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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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根本没有亮，屋里点着煤油灯，窗户那儿就象教室里那块教学黑板。
可是妈妈却把敏敏叫醒了，妈妈的声音比平时更温柔一些：“敏儿，快起来，吃年夜饭了。”
敏敏扯棉被蒙住头：“不要叫我。”她感觉睡到一半被强行叫醒，很烦人。
“听话，爸爸和弟弟在等我们。”
敏敏终于坐起来，睁开睡眠不足而生疼的眼睛。母亲赶紧把衣服给女儿披上去：“快穿衣服，外面在下雪。”
敏敏看不到外面的雪，只听见连续不停的爆竹声。那不是孩子们在玩，是大人们遵循着传统习俗，用爆竹来祝福大年的欢乐和喜悦，祈求万能的神赐福给他们，让他们来年更加丰收和富足，让他们一生更加平安和幸福。
那些爆竹声让新年的气氛显得无比浓郁，也让新年的日子显得格外不同。
敏敏穿上了衣服，母亲再把一顶陈旧的毛线帽子戴在女儿的光头上。不过，她发现毛线帽子的边边破损了，似乎是老鼠咬坏的。
“等有时间再给你织顶新的，先戴着。”妈妈说。
穿戴好了，敏敏跟着妈妈走到外间，那里已经摆好了桌席，爸爸和弟弟都坐在桌子前。
敏敏坐到桌前去，看见弟弟穿的是新衣服，而她身上的全是旧衣服。敏敏抬头就对母亲说：“妈妈，我也要穿新衣服。”
母亲哄她：“今年给弟弟买，明年一定给你买。”
敏敏没有再争辩，她从来不善于为自己的利益争辩。不象别的孩子那样，哭闹喊叫，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只是撅了嘴巴，把不悦放在心里面。
林家良看见女儿的表情，顺口就说一句：“你是姐姐，凡事要让着弟弟。”
看起来，选择降生顺序，真的很重要。
其实，父亲对弟弟林书豪的偏爱越来越明显。他总是在敏敏面前，观点鲜明的赞扬弟弟。而赞扬弟弟的同时，必定会用“你要向弟弟学习”这样的话来敲打女儿。
弟弟林书豪已经五岁，上了小学一年级。
弟弟确实有某种读书天赋，表现非常不错，班上成绩一直保持前五名。他看起来天资聪慧，平常说话，机智敏锐，明显的超越姐姐。
“望子成龙”始终是林家良坚如磐石的人生规划。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一举成名、万众瞩目”的人物。只有这样，整个家庭才能达到“鸡犬升天”、脱离底层命运的最高境界。
他的理想确实很大很大，他也信心百倍的认定，自己一定可以实现这个理想。
当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一点，“一举成名”哪有那么容易？他就会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神态给予别人一个鄙夷的眼神。
从林家良对待生男生女的态度，我们已经知道，他那样的远大理想，是不可能寄托给女儿敏敏的，无疑是把儿子林书豪当成精心栽培的目标。
而林书豪机智聪慧的表现，更加坚定了林家良对儿子一定成材的信心。
按照他培养孩子的风格，必定也会象过去监督女儿一样，以高压态势，每天守候辅导儿子学习。
但是恰好林书豪刚上学，林家良就被调去外地工作，根本没有办法每天守着儿子，导致儿子失去被“石磨磨麦、倍受煎熬”般的辅导机会。
说不清，这是林书豪走运呢，还是他不走运。有些事，还真是福祸难分。
所以，
对林家良来说，既然儿子是家庭的“精英种子”，当然是要精心爱护的，给予儿子比女儿多一份偏爱和优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最终女儿的命运要靠儿子来提升。
一家人已经围着桌子坐下来，“来，开始吃饭吧。”父亲招呼孩子们。
桌席上的菜肴是，一盘干鱼，一碗炸豆腐炒腊肉，一盘猪血丸子和腊肠，一碗粉条煮白菜。但是，在这个最神圣的年夜席上，并没有本地视为最高节日美食的鸡肉。
敏敏和林书豪都嚷着要吃鸡肉。
母亲说，要等初二以后，来了客人，才会杀鸡。可见鸡肉确实珍贵，不是随便能吃。
不过就算如此，今年的年夜饭比起往年已经丰盛了很多。从前的年夜饭，估计连腊肉都没有的，那时候敏敏年纪小，也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有一年因为过年的物资太短缺，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结果两个人冷战互不理睬。两个人都赌气，那一年的年夜饭，都没有人做，一家人就那么饿着肚子过了年。
今年的情况真的好了很多，父亲到了中学任教，待遇提高了一些，家里变得越来越宽裕，红薯饭已经很少吃了，都是十足的白米饭。
也不是林家良一家情况变好，整个村子的情况都在变好。最近两年，村子里风调雨顺，田里、地里收成都很不错。
听说，有人发明了一种“杂交水稻”，谷子的产量成倍提升。“饥荒”是真正的越来越远离村子，穿补丁衣服的人也越来越少。
村里有些老人说，感谢老天赐福村子，村子才会这样蒸蒸日上。
这时候，敏敏伸筷子，去夹最后的一块蛋卷。
不料，林书豪也同时伸筷子上去，跟姐姐抢夺那块蛋卷。
姐弟俩的筷子就在碗里一来一往的打架。
李月娥赶紧制止：“不要抢，还有这么多菜。”
姐弟俩没理，继续争抢，把那块蛋卷搅得粉碎不成形，夹都夹不起来了。
敏敏很生气，觉得弟弟故意跟她作对，她果然力气大了些，一下把弟弟的筷子打落脱手，掉到地上去。
林书豪发了怒，一把扯下敏敏的毛线帽子扔到地上：“臭癞子。”“癞子”是当地人对不长头发或者头发稀少的人的普遍蔑称。
“不准骂姐姐，过年不可以说不吉利的话。”李月娥赶紧制止儿子，同时去捡起女儿的毛线帽，重新戴到女儿头上。
敏敏被谩骂，也做出反击，伸手去推弟弟“你才是癞子”。
终于惹得林家良按耐不住，不过他还是努力克制着情绪：“敏敏，你给我坐好。”
接着又对妻子说：“你把他们拉开，别让他们坐一起。”
李月娥赶紧把敏敏的凳子移开，自己插到女儿和儿子中间，姐弟俩的“战争”总算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