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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离间之计两虎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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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拓跋戍素来无冤无仇,缘何要陷害于他?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消息?”听到拓跋戍因自己私吞黑火下落的消息,大宁府城中将军府萧琸满脸荒唐,不自觉地沉声问道。

那近臣连头都不敢抬,直一个劲儿低头将从城中百姓那听来的消息倒出:“传闻将军给拓拔副帅派去的差使透露了风声,拓拔将军苦苦追寻多年的黑火下落被人捷足先登。若非是将军暗中派人先行独吞黑火邀功,只怕是寇达南王怪罪下来将其革职入狱!如此蒙辱,拓拔将军大为震怒,民间传闻他将要发兵,来向将军您讨个说法!”

“荒谬!荒谬!荒谬!”萧琸一手锤着床板发出“砰砰”的脆响,口中连骂了三声荒谬:“且不说我本无意与之为敌,即便真的要独吞黑火,我又怎会派遣差使送去信函,岂不是昭告天下是我居心不良?此消息定是空穴来风!”萧琸压根就不相信,朝着近臣猛一挥手道:

“把前些天送信涵的差使给我唤来!我要好好问个清楚此事究竟是何情况?”

近臣却没动,只是擦着汗道:“回禀将军,前些天派遣的那差使自送出发之后便音信全无,传言他已被拓拔将军迁怒,一气之下斩了他的脑袋,抛尸郊外!”

什么?!萧琸闻言,心中既是惊疑,又是恼怒。

惊疑的是,那差使不过是个小角色,同样与拓跋戍无冤无仇,拓跋戍定然是不会无缘无故将其斩首,可如今差使已然异首他处,岂不是说明拓跋戍遭受蒙辱一事,并非空穴来风?恼怒的是,那差使即便再怎么职小,好歹也是自己的手下,可拓跋戍竟是不动声色就将其处死,真是全然不把自己给放在眼里!

他暂且将这般复杂情绪按下,又道:“传出这则消息的开州人如今身在何处?将他们找来见我!”

这近臣仍是擦着汗,小心翼翼道:“回……回禀将军,臣虽在获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派手下前去搜寻那开州人,只是他们却不曾在我们大宁府城中停歇,早早地就离开了,臣已派出斥候快马加鞭觅其踪迹,若有消息并将第一时间回报将军!”

差使被斩,传出风声的开州人又还寻不得,萧琸心中颇为不满,他虽身居高堂之上,然而往日里对城中大小诸事皆是了如指掌,没想到今日竟是耳目闭塞,想了解一下蒙辱之事的经过,却是无从获知?一种莫名的无力感从他心头涌起,却突然想到,自己的儿子萧阳此前岂不是就在拓跋戍府中,或许他能知晓一二?

萧琸将此想法告知近臣,却见原本就汗水流个不停的近臣,听了他的话之后,更是汗如雨下,他的头磕在地上,仿佛要将脑袋深深埋入地底一般,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道:“将将……将军,臣此行,正是为了公子的消息而来,传闻公子他……公子他……”

剩下的话嗫嚅不清,萧琸却是心中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强装镇定地紧盯着近臣,沉声喝令道:“公子……公子他怎么了?还不快快说来!”

近臣登时哭丧着一张脸,涕泪横流地哀声道:“传闻拓跋将军心中记恨,咬定将军三番两次要陷害于地,那他就派出杀手在一次拜教活动中暗计公子,从而报复。”

此话一出,顿如平地惊雷般响彻在萧琸耳畔,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与伤痛,下意识就从床榻边坐起,又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两条腿像棉花般绵软无力,复又重新踉踉跄跄地跌坐回床榻上,发出一声巨响。

原本趴俯在地上的近臣大惊失色,他忍不住抬头看了萧琸一眼,却见他虽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但两眼空洞无神,一张脸白得就像是数九隆冬里的积雪一般,不见一丝血色。

近臣的心中同样哀痛,连连叩首宽慰道:“将军不必担忧!公子福大命大,听说当时逃出生天,只是不知去踪而已!公子下落不明似乎已成定局,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应对拓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萧琸猛一拍床榻,将近臣的话全吓回了肚子里,他偷眼看向萧琸,却见萧琸原本惨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涨红,脖颈、脑袋上的血管根根暴起,仿佛随时就要爆开一般:

“拓跋小儿若暗计我儿,那便是与我为敌!那让他知道我萧家不是随便可欺,莫非他想要见识下我十万兵马的滚滚铁蹄随时待命,我军斥候何在?将斥候全数派往各地,收集一切关于公子的消息,事无巨细,第一时间回报与我,快去!”

萧琸连声催促,近臣哪敢拖沓,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转身一路小跑着就往门外去,还没跑得两步,远远地却看到一个武将打扮的大臣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近臣仔细看清其面貌,却发现来人岂不正是军中主管斥候的那位偏将吗?他行色匆匆地赶来作甚?莫非是有拓跋戍的消息传来了?

近臣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目光迎着那位偏将其迎进屋内,眼神之中满是问询的意味。可那位偏将那里还顾得上他,压根就没注意他的眼色,直接跪倒在萧琸跟前,瓮声道:“禀告将军!收到斥候消息!拓跋戍正亲自整顿兵械、粮秣,不日就将发兵攻往我大宁府!据拓跋军中兵士所言,拓跋戍怒斥将军是卑鄙小人,先遣人蒙辱于他而不成,而今又欲私吞黑火下计将其蒙辱,此非为光明磊落之举,他会亲自带兵前来大宁府,向将军您讨个说法!”

此言一出,惊得近臣直接止住了脚步,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萧琸,却见其直接呆愣住,涨红的脸色再度泛白,嘴皮子不受控制地直哆嗦着,模样颇有些狼狈。

一切传言居然都是真的?那他的儿子萧阳岂不是……岂不是真的……惨遭拓跋戍的威胁了?

想到这一重可能性,难以抑制的伤痛之感顿如山崩海啸般袭来,萧琸不自觉地回忆起自己儿子从小到大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痛得如同千刀万剐一般。

萧琸素与妻子相爱,因此他不同于其他高官贵人那般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他只娶了这么一位妻子,并始终与相濡以沫,年近不惑方才生了萧阳这么一个儿子,因此自幼便是对其宠溺有加,哪怕是导致其娇生惯养、飞扬跋扈,也终究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年过半百,再过个几年,就已是花甲之龄,本就有意将萧阳这独生子当做自己的后继者培养,可谁曾想如今却是遭人暗计,儿子的性命生死未卜!

骤闻此事的荒唐、爱子遭受暗计的伤悲、拥兵而来的彷徨……万般情绪纠缠在一起,让萧琸的心绪乱成了一锅粥,张嘴喃喃了半晌,也未曾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他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胸口刺痛,气血止不住地上涌,鲜血竟是突兀地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团浓重的血雾,星点血迹洒落在大将、近臣那惶恐的脸庞上,二人心中骇然,下意识想要擦去血迹,却见萧琸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风中芦苇一般随时就要倾倒。

他二人再也顾不上脸上的血迹,忙小跑上前将萧琸搀扶住,好一阵“将军息怒”、“保重贵体”的连声安慰。

好在萧琸身居高位久矣,纵是悲痛万分,然眼下的状况还得由他来定夺。他眼神哀恸,惨白着一张脸,无力地推开二人的搀扶,缓缓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接着连连深呼吸了几口,方才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有气无力地对二人轻声叮嘱道:“此事,暂不要告知夫人,我怕她,会想不开……”

相比起萧琸偶尔还会对萧阳严词管教,他的夫人对儿子那可是掏心掏肺的无条件纵容与溺爱,若是让她得知了自己爱子的遭受暗计,去向未卜,那寻死觅活、自寻短见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他二人知道事情深浅,对视一眼,沉声答应下来。

又见萧琸的眼神迅速变得阴冷,口中传来阵阵瘆人的磨牙声,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了几句话:“拓跋小儿!胆薄之辈!无谋之人!小小唆摆便唬得他晕头转向,未查清原委便冤枉于我!乃至于暗计吾儿!真是可恨!可恨!我尚未找他为我儿讨个说法!他倒还敢倒打一耙!我倒要看看,他这连艾仕成此等粗鄙之民都连攻而不克之庸将,何来狗胆发兵攻我!”

他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看向眼前的二位臣子,恨声道:“传我军令!全军整备!我要亲自率军,取拓跋戍项上狗头,为吾儿复仇!”

这……二位臣子面面相觑,只觉得有些荒谬,义军尚在大江南岸虎视眈眈,而萧琸、拓跋戍二人同为镇南王寇达麾下大将,竟要在此时引兵互相攻伐?此事镇南王若是得知,他会是何等勃然大怒?义军若是得知,会是何等蠢蠢欲动?这百姓若是得知,岂不是怡笑天下?

近臣们深知萧琸此言是个昏令,因怒兴兵向来都是兵家之大忌!可见萧琸这副悲愤欲绝的模样,他二人又实在难以在此刻与其唱反调,便只得在心中怒骂几声拓跋戍之愚蠢,各自领命离去。

原本平静的大宁府与开州,顿时因为马羽,艾杰夫二人之计,开始变得风起云涌!

镇南王府,寇达独自坐在堂上,满脸呆滞地看着桌案上斥候传回的军报,如今他的心情一如萧琸刚听到消息时的心情,荒谬绝伦!他反反复复地阅读着军报上的消息,一个字眼也不愿遗漏,可越看却越发觉得难以置信。

萧琸试图私吞黑火蒙辱拓跋戍?拓跋戍因恨暗计其子萧阳?若非此军报来自向来厚信的麾下爱将,寇达定会觉得这是奸人编造的军报试图哄骗自己,否则怎会有如此荒诞的传闻呢?

他只觉得怒火一点点地在心中升腾,握住军报的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发白,他沉着脸又重读了一遍军报,见军报上“二位将军不日之后或将会兵刃相战”的字眼,登时再也按捺不住满心的怒气,他猛地一把撕碎手中的军报,又一脚踹翻面前的矮桌,笔墨纸砚洒满一地。

他却犹觉得愤懑难消,负手在后、面目狰狞着不断在堂上踱步。

寇达实在是想不清楚,这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有人的挑拨离间之计,分明是为了能够驱狼吞虎,消耗帝国军队的实力!而拓跋戍和萧琸二人,作为自己手下最受重用的二位大将,一个追随自己已久,素得自己信重,昔年十八就因战功赫赫,备位征西将军一职,镇守高岗城!昔日是何等明锐精进之人,却竟在一场寿宴遭人刺杀之后,就仿佛失了神智一般,屡屡做出些昏聩之举,整日杯弓蛇影,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乱其心智。

而另一个身为百战老将,父亲在位时就已是尊为讨逆将军,虽不像拓跋戍那般锐意进取,但胜在老成持重,向来是让人放心。

却没想到昔日多得自己仰赖的二位大将,如今却是因为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而互相引兵攻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自己堂堂一个权倾朝野的镇南王,手下却起了内讧,天下人会怎么看待自己?一个“治下不严”的名号只怕是怎么甩也甩不脱!

想到这些,寇达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热,也不知是因为怒火中烧,还是因为羞愤难当?

“来人!”寇达不愿在下人面前失态,连连深呼吸了几口,方才沉声喊道,可话里的怒意却依旧是难以掩饰。

久候在门外的卫兵闻声赶来,一进门就看到案桌被掀翻在地,笔墨纸砚也都凌乱地洒满了一地,卫兵心中顿时一凛,心知这是镇南王爷在发怒,他当即纳头拜倒,静静等候命令,头也不敢抬一下,不敢说哪怕一句多余的话语,生怕会触了王爷的霉头,引火上身。

寇达却懒得注意他是何种姿态,甚至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用含怒的语气冷声令道:“传本王旨令于拓跋戍、萧琸二位将军!令其二人各自约束部队,不可任意兴兵,同室倒戈!另,传本王口谕,拓跋戍将军所中蒙辱定非萧琸所为,萧琸之子虽生死未卜,然已非折损于拓跋戍之手,此乃敌军驱狼吞虎之计,令其二人务必严查,莫着了敌军的道!”

“另外,再传令给其他驻守在前线的将军,令他等严明监控大江南岸义军的动向,防止义军趁虚而入,夺我帝国北岸阵地!”

又是下旨,又是口谕,下旨于公,口谕于私,足以证明寇达对此事甚是上心。

他们收到的此封军报已是在三天之前发出的,也不知寇达的旨令、口谕,能否在拓跋戍、萧琸兴兵之前下达,希望此番同室倒戈,帝国军队没有蒙受巨大损失,否则,不管他们是“爱将”还是“老将”,统统都要一撸到底!

卫兵头也不抬,只敢朗声应了一句“遵旨!”立马膝行倒退出了大堂之外,这才敢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去为寇达下旨。

寇达依旧独自站于大堂之上,此时心情略有些平复之后,再度回想此事,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熟知义军一众领袖,没几个是有此番“驱狼吞虎”之决心的人,其中种种行事的风格,反倒是颇与文刚的作风类同。

寇达心中顿有些明悟,莫非,这是文刚之策?为了转移自己的视线?以使自己无有余力去对付他?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又大声令道:“传教皇急先锋摩格将军前来觐见本王!”

门外卫兵恭声应诺,领命离去,只留下寇达独自站在高堂之上,先前上怒气难消的面容,此时竟已是满面喜意:“文刚……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寇达遣去下令的卫兵,终究还是赶到了,当卫兵们分别带着寇达的旨令和口谕赶赴拓跋戍和萧琸的大营时,避免了双方在大宁府与开州的边界上兵刃相见,差点中了别人“驱狼吞虎”的离间之计。

而在收到寇达“万不可同室倒戈”的旨令与口谕后,或许是不敢忤逆寇达的王命,又或是觉得寇达的判断准确,都觉得中了离间之计,无论如何,虽是兵源已动,二将终是没有行同室倒戈之举,各自鸣金收兵,率军归营而去,从帝国的角度而言,似乎并未有多大的损失。

然而拓跋戍、萧琸发兵互相攻伐的消息,却终究是如同迅猛的飓风一般,短短几日之间便传遍了帝国的大街小巷,成为了个个阶层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不同的人知晓消息后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如底层之穷困百姓,不知其中暗藏着什么门道,只听过、笑过到也罢。

如帝国之朝廷高官,免不了暗地里骂几句寇达御下领兵不方,骂几句拓跋戍、萧琸昏聩无智,轻易就中了他人之计,心里却免不了有几分戚戚然。

而义军之中,则敏锐地从中发现了反攻的良机,个个厉兵秣马、摩拳擦掌,试图北上击败帝国的军队,从而一举进取天下。

一时间各地义军风起云涌,竟更甚于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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