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朝廷海盗暗通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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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谋划满载而归,金银珠宝、西域美酒、异国香料、美人青壮,那叫一个应有尽有,甚至还能看到些许被朝廷包揽贸易的私盐,无论是留作己用,还是转手售卖,都是一笔无本万利、稳赚不赔的买卖。
船上的海员们载歌载舞、把酒言欢,沙胡亦是满脸喜意,这般欢天喜地的景象和先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欢庆的人却换了一批。
战舰一路乘风破浪,不多时一线黑影渐渐从海天交接处露出头来,那是东海中一处无主的孤岛,也是这群海盗们居住的地方。
身为人人喊打的海盗,他们在中原大陆自然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便只得费些力气在这荒岛上建起寨子,修起码头,占岛为王。
岛上也不开垦荒地,种些粮食,缺衣少食的时候,便出海一趟,劫掠一下东海过往的商船,那便一切应有尽有。而到了平日里物资充沛之时,就龟缩在这岛上,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生活的环境虽比不上陆地的百姓,但胜在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以这一趟劫掠所得,他们怕是能在岛上吃吃喝喝大半年,都不用担心下一顿没有着落,而船上掳来的姑娘们,也足够他们逍遥快活,这群丧尽天良的海盗们自然是喜不自胜。
船队一路前行,不多时,荒岛的全貌便出现在眼前。
沙胡随手丢下酒杯,信步走到甲板前端远远眺望,脸上怡然的神情却突然一僵,眉头皱起。
在岛上那熟悉的码头旁,居然停靠着一艘陌生的大船,船身和船帆上皆是一片寡素,不见半点能够识别船主人身份的标识。
沙胡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一片阴沉与肃然,先前的喜意早已不翼而飞。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船员们将战舰靠岸,大步走下船去,还未在岸上站稳脚步,那留守在寨子中的得力干将,一见到他的身影,瞬间双眼一亮,风风火火地小跑而来。
见那些海盗们都在兴高采烈地从船上卸载着劫掠而来的物资,没有人围在二人身边,也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干将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凑到沙胡耳边低语道:
“老大!朝廷的那位祁先生来了!”
即便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得力干将证实这一消息,沙胡仍是不免心中觉得好一阵腻歪,忍不住暗暗叱骂道:
“这群狗日的玩意儿!自己今天好不容易才啃下一笔大买卖,这群玩意儿问着味就来了,这狗鼻子可真是灵啊。”
沙胡心中是百般不愿意去见这群敲骨吸髓、自命清高的朝廷命官,可他如今能有这般地位,全是因为暗中与朝廷相勾,纳上真金白银才换来的,又怎能不见?
即便朝廷如今在战事上捉襟见肘,但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只想趁如今朝廷、义军鹬蚌相争之时,坐收一波渔翁之利,而不想招惹朝廷,万一朝廷狗急跳墙,宁可不去顾及与义军的战线,也要发兵攻打自己,他可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战胜孤注一掷的朝廷水师。
因此虽然心中厌烦,但还是只得耐着性子,在得力干将的陪同下往寨子中赶去。
沙胡和朝廷勾结一事,由来已久。
先前他在中原大陆跟随马羽的父亲马跃,身为义军而战,却在刀马会窃取朝廷官运押往工厂的黑火物质后,转头就将刀马会出卖给朝廷,以求能够换取荣华富贵。
可以说,若拓跋戍是菊泽村灭村惨案的幕后黑手,那沙胡便是最直接的推动者。
而在出卖刀马会之后,自知在朝廷那不可能得到重用的沙胡,也拒绝了朝廷的赐官,只要了一笔赏钱,便逃出东海,招兵买马,干起海盗的老勾当。
原本这海盗当得也是不温不火,发不了什么大财,只勉强能满足温饱罢了。
可谁也没想到,某一天朝廷居然会秘密派人前来,要与沙胡做笔买卖:
朝廷会为沙胡提供出海商队的航行信息,也会对沙胡掳掠商船、贩卖私盐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交换,沙胡必须将每次劫掠所获的一半,上交于朝廷,同时沙胡还得每隔一段时间,往朝廷送去一定数额的青壮年。
沙胡当时是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朝廷居然会和自己一个小小海盗头子做交易,这些交易的内容,分明透露出一个情况:朝廷财政吃紧、兵员不足,需得通过其他方面来进行弥补。
沙胡实际上并不愿意与朝廷交易,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如今朝廷看似有求于他,实际上一旦朝廷能够空出手来,只怕会立即就对沙胡发动进攻,那他又何必助纣为虐呢?
只是当时沙胡的海盗势力才刚刚起步,算是东海里最不起眼的一支,要是拒绝朝廷,恐怕朝廷随时都能够找到取代之人,届时沙胡就得沦为炮灰。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即便再怎么不愿意,沙胡也只得答应下来。
而经过两年时间与朝廷勾结,做些见不得人的行当,倒还真就让沙湖发展起来,连续吞并东海周遭海域的海盗势力,俨然成为这东海一霸。
这么看来,他与朝廷之间的交易虽不能立即就断,但至少也不比像以前那般卑躬屈膝。
思量至此,沙胡心中大定原本烦躁的表情渐渐平复下来,反倒是换上一脸镇定自若的模样。
朝廷与海盗勾结一事,对于双方而言都是见不得光的,若让手下海盗知晓这回事,恐怕没几个人会愿意继续跟着沙胡卖命。
因此双方皆是只有寥寥几人得知此事,双方每次会面也不会大张旗鼓,只在寨子中一处鲜有人经过的昏暗角落里碰头。
当沙胡和得力干将一路毫不起眼地来到会面地点,推开那间破木屋子的大门,迈进屋内,一眼便见到一个全身笼罩于宽大的黑袍之下的身影,在身边一个侍卫的陪同下,早已经等候多时。
“沙胡大当家近来可真是春风得意啊?不仅私盐的买卖赚得个盆满钵满,今天更是一举攻下仇家的商队,将他整个家族劫掠一空,想必是大有收获吧。”
没等沙胡在屋内坐稳,黑袍之下一道苍老的声音便先一步传了过来。
沙胡举目望去,因是此屋深处于寨子角落之中的缘故,即便是大白天,屋子里依旧是一片漆黑,空落落的屋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张木凳子,桌面上烛火闪烁,也未能给屋内带来什么光亮。
沙胡在另一张木凳上坐下,与黑袍之人正面相对;得力干将无处可坐,便昂立于沙湖身后,正与黑袍之人的护卫相对应,看起来气势上倒也没有失了阵仗。
沙胡谨慎地往黑袍之下扫视而去,见黑袍下那张昏暗的老脸,确实是以往代表朝廷前来会见沙胡的祁先生,他心中稍稍安定,皮笑肉不笑地应和道:
“悉赖朝廷和祁先生照顾!”
祁先生洒然一笑,无论沙胡此话是真还是假、是出于真心实意还是随口应付,只要他还嘴上还是这么一番说辞,那便不怕他敢有悔心。
他嫌弃海盗皆是脏鄙之人,懒得与沙胡虚与委蛇,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沙胡大当家此行收获颇丰,不知道给到朝廷的,又是个什么章程?”
沙胡闻言,身子顿时微微向后一倾,脸上依旧是虚伪的笑意:
“若是按照以往的章程,我自然是会将最近所获的一半,上贡于朝廷……只不过……”
前半句话让祁先生脸上笑意更甚,可“只不过”三字一出口,却又让他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便见沙胡张开双手,朝寨子中虚拢一下,面上故作苦色道:
“祁先生来时应该也能看到,如今我手下兵马早已非昔日可比,几千号人马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可都不是个小数目,若是再按照以往的章程,恐怕我能答应,我那些有可能挨饿受冻的弟兄们也不会答应,所以还望祁先生能理解我等,稍微减些章程,如何?”
沙胡脸上看似满是苦色,仿佛在面对天大的难事,可话里话外却满是威胁的意味。
他此番突然提起手下人马的数量,看似是在抱怨平日里消耗不少,可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利用人马之众来威逼呢!
即便区区几千人马看起来也无法威胁到朝廷,但要想留下你祁先生,还是易如反掌的。
祁先生听懂了沙胡的意思,只觉得心头一紧,脸上的笑意也不再自然,他强撑着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不着痕迹地吞一口口水,也是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哦?沙胡大当家有难处,朝廷也不可能不体谅,只是不知道大当家的,想要减多少章程呢?”
沙胡竖起一根手指,祁先生一愣,试探道:
“削减一成?”
便见沙胡摇着这根手指,微微勾嘴一笑: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只给朝廷一成收获,不知可否?”
祁先生闻言,心头火熊熊燃烧,他忍不住顿时拍案而起:
“一成?大当家欺人太甚了吧?莫非当我朝廷是泥捏的不成?”
身后的侍卫也是一手握上刀柄,怒目圆睁,沙胡身后的得力干将同样抽出随身短刀,与之对峙,气氛竟是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面对祁先生之怒,沙胡脸上却没有任何畏惧的神情,反倒是微微一笑,虚伸着手向下按按:
“做生意,有商有量,若是不满意,坐下再谈便是,祁先生又何必动怒?”
祁先生深深盯着沙胡一眼,沙胡只坦然面对,半晌,祁先生终是幽幽一叹,重新坐了下来。
沙胡嘴角便露出一抹笑意,微眯着双眼问道:
“一成不可,那敢问祁先生,想要几成?”
祁先生张张嘴,还想要以往的五成,可见沙胡微眯的双眸中隐隐透出危险的光芒,他还是没能说得出口,犹豫半晌,方才狠狠咬牙道:
“三成!你需将所获的三成上交与朝廷,这是我所能做主的最低限度,若是低于三成,那你即便是将我立斩于此,也无需再谈了!”
“而且,上交于朝廷的青壮,还得按以前的章程来,一个也不能少,这是朝廷的底线!”
“成交!”
话音未落,沙胡直接满口答应下来,脸上笑意更甚。
他心知不能将祁先生和他背后的朝廷逼得太狠,因此也并未步步紧逼,只用上交三成,这已经大大超出他的心理预期,毕竟贩卖私盐和掳掠所得,哪怕只是两成都足以价值千金。
见沙胡满脸胜利的微笑,祁先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再气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沙胡如今的势力,连朝廷都没有把握能一定胜之,又有义军在后挚肘,可不能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之中,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暂时与沙胡虚与委蛇,待剿灭义军之日,再来和沙胡秋后算账罢!
他愤愤地站起身来,早已不复先前那般云淡风轻,反观先前还一脸拘谨的沙胡,如今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祁先生恼怒地转身拍门而去,咬牙切齿地留下一句:
“鄙陋海贼,天怒人怨,终有一日会自取灭亡,待那天到来,我定要带上中原美酒,去你坟头痛饮一番。”
沙胡脸上表情未变,似乎并未受祁先生之言的影响,只是眼神中微微透出危险的光。
见祁先生的背影远去,他方才从齿缝间微微吐出一句:
“那便好好看看,究竟是我沙胡先死,还是你元邦王朝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