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2场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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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气若游丝的林光耀平躺着，他的诸多子女和孙子们，团团包围在他床前。

他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众人都明白，他生命的气数已到尽头。诊所医生也过来看过，摇头宣布：“老爷子不行了。”

儿孙们静静的伫立，满面的愁苦和悲伤，都对眼前的情景，深感无力和无能。

其中最为哀伤的莫过于最小儿媳李月娥。对于李月娥来说，公公形如她自己的亲生父亲，一直是那样的呵护她、庇佑她。失去了公公，等同失去了一个强大的依靠。

李月娥手里当然还抱着敏敏，敏敏现在已经一周岁，有了初步说话的能力。她会叫妈妈了，只是林家良一直不在家，她从未叫过爸爸。但她会含糊的叫爷爷和奶奶，毕竟她每天都要见到爷爷和奶奶。

林光耀突然眼睛大大的睁开，瞳孔里有了亮光。他恢复了一点力气，扭头环视身边的孩子们。

“爹，你要挺过来。”李月娥急切的凑上前。

林光耀把目光锁定在小儿媳身上：“家良还没有回来吗？”

李月娥哭泣着摇头。

“不要哭，他要是死在了外面，你就再嫁个男人吧，林家不会为难你。”

李月娥拼命的摇头，表示她不会离开林家。

林光耀颤抖着抬手，伸向敏敏，李月娥赶紧把敏敏红通通的小手放到爷爷枯瘦的手上。

“敏儿，爷爷不能照顾你了。”握住孙女的手，一滴泪水从林光耀眼角滑落，这是他对敏儿千万的不舍。

“爷爷。”敏敏嫩嫩的叫一声。

屋顶上又闪烁了三次红光，似乎是敏敏拼命在为爷爷赐福，希望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出来。

但是，爷爷并没有出现好转，死神面前，一切是那样的弱小，敏敏的特异功能也无能为力。

“一定要把敏儿抚养成人，她没有残疾，她只是天赋异禀，与众不同而已。”林光耀望着李月娥说话。

李月娥虽然对“天赋异禀”的词语不太理解，但她重重的点头，表示一定听公公的话，抚育好女儿。

林光耀再把目光转向两个儿子以及女儿们：“你们都是长兄长姐，家良不在家，尽量多照顾月娥母子。”

儿子、女儿们纷纷点头。

林光耀终于垂下手臂，手掌从敏敏的小手中滑落。他微叹一声，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他驾鹤仙去了。

房间里一片杂乱的哭声，一串鞭炮在屋外响起。

老爷子的棺木停放灵堂三天，第四天准备出殡上山的时候，林家良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父亲仙逝的消息，他的突然出现确实令全家为之惊讶。

最为激动的无疑是披麻戴孝的李月娥，她百感交集，把对丈夫的千言万语化成对公公最哀痛的哭声。她跪倒在公公的灵柩前，泣不成声，竟让其他假哭的儿孙自惭形秽。

林家良只是无声的跪到父亲的棺木前，以头抢地，深深的忏悔。忏悔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忏悔没有照顾过病重的父亲，忏悔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棺柩已经封盖抬出到室外，等着送上挖好的墓地。

天下着毛毛细雨，地上一片湿泞。林家良丝毫不在乎直接跪在烂泥里，雨水湿透了他的裤管和鞋袜。

有人赶紧过来，把白色的孝服系到他身上。

林家良属于那种相对自私，疏于关心别人的人，他对周围亲人的情义往往带着一定程度的虚假。

不过此时，他对父亲的愧疚以及痛失父亲的悲伤，倒是真情流露。毕竟人无论多么虚伪，真情来了，也掩盖不住。

跟随着送葬队伍，林家良把父亲一直送到墓地，直到填土垒坟。

从墓地回来，他才去面见屋里的母亲。他抓住母亲的手，轻轻的哭泣。“娘。”他只叫了一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母亲用忧虑又哀怨的眼神望着儿子，好久才开口说话：“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一个已经做了父亲的人。每时每刻，何时何地，都要替你的媳妇和女儿想一想。出去那么久，有没有想过，她们母女过得怎么样？”

他默默的点头，没有回话。

事实上，林家良在外面漂泊的这一年多，也很想念家里面，想念父亲和母亲，想念妻子和孩子。

伐木工场里，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外乡人，生活孤单又枯燥。刚去那一阵似乎新鲜，时间久了，感觉格外乏味。

那里的工作也很辛苦，虽然生活待遇略好，但也抵消不了付出的汗水。他现在肩膀上，已经留下一道醒目的痂痕，形如牛颈上的那道轭伤。那是他长期扛抬树木留下的。

总之，这一年的外乡漂泊，教会了他不少的东西。他更深切意识到家的温暖，意识到亲人的真情。他对妻子和女儿产生了真正的留恋，越来越渴望见到她们。

他在回来的旅途之中，一路都是归心似箭的心情。

现在，他诚心接受母亲的责备，诚心愧疚对家人的亏欠。

他愧疚把自己家里的事，都推给年迈的父亲和母亲去操心。是父亲和母亲一直在保护他的妻子和女儿，保护他那个脆弱的家庭。

而他已是年近三十岁、身为人父的男人，依然只是无偿的享受父亲和母亲的恩泽。

他决心从此要好好的孝敬母亲，他想好了，要把母亲接到自己的家里，跟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他要力所能及的让母亲感受到晚年的快乐，要让母亲真正很欣喜生下他这个儿子。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他那一切美好又感人的彻悟，还是太迟了。

父亲去世的第二十八天的一个早上，李月娥去母亲床前，呼叫母亲起床吃早饭。

叫了三声母亲没有答应，李月娥走到床前，掀开帐幔才发现，母亲已经停止呼吸，撒手人寰。

这个善良有爱的老太太，迫不及待的追随她的丈夫而去了。只怕时间太久，再也追不上、找不到相濡以沫几十年的丈夫。

不到一个月，林家再次举办第二场葬礼。

这一次，林家良真正的哭倒在母亲的棺木前，埋怨母亲这么快就离开，不肯给他尽孝的机会。

李月娥又一次哭肿了眼睛，自从嫁到林家，老太太给过她多少的爱护和庇佑啊，她又怎么会忘记。

连刚刚学会走路的小敏敏，也学起母亲的样子，跪拜在奶奶灵位前。仿佛她知道，奶奶是这个世上最疼她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