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命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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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和往常一样从某个有十八楼高的小区一跃而下。风衣鼓鼓地响,却在十楼的进度条上没了动静。
——啊,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被挂在杆子上了。
风衣的下摆被楼外墙上的一根细杆戳中。他被困在了半途中。从十楼的窗户朝里看,一个披散着长发,看起来毫无气色的少女正绕有兴致地托着腮帮子打量这个“天外来客”。
必思答瞅了几眼窗外摇摇晃晃的棕发青年,慢悠悠端着水杯抿了口水。青年的风衣咔嚓一声绷裂,他的身体猛得往下一顿的同时,她口腔中回荡的咖啡香也一齐入腹。
她拿起一旁的手机,手指只动了五下,解锁屏幕,拨打1——2——0,拨通。
“喂……”她朝电话里报备了这位青年即将降落的地点,“有个男人跳楼了,嗯,好可怜,他看起来已经半死不活了。”
即使听不到玻璃窗里女孩的声音,但是一张一合的口型清晰地把她的话传达给了太宰。在她挂断电话后,她从书包里拿出卷子仔仔细细地对折,拿笔写上年级、班级和名字:
三年一組ピスタ。
她瞟了一眼悬挂在窗外即将新鲜出炉的尸体,面色平静地写下第一题选择题的答案——d。
“咚——”
随着她的笔迹封闭了环形字母,青年的风衣不堪重负,直直坠落。她似乎能想象到楼下的人群被砸出巨大的轰隆,血在地砖罅隙蔓延,就像笔尖的墨水在纸上顺滑地流出。
这是那个青年死去之后展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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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拎着公文包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必思答抵在窗台边,看到楼下拉起警戒线,救护车嘀嘀地响。
妈妈说:“别看了,有人跳楼了,我上来的时候那人刚好掉下来。”
必思答垂了垂眸,说:“嗯,他是这里的住户吗——晚饭吃什么。”
“是没见过的人——我在路上买了便当,热一热能吃。哦,对了,西蒙娜他们下周来日本玩。”
“下周……可下周是期中考。”必思答脑袋一耷拉,有点烦躁地挠乱了刘海。当年教师资格考试,萨特和波伏瓦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他们由此相识,可即使没有这件往事,必思答觉得如果自己不在世俗意义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的话,那她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笑话。即使只有她自己那么想,她知道这两位哲学家平常顾虑的绝不是远在日本读书的侄女的期中考试卷上是勾多还是圈多。
必思答把便当送到微波炉里,又从冰箱里取出酸奶,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妈妈语重心长地说:“毕竟已经三年级了,平时的考试也认真对待吧。”
“我有在认真对待的。”
“你知道你的成绩很不稳定。”
“……”她躲开视线把酸奶一饮而尽,然后用舌头把唇上的残余舔干净,“我去写作业了。”
必思答刚要起身去卧室,微波炉便叮地响了,便当已经热好。“我还是先吃完饭吧。”她转而朝微波炉的方向走去。
——“我有时候觉得你该留级。”
妈妈冷不防说。
“我也这么觉得,我该回到小时候的公园去滑滑梯,或者亲手为芭比娃娃梳各式各样的头发。”必思答知道妈妈在说她的性格问题,和她的名字截然相反,她不是大家的开心果,相反,她丧得要死——哦,还没到要死的地步,萨特的那套存在主义理论把她拉回来了,“这样我就会体会到快乐的雏形,但我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嗯?”
“我很抱歉。”
那个时候必思答的父母正在闹离婚。
“但你知道过去不能改变,着眼于未来吧,你这个样子进入社会后会很难过。”
必思答扒拉了两口饭,“明天周一,我得把作业做了。”她加快了脚步,像是要逃到房间里去。仅仅是一顿饭的时间,楼下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已经消散,只有夜色中隐隐约约的一滩血迹像是闭眼后黑暗里乱晃的光斑,惹人心烦。
她猛得拉上窗帘,打开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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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谢野医生到达之前,太宰治就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
敦的力气完全地丧失了,四肢像是被钉在空气中。他的肩膀猛得弓起,然后滞缓得瘪下来,这是一个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音的呜咽。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
【太宰先生休息了,大家也……停下吧。】
仅仅一句话,他打错了很多次。
朝医院赶来的武装社的各位一同收到了敦发来的消息。
国木田在红灯前停车,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直美坐在自行车后座,她焦急地拍打润一郎后背的力道转为轻飘飘的抚慰。
乱步趴在侦探社的桌子上,手臂枕着头,睁开眼睛……
匆忙的脚步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停下。直到手机屏幕的荧光灰暗了,悬停在消息上的手指下意识地颤抖,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个吵着要……的人,真的就这样死了。
与谢野的手搭在敦的肩上。她晚了一步,所有人都晚了一步,可在此之前,他们都赶上了。
敦:“与谢野医生……拜托……打我一顿吧——我没能把太宰先生……带回来。”
“回去再打,现在没有心情了。”
她准备好了最锃亮的工具给太宰开颅,可现在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