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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妖女和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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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住在城东头卖布的那老李,没了好几日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细响。

“没、没了?怎么没的?”听到这话的人瞬时心一慌、手一抖,手里磨得锃亮锋利的斧头也砸到了干草堆上。

“哎呀,我说老张,你这么慌干嘛,没的又不是你。而且,不是那种没有,只是……”

“……只是?”

“只是人凭空消失,不见了。”

“哦、哦。”

“这说来也奇了怪了,这老李,怎么无端地就凭白消失了呢,这人吧,讲究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守城的兵老爷说那日老李也没出过城,怎晌时他还在,下晚人就没了呢……”

……

……

近来,这座小县城,清水县里,发生了不少人忽然失踪的案子。

那“城东头卖布的老李”,并不是独一个。

忽然消失不见的人,已经快要有十个了。

可就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什么痕迹也没有被留下。

人失踪得多了,可不就变得人心惶惶了么。

这清水县里头的人,连夜里出门都不大敢了。

对外头来的面生的人也多了几分警惕。

不过今日,到清水县里来的一个外乡人,倒是让他们没升起多少警惕。

无他,只因来的是一个像仙女一般的女子。

这仙女还说,她是个能捉鬼魅魍魉的。

她道,你们这清水县定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这才连连有人失踪。

这叫“琉璃”的女子长了那副模样,浑身仙气,又义正言辞,自然非常得人信。

琉璃说她要在清水县小待一阵子。

她说她定要查出来,究竟是什么鬼魅,在背后作怪。

她还说,既然她来了,那这清水县就不会再有人失踪了。

女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一些小小能耐,不仅县衙里当官的对她有了几分敬畏,百姓们也是对她更加相信了。

薛琉璃她还给自己摆了一个摊,算卦的摊,只收三文钱一人,不过一天算多少,给谁算不给谁算,何时收摊,就全由她心情定了。

哎,还别说,她算的,还真挺准的。

又是一日,薛琉璃早早送走了最后一位来问卦的人。

正准备收摊。

此时一只红羽如缎、碧眸如翡的小雀儿飞了过来。

停在了女子正要收起的卦幡上。

薛琉璃瞥了那小雀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卦幡收起来。

于是那小雀只得又飞停到了她的肩膀上。

薛琉璃又伸出手驱赶。

然后那小雀儿竟发出了人的声音:

好在此刻周围除了薛琉璃外并无他人。

“琉璃姑娘,怎么今日太阳并不大,你的火气倒不小?”

声音清澈爽朗,显然就是那红霄公子的声。

听起来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薛琉璃就不是这样了,她此时的心情说不上差,也谈不上好。

“我的火气并没有不小。”她摇摇头,“前辈,这两日你又是去何处了?”

薛琉璃不拐弯抹角,她直接问。

“若你再这样怠惰,我就甩手不干了。”

“嗯?琉璃姑娘这果然是生气了?不过——

其实我是去取来琉璃姑娘你想要的报酬了啊。”

“我?哪样报酬?”

“便是你前日说炼丹要用的深海夜明珠。

来,手张开。”

只见那小雀儿爪中凭空出现了一颗浑圆温润的晶莹珍珠。

落入了女子的掌中。

确实是薛琉璃想要的品质上佳、灵气萦绕的夜明珠。

“是我误解你了,前辈。”

“姑娘认错倒是很快~”

这是在嘲讽她吗?红霄。可听他的语气,又听不出来,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我又不是不讲理,既然知道缘由,又何必再……不过前辈。”

“嗯?琉璃姑娘?”

“望前辈下次再去哪要毫无音讯时,提前告知于我。”

“这个嘛……

好?”

“前辈怎么犹豫了?”

化作小雀儿的红霄心道:那是因为好歹他从前也做过“混世魔王”,怎能答应得那般干脆。

那该死的三眼,明明是赐给他的东西,缺了却让他“红霄”来找。

但……似乎让这位琉璃姑娘生气也挺有意思的。

这位后辈还算有趣。

反正他要补齐山河社稷图也要靠她,那他就示弱一番吧,反正宝物全了后他便会和她分道扬镳了,途中这些也能算一点乐趣。

薛琉璃收好东西往前走,小雀儿也化出了原本的人形来。

红衣公子衣袂飘飘,展笑颜问女子:今日这卦算得都如何?

“都很准。”

“哦?看不出琉璃姑娘还有这般能耐?”

“不是真的卜算,只不过是使了些心眼和小手段。”

恐怕在现在的苍澜界,没人能做到真的事无巨细地算出将来。

所以薛琉璃也就是扯了个大概而已。

而且这其中还有的不是靠她算的,而是猜的、推测的。

“前辈,你见得多,可有见过算得极准的神人?”

“嗯……听过。”

“哦?”薛琉璃来了兴致,“是什么人?莫非是孤身隐于山野的世外高人?”

“那倒不是,反是身在熙熙攘攘闹市。”

甚至因其算得太准,使一位水泽之主身首分离。

话说这几日,自薛琉璃来了清水县之后,这清水县里,确实没有人再失踪了。

但没想到这份安宁很快被打破了。

就是红霄回来的第二日,清水县,又有一个人失踪不见了。

这次是住在城南的一个铁匠。

清水县百姓的心又一次被高高吊了起来。

而那名叫琉璃说自己能捉鬼魅的女子却还是照常出摊算卦。

她一来,就发现自己算卦的那地儿,已经围了一圈百姓了。

“仙、仙长,您不是说……不、不会再有人失踪了吗?”

“仙长!这下可怎么办啊?”

他们虽已经对薛琉璃产生不信任,但不太敢靠近她。

直到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什么仙女!我看分明就是个妖女骗子,咱们信她就都完了!”

有这么一个带头的,周围怀疑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我们真的能信她吗?”

“她说的话不管用啊……”

类似这样的话在人群中越来越多。

甚至出现了“该不会把那些失踪的人都抓走的就是她”、“要不然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这样的怀疑。

薛琉璃静静望着他们。

然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大家先莫要吵,也莫要慌。

这丢了的人嘛,我一定把他给找回来。”

然后她往人群中走去,来到一个人的面前。

“这位先生,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是要有血光之灾啊。”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张姓的中年男子慌了。

“刚才喊我妖女的,我猜是你吧。”她见他面色慌张、额上出汗。

“你、你想吓我?!”

“怎么能说吓呢,是真有血光之灾啊。这样,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我就帮你解了这血光之灾。”

“胡、胡说八道!”这男子很气的样子,甩袖扭头便匆忙离开了。

留下在他背后露出意味不明微笑的薛琉璃。

“诸位也都先回去吧,否则说不定大白天魍魉就会出来把人抓走哦。”

被她这么一吓周围百姓忙如鸟兽般散了。

那日夜里,那张姓男子入睡后,忽然听得一阵幽幽风声和低语。

谁?是谁?

他似醒着,又似在梦中。

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他迷迷糊糊地推开门,往外走。

他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红衣背影。

是谁?

只是那人始终不曾转身。

于是他上前看过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

这红衣人,根、本、就,没、有、正、面。

背面和“正面”,一模一样。

鬼、鬼啊!

那鬼还伸出苍白的手,要掐向他的脖子。

“啊啊啊!!!!!!!!!”

他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二日,这男子焦急地在那“仙女”摆摊的地方等待着。

直到快中午,才终于等来了慢慢悠悠来的女子。

他赶忙跑上前去。

“仙长!求您救救我吧!”

薛琉璃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你说什么?

我听不懂。”

好似昨日那“血光之灾”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一样。

男子这才想起来赶紧朝她磕了三个头。

薛琉璃这才露出笑来。“孺子可教。”

“不过……”她眉头深皱,“你这身上的怨气,怎么这般重,这可比昨日要重得多了,可怕、可怕。”

那男子一听被吓呆了。

“哎呀,这个鬼魅,我看是难镇得很啊……”

薛琉璃的演技惟妙惟肖。

男子听了这话就已经要晕厥了。“仙、仙长……”

女子肩膀上的一只红羽小鸟此时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就好像在笑一般。

薛琉璃用一根手指摁了一下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它不叫了。

“咳、咳,不过你也先别急,镇不了,咱们还可以逃啊。

我看,那穿红衣的既然是在深夜阴气重时出现,必然是鬼。又着红衣,这说不定啊……”

“说、说不定?”

“说不定是个冤死的新嫁娘!

你家必有人干了缺德事把人家的女儿拉来配阴婚了!”

红羽小雀“叽”了一声。

“……冤吶!小的家里没有过啊!”

“那便是你的祖上。”

“我家祖上三代都没有过啊。”

“那便是更久前。

总之你家祖上一定有人干过。

不然那鬼新娘为何不找别人,找你?”

“那我怎么办啊,求上仙指个活路吧。”

“先逃再说。

那鬼新娘多半被这片葬身之地束缚,不能出清水县,今晚你也别睡了,夜里就逃出去,趁被那恶鬼发现之前。

切记,只带上最重要的行李即可。午时三刻,到城外槐树坡那里见我,再想下一步计策。”

“好、好。”男子连忙点头。而后他又想到什么:

“可夜里,城门都关了,小的要怎么出去?”

“我自有办法,你只管带上行李走就是。”

深夜,那男子到了城门口,发现城门果然半开着,他悄悄地推着个车出去了。

往薛琉璃说的地方。

只是那槐树坡是在城外山腰上,推着个车让他累得满头大汗。

那车上放着的唯有一个箱子,是他万万也舍不得丢的东西。

那箱子里……可全都是金银珠宝啊。

最开始,它里头没有盛这么多金银珠宝的,后来……财宝越“变”越多。

……

他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又渴得要命,水袋里的水已喝完了。

他便欲将车推到水边,准备喝口水,将水袋重新灌满。

到了溪边,将车推到几棵树后藏着,虽是大半夜,他还不放心他那宝贝。

那可是金银珠宝啊!

正饮着水,忽然发现前头有一道红光闪过。

吓得男子赶紧躲到了树后。

过了一会儿未闻动静,他偷偷露出一点头来。

……仙、仙长!

还有那个红衣的……竟是个!男子?

云层正好移开,月光正好倾落,照得那飘于溪水上的一男一女更加诡丽。

……他们,是一伙的?

这时男子听到那“仙长”和红衣男鬼说话了。

“……夫君,你莫要着急,今日就在那阴气最胜的槐树坡,将那活人的阳气全吸与你。”

“我需要活人,再快一点,我还要更多、更多——”那男鬼发出凶狠的声音。

此时他们都听到了一声突然响起的“咔嚓”声。

藏在树后的人要吓死了,那是他过于紧张踩到了树枝。

“是谁?!”

女子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再听到什么异常声音了,“许是小鸟儿小猫儿吧。

……夫君,我们赶紧去槐树坡,就在那儿,今夜,我一定让你重获肉身,到时,我们……夫妻方能‘真正’团聚。”

然后这一男一女,便离开了此处。

直到他们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树后藏着的人才敢出来。

他已浑身是汗,浑身发冷。

什么……他竟然是,被妖女和恶鬼给骗了?

不行,得赶紧逃,逃离清水县。

推车声太大了,他弃了,只是箱子无论如何是不能丢的,他便咬咬牙,背在身上。

只要避开槐树坡走就行。

他就这样背着重重的宝箱,往前走。

好重……

以前是这么重的吗?

不是,最开始它很轻,后来他偶然发现,这自己捡来的箱子竟能把人的血肉骨骸化为财宝……

贪念一起,便不能停。

他或是招呼熟人来,或是诱骗生人,将他们杀了,扔到箱子里。

血肉和骨头都化为财宝,死不留痕,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一次又一次。

一个又一个。

那东西吸收的人的血肉越多,就变得越大。

……好重啊。

“啊!”

一个失足,他重重地跌到了地上,宝箱也压到了他的身体上。

“好……重。”

他爬不起来了。

好重啊。

好累啊。

有谁能来……救救他。

此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女子的声音。

“哎呀,不是让你去槐树坡与我会合的吗?你怎么倒在这儿了?”

女子的声音温柔如水。

地上的男子无力地伸出手。

他被压得身体五脏六腑好像都要碎裂了。

此时无比痛苦的感觉已经让他顾不了眼前人的身份了,仙女也好,妖女也好——

他只想,有个人,救他。

“哎呀?是要我把你拉起来吗?”

“啊……”

“这,不行啊,我无能为力,你身上的箱子,太重了,我抬不起来啊。”

“……啊……”

“其实那个消失不见的人,是我让他藏起来了,你就没奇怪过,为什么你没再害人,却又有人失踪了吗?”

薛琉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微笑地看着他,在痛苦中去死。

没有朝他伸出一下手。

……

“娘子,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太阳已经要升起,薛琉璃望了眼隐隐泛白的天边,又低头看了眼那被宝箱压着的男子,

“好了,他已命归黄泉了,你也不用演了,红霄前辈。”

红衣公子笑着点点头。

这琉璃姑娘,先前又让他扮鬼,又把他说成是鬼新娘,所以他也提出,不如扮一扮真夫妻,来骗一骗那恶人?

本是想看薛琉璃会不会生气的。

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同意了。

那人死了。

那宝箱也被红衣公子收入了山河社稷图中。

是的,宝箱即为此次的怪异。

能够把人的血肉变成财富的宝箱外表的怪异。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琉璃姑娘这么爱看人的垂死挣扎。”

“他若轻易死了,就太便宜他了。”是的,薛琉璃就是想看这人在痛苦和无助中死去。

面前就有人能拉他一把,可她,就不拉。

起贪念者因贪念而死,因舍不得放下那重重的宝箱被压死,也挺有一种“宿命”感的。

晨曦洒向远去的二人。

一阵风吹来。

“粉末?”红衣公子察觉到这忽然而来的风中夹杂着花粉。

他察觉有异,边轻挥折扇,将那奇怪的花粉全都挥走了。

而玄霜门,山上,白衣少年黎羽,从他的掌心中破肤而出的藤蔓顶端,那朵盛开的诡丽的深紫色的花接收了回来的“花粉”。

“感知到什么了吗?”一旁,黎羽的师兄,玄衣青年洛九渊问道。

“……师父身旁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味道。而且,是个高手。”

“嗯……?”

“师兄,你还是收起你那副罗刹恶鬼的可怕模样吧,师父见到你这张脸的样子,说不定都会被吓到哎。”白衣少年笑得阳光灿烂,可嘴却很毒。

“呵呵……师弟,”玄衣青年露出嗜血的笑容,“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你那嫉妒的丑陋嘴脸藏得更深一点吧。”说罢,洛九渊便转身离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总有一天,师父她……一定会被带回来的。

带回到他黎羽/洛九渊的身边。

两人同时这样在心中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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