写作业呢？

她想不明白，但她既没有可以分配作业的同伴，也没有人主动来找她分担作业，所以虽然她想不明白，但她也没有多余的选择——自己回家，自己写完作业，整个学生时代皆是如此。

收拾好第二天上学的书包，洗完澡躺在床上。她不讨厌粉红色的床单，相反，有时候会特别挑选一些可爱的颜色。看着可爱的东西，心情总会稍微变化的。

她把被子往上拉。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房间外响起妈妈关灯、走进自己卧室的声音。这些既定的声音暗示着静谧的夜晚如期而至。

“呼——”必思答在昏暗中呼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某一天太难捱了。

掏出枕头下的手机。

在妈妈的聊天框里编辑了一串话。

【妈妈】

【就算妈妈当时把我丢在特殊学校】

【就算妈妈现在赶我扫地出门】

【我也不会停止爱你。】

“……”她盯着这些字好一会儿，觉得太肉麻了，还是决定删掉，但是手一抽就发送了出去。手机有撤回的功能所以不需要使用能力，但是妈妈回得很快。

【不要想多，妈妈不会赶你出门，除非你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

【比如说？】她想知道在妈妈眼里哪些属于过分的事情。

【刑事犯罪啊私自生下小宝宝之类的】

【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嘶——

【晚安。】她打字过去。

妈妈：【晚安。】

收到妈妈的晚安之后她把手机放回枕头下。继续酝酿睡意。

……

过了胡思乱想的十分钟和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实际上仍然在胡思乱想的十五分钟之后，妈妈的话扑通从头脑里冒了出来：【……私自生下小宝宝……】。

“……说起来。”她再一次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确认了日期，发现生理期就在周五。她捂住小腹，咽了一口口水。

没有私自生下小宝宝，但是好像把它给杀死了。

等等，不要紧张，能力已经把那段时间清空了……何况这本来就是讲概率的事情，也许这个生命根本不存在，况且受精后一个多月才叫胎儿，自己杀死的只不过是个细胞而已。

话虽如此，今晚失眠和做噩梦的素材有了。

盯着手机屏幕，她忍不住调出信息，在她发出的信息旁边，有一个灰色浅淡的“已读不回”。

“……”好吧，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毕竟这不是回溯时间控制自己不点开消息就能回避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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