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联军南下重夺高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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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的瓦顶如山崩般坍塌,扬起漫天尘埃,剧烈的声响、坍塌的廊顶,都让那群因赏赐而红眼的人们当场呆愣住,一时间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站在廊柱旁的黄金大人更是首当其冲,被碎石瓦砾劈头盖脸地砸下,若非是近前的卫兵、修士们拼死相互,只怕黄金大人就算是不葬身于当场,也得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除了灰头土脸、略显狼狈一些以外,黄金大人却没伤到分毫,狭窄的长廊里,舍身护住黄金大人的兵士们被尘埃掩埋一地,哀嚎声此起彼伏。
黄金大人却是置若罔闻,甚至顾不上抖落身上的尘土,咬牙切齿地盯着马羽二人逃走的方向,双眼红得仿佛要滴血,怒火几乎要从里到外将其焚烧。
黄金大人高高在上久矣,向来都是一呼百应、拥护者如影之随从,即便是当今天子,见了他都得尊称他一声“教父”,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可今日,却是被两个逆贼里应外合,搞得如此落魄狼狈,实乃是奇耻大辱!
如此屈辱,若是不能洗刷,以后还怎么在信徒们面前抬得起头来?
“他们带着昏迷不醒的小明王,定然是跑不远的。把上都所有军队,除了陛下身边的卫兵意外,都给本教皇派出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抓回来,本教皇定要当着上都所有教徒的面,亲手斩了他们!”
黄金大人平日里积威甚重,饶是如今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可下的令仍是无人胆敢忽视,立马四散而开,传令的传令,搜捕的搜捕,生怕碍了黄金大人的眼。
平静的上都也因黄金大人此令,而开始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
大宁府,拓跋戍军营。
拓跋戍独自昂立于大帐之中,微眯着双眸盯着身前的地图,久久未有任何举动。
他收到消息,前些日子,义军的小明王不慎被俘,如今落入萨神教黄金大人的手中,各路义军这些天也是动作频频,集中力量试图将小明王营救出来。
从战略角度来看,岂不正是能趁义军分心,南下夺回高岗城的好时机?
镇南王寇达与自己想法倒是相近,这些天经常遣使带着寇达的王令而来,要求他即刻发兵南下,夺回高岗城,重新取得与南方朝廷军队的联络。
可大军调度、整备毕竟需要时间,再加上占领高岗城的,乃是义军天佑王艾仕成。
早在去年拓跋戍北上与朝廷大军汇合之时,就曾在夷陵一带与艾仕成大战过一场,当时艾仕成手中兵马稍逊于拓跋戍,却已能以寡敌众,死守夷陵不落入拓跋戍之手。
如今艾仕成坐镇高岗城,乃是易守难攻之地,又有不少百姓、义军投入其阵中,他的势力可是今非昔比,拓跋戍并无必胜的信心。
为了稳妥起见,他还得等候萧琸整备妥当,再与他一同联兵南下,因而他并未第一时间出兵,而是一边操练自己的大军,一边等候萧琸的消息。
“将军!约定时间已至,大军集结完毕,就等您一声令下,随时能开拔南下,夺回高岗城!”
大宁府军营,一个全副武装的副将风尘仆仆地冲进大营,单膝跪下行一军礼,朝着昂立于地图前的拓跋戍恭声道。
拓跋戍从地图上收回目光,转过身来,整个人看上去要比昔日在高岗城时要憔悴不少,他年岁本尚未及知天命之时,两鬓却已是开始出现花白。
“萧将军那边,可有消息?”拓跋戍面色看上去满是沧桑,难掩倦色,沉声问道。
副将头也不抬,恭敬回话:
“昨日已收到萧将军回信,萧将军已按照与将军的约定,集结麾下兵力,驻扎于开州南边境线一带。”
“待将军发兵之日,开州萧将军的兵马亦会同时南下,与我部大军互为犄角,呈两面包夹之势,夺回高岗城!”
听闻此言,拓跋戍的脸色方才好看了些,他强振精神,在副将的服侍之下穿戴好甲胄,接着深吸一口气,一手按住腰间佩剑的剑柄,昂首阔步走出大帐,登上营中那高高的露台。
露台之下,数千兵马列阵以待,除了偶尔几声战马的嘶鸣,竟是丝毫听不到其他异响,军纪严明,拓拔戍心中满意。
可当他细看手下兵将们望向细节的眼神,却是少了先前那般敬畏,反倒是多了些轻慢与蔑视,拓拔戍顿时如鲠在喉、胸有块垒。
他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自打昔日在高岗城中设宴,反遭刺客刺杀之后,他时至今日,一直是有如惊弓之鸟,不仅因此在正事上做过许多糊涂事,在私下里整个人更是变得敏感易怒,动不动就对兵卒们又打又骂,甚至因为一点点小过错,而夺走不少人的性命。
如今军队之中,几乎是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触了拓拔戍的霉头,平白丢掉性命,在如此氛围之下,兵将们又怎么可能,还像往常那般敬重于他呢?
这些兵将都跟随自己久矣,没少从自己这得到好处。当初自己尚且深得镇南王寇达信爱之时,对这些兵将更是是多有照拂,财货、酒色没少亏待过他们,那时的兵将们真是把他当做衣食父母,尊崇敬重可谓是溢于言表,与如今这般轻慢相比,那叫一个天壤之别。
这一切转变,都要怪那个天杀的刺客,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拓拔戍恨得牙痒痒,若能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若能擒住那刺客,定要将自己这段时间所收到的折磨百倍奉还,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据消息说,那刺客很有可能就藏身在高岗山中,与逆贼文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如此,夺回高岗城那可是势在必得。
拓拔戍强压住心中的阴郁,大步走到露台的栏杆边,将身形展现在众兵将面前,朗声道:
“昔日,你我之大营高岗城,如今却失陷于贼王艾仕成之手,此诚乃奇耻大辱也!”
“本将军身为朝廷之重臣、镇南王之肱股,尔等亦食朝廷之俸禄,若是不能为帝国夺回失陷之城、消除逆贼,且不是愧为人臣?”
校场中的兵将们并无什么反应,拓跋戍脑筋一转,话风也淡然下来,颇有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意味:
“尔等有不少人的住宅、家眷、财富都在高岗城,又岂会甘心平白落入贼子之手?”
“本将军已向镇南王爷立下军令状,必将重新夺回高岗城!此战若是功成,本将军能在镇南王爷面前挽回些许颜面,尔等,既能夺回失去的一切,也少不了丰厚的赏赐。”
“而若是失败,本将军固然是免不了人头落地,尔等身为本将军昔日旧臣,又岂会逃得开惩罚?”
“是想要荣华富贵,还是重新沦为身无分文的贱民,尔等自己选吧!”
拓跋戍此番战前动员,并未像往常那般慷慨陈词,而是徐徐言之,对这些兵将们陈述其间的利害关系,也是让他们知道一个道理:
这些兵将和他拓跋戍,早已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则俱荣,一损,则俱损。我拓跋戍若是被治罪,你们身为我的旧臣,又岂能脱得了关系?
听闻拓跋戍此番发言,先前尚且满脸无所谓的兵将们,眼神瞬间大变。
拓跋戍军纪严明,因而他们虽并未再军中之中交头接耳,却也个个面色肃然,不复先前那般轻慢的模样。
见自己的话起作用,拓跋戍不再多言,在一群近臣的簇拥中快步走下露台,翻身上马。
接着他抽剑在手,遥指向南方,冷声喝道:
“全军出击!”
霎时间旌旗猎猎,战鼓如雷。
拓跋戍一马当先疾驰出军营,大军如同利箭一般直指高岗城,同一时间,开州的萧琸亦率领军队南渡大江,由西向东从侧翼赶赴战场,两名大将同时出动,这动静可不小。
远在高岗城的艾仕成听闻这则消息,连忙召集亲信部下聚于府中相商。
“拓跋戍、萧琸联兵南下,直袭我天佑城而来,不日就将兵临城下,依诸位爱卿所见,我该如何是好?”
艾仕成端坐于高堂之上,面色严肃地让仆从将探子传回的军报,传递给堂上的众部下们,待他们阅览完毕后,沉声问道。
艾仕成自立为天佑王已有不短时日,这些日子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身上是绫罗绸缎、锦衣玉带,尽显奢华。
如今的他已全然没了刚攻下高岗城时,那番泥腿子的模样,精神头看起来竟是比拓跋戍还要更好些。
听到他沉声发问,堂中有不懂军阵之道的文臣当即答道:
“拓跋戍昔日攻夷陵,成王就已然能以寡敌众,死守夷陵。依属下看来,拓跋戍也不过尔尔,即便他与萧琸联军,兵力也不过堪堪过万而已。我方亦有六千兵马,天佑城又是高城深池、易守难攻之地,城中粮秣储备充足,届时就算联军兵临城下,应当也是不足为惧。”
也有谨慎些的文臣满脸愁容:
“敌军倍数于我军,拓跋戍、萧琸皆是帝国名将,非同小可,纵是天佑城再如何易守难攻,只怕是难以取胜。”
“既然如此,不如闭门死守不出?消耗敌方粮秣、士气,届时敌军粮秣补给不足,自会退去。”
“不可,我军城中粮秣再如何充足,也比不上帝国的粮秣不补给,若是他们围而不攻,只怕先耗尽粮秣的,会是我军!”
“如今各路义军皆位于大江南岸,敌军来袭我天佑城,无疑是深入虎穴,我等可以在闭门死守的同时遣使去向其他义军求援,到时候里应外合,足以攻退敌军。”
“你怕是忘了,小明王前些日子不慎被擒,落入黄金大人手中。各路义军纷纷遣出精兵能将,试图救回小明王,就连少主都北上潜入上都,不在此城中。这些天可是救回小明王的关键时刻,又有谁能分兵来助你我?”
一众文臣一番争论,却始终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堂中渐渐安静下来,才有真正懂得军阵之道的将领谏言道:
“拓跋戍此行南下,志在雪耻,重得镇南王寇达的信任,重得天下人的名声,正可谓‘知耻近乎勇’!而其麾下兵将,多有家产在此城之中,陛下刚得此城时,也搜刮过不少财富。这些兵将为了夺回自己的家产,定会拼尽全力,士气高涨。无论是兵力,亦或是士气,这只联军都远非昔日攻夷陵的那支军队可比,我军主动出击也好,闭门死守也罢,只怕都不是敌军的对手。”
艾仕成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艾杰夫的得力干将。
这是个真正身经百战,懂得军阵之人,艾杰夫的赫赫军功,也与此人脱不开关系,如今艾杰夫匆忙北上解救小明王,他麾下军队却依旧日日勤练不休,军纪严明,也皆因此人。
因而艾仕成也很重视他的看法,不耻下问道:
“哦?我军既难取胜,又难死守,那依你之见,我军该如何是好?”
此人心中已有腹稿,听闻艾仕成发问,他也不慌张,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一军礼,方才答道:
“依属下所见,不如弃城。”
此话一出,艾仕成脸色不变,可堂上其余众将领们却是炸开锅:
“弃城?万万不可!成王昔日行里应外合之计,方才夺下此城,若是弃城,岂不是前功尽弃?”
“昔日我军夺城,城中百姓如逢甘霖,喜极而泣,作诗歌赞于我军,若是此时弃城,岂不是将城中百姓弃若敝履?置仁义于何在?”
“正是,我等义军,义字当头。面对敌军不思战而先思逃,岂不是让全天下笑话?这天下百姓,还有谁愿意加入我军?成王,这是万万不可啊!”
众部下皆是一顿反对之声,艾仕成面有所思,并未作答,反倒是那提出弃城的部下一声冷哼:
“被全天下笑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弃城?那等敌军兵临城下之时,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这岂是明智之举?这才会让天下笑话!”
“况且,谁说弃城便是弃百姓而不顾、弃仁义而不顾?古时刘玄德为躲避曹孟德追击而一路难逃,却也并未抛弃追随他的百姓,我等弃城之后,大可效仿刘玄德,带上不愿再待在此地的百姓们一同离开,也不失仁义之名。”
听到这通反驳,其余部下虽心中仍不同意,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艾仕成适时接过话头:
“你言弃城,那我问你,敌军若是知道我军弃城而逃,前来追击,该如何应对?我军弃城之后,又该往何处去?”
干将面色不变,侃侃而谈:
“城中不仅有饱经折磨的百姓,亦有不少敌军的家眷,我军弃城时可以挟持这些家眷为人质,让敌军将士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弃城之后,我军该去往何处,属下有上、中、下三策可选;首先,我军可以继续难遁,另寻他处驻扎。只不过,南方亦有朝廷军队,且人生地不熟,我军将士恐会水土不服;南下还会脱离义军与斗争中心,不利于成王行事,因而只能算是下策。”
“其二,我军可向东而进,去与义军大部队汇合;此策对我军而言并无损失,却也没有裨益,且不符合天佑王的名号,因而勉强算是中策。”
艾仕成原本打算,若真要弃城而逃,向西去找大部队汇合,才是唯一的选择,可没想到干将却说,这不过是个中策,他心中疑惑,下意识问道:
“那你之上策,是什么?”
干将伸手指向北方,沉声答道:
“上策,乃是北渡大江,重夺夷陵!”
此言一出,艾仕成当即愣住,堂中众人惊声四起:
“胡言乱语!怎么能北上夷陵?大江以北皆被朝廷掌控,此时北上,岂不是羊入虎口?”
干将胸有成竹,当即便解释道:
“拓跋戍、萧琸联军南下,夷陵等地定是兵力空虚之时,我等趁机夺取夷陵,定不会有过多阻碍。二来,且夷陵乃是我军发家之地,相比起天佑城,夷陵更加知根知底,夷陵的百姓多信重成王,我军能在夷陵得到更多百姓支持,定能站稳脚跟。”
“况且夷陵在大江以北,我军若是北上,在世人眼中,就不是弃城而逃的懦夫,而是反攻朝廷的先锋,弃城而逃的污点,也能过借此洗刷掉。”
堂中众人仍有顾虑:
“若是拓跋戍夺下天佑城后,又重新转头攻我夷陵,东面亦有朝廷重兵,岂不是陷入朝廷包围之中?”
“夷陵毗邻大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虽没有天佑城的高城深池,却也并非是易攻之地,拓跋戍要想攻下夷陵,可比攻下天佑城要困难得多!东面的朝廷重兵被义军大部队所牵制,已无法发兵来攻夷陵,因而看似身陷重围,实则稳坐如山。”
众人没了主意,纷纷转头看向艾仕成,却见他一手抚须,满面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仕成方才回过神来,心中各种利弊比较一番之后,他狠狠咬牙,猛一拍桌,冷声道:
“就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