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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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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只知道元泰死于乱刀之下,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咽气之前,铁尔罕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你加注在王珍身上的一切,你死之后我定当加倍奉还于绘真身上。”

如果,元泰没有失去眼珠的话,一定会死不瞑目。

而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他临死前的绝望怒吼是在表达什么,只见到他最后挣扎着站起来想要撕碎面前的敌人,却将自己撞在剑尖之上,同时,无数的刀剑向他砍下......

这次宫变死了许多的人。

其中,据说原汗后绘真,在得知元泰死后,殉情了——

这是公开面上说的话,绘真实际的命运悲惨的许多,绘真确实是有悬梁自尽,但是却被铁尔罕救回来了。

铁尔罕的信条只有八个字——睚眦必报,绝不手软。

铁尔罕查清楚哪些曾经出入过地牢...他把他们全都关到了一起,强令他们如法炮制的对待绘真,那时还有依马古可以暗中关照王珍,如今谁敢维护绘真呢?

外头,传说绘真已经殉情,哪里知道她如今被关在地牢,手脚被锁,口中被破布堵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些士兵们心知得罪了铁尔罕,心中存着侥幸,幻想如果让铁尔罕对原汗后泄了恨,兴许会饶过自己一命,故此更加卖力的折磨绘真。

有些念旧主恩情的不肯从事的,当场就被斩杀......

那地牢还是王珍待过的地牢,铁尔罕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情状,不由心情剧烈起伏,两眼通红,咬牙切齿,面容扭曲,痛苦到无以复加,手不由自主的拉着铁栏,以致那么粗的铁栏生生给拉的变了形...

“拿桐油过来!”铁尔罕有些不能自制的下令:“拿多一点!”

很快桐油拿来,铁尔罕无法克制,疯狂的拿起油桶往地牢里面泼去,下属们见状,先是呆滞了一下,随后也拿起油桶往里面泼。

地牢里有的士兵看到了,惊恐的呼叫起来,结果所有人抬起头来,就看到铁尔罕抽出墙上的火把,面目狰狞的丢到地牢里面...

顿时惊恐的呼叫声,咒骂声,哭泣声响彻天地,那些人凄惨的哀号,被铁栏挡得死死,里面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要说这绘真,也被活活烧死在其中,她心虽然有些不善,但是落至这样的下场,也未免过于凄惨...那铁尔罕心恨元泰之极,表面宣称风光大葬,实际上挫骨扬灰,还私自请了巫师下咒,要其永不超生,虽然鬼神之说不可尽信,但也足以说明他对他有多痛恨。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死了,便是马兰珠,不过她是病死的,然后她的侍女,据说是殉主而死,哼,殉主...凡是涉及到那件事情之中的人,包括几名听马兰珠命令行事的侍卫,也被秘密处死。

......

铁尔罕登基成为新的汗王,手上沾满了无数血腥,人们惧怕他的手段,可是他却仍堵不住悠悠众口,侧妃珍姬的事情,早已经在元泰死前,就张扬的天下皆知了。

这样的女人,如何能堂而皇之的驻进皇宫?

可是铁尔罕不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从实际说,没有男人不介意这种事,若是铁尔罕因此嫌弃王珍,那是正常的,不嫌弃才不正常。

可是他确实不正常,王珍受了这么多苦,皆是因他之故,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她?

那样美好的女子,像白瓷一般无暇的女子,就是因为自己而成了一块块的碎片,并且,那还是他心爱的人。

王珍身体的伤不轻,她却不顾伤口的情况,成日里泡在水里,两个澡桶轮番的换水,因为她泡不了一会,就嫌水脏了。

后来没有办法,医官们只好将药材下到水里。

由于铁尔罕已经登记,原本六王府的人都要搬迁进了王宫,可是王珍不肯进去...想到她在那里发生的事,铁尔罕也不忍逼她。

后来以王宫需要重新修葺的缘由,又拖了一个月才搬到王宫。

王珍还是不愿进去,铁尔罕只好王宫和王府两边跑。

因为刚刚登基的原因,铁尔罕手上的事情很多,常常忙道快天亮才回王府睡一会,然后又赶去朝会。

他每次睡的,只是王珍房间的隔壁。

偌大的王府,没有人居住打理,有些萧条,铁尔罕安排了一批侍卫进王府保护王珍,将王珍的院子纳为保护的中心。

王珍的院子,是没人敢进的。

王珍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遣走了,只留下纳姆,除了纳姆她谁也不见,而铁尔罕,却是每次站在窗外出神的看她一会,王珍没有能力阻止他。

有一次,王珍在沐浴的时候,将整个身子埋进水里,她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铺满水面。

进来的纳姆吓了一跳,手上的脸盆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啷”的声响。

正好铁尔罕进来院子,急忙冲进来把王珍从水里捞起来。

只见王珍面色沉静的看着他,湿淋淋的头发帖服在身上,隐隐还看得到身上的伤痕。

王珍推开了铁尔罕,声音嘶哑的可怕道:“...你以为我想淹死...自己?”

从铁尔罕惊恐未消的表情,她知道了答案。

那天,元泰告诉她他准备怎么对她的时候,她选择了用簪刀刺向元泰,而不是刺向自己...她还不愿意就这样了结自己的性命。

前世,她已经选择过一次死亡,如果这一世,她还要选择这条老路,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我...会活下去的...”

铁尔罕伸出手搂住她,谁知王珍竟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并且因为胃抽搐而干呕不止。

铁尔罕呆滞了,从那天开始就这样,男人一靠近她,她的身体就会本能的起反应,虽然她不说,可是那种无助,恐惧,怨恨,却刻在了她的脸上。

她足不出户,封闭自己,饮食锐减,夜半时会在梦中抽泣尖叫,他都知道,几乎每天的夜晚,他都守在门外徘徊,欲推门而入却始终犹豫,因为前几次,他那样只会引起她更大的恐惧。

他向她解释过,自己从没有舍弃过她,是马兰珠从中作梗...可是这样的理由,面对她莫落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无力。

他本来应该早一点去救他,直接带人闯进王宫,但当时并没有部署好,他需要为马祜刺拖延时间,那种情况下贸然行动,侥幸得胜的希望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全军覆没...他那颗急切的心,在面对下属殷切的目光的时候...

动摇了...那些是把性命交给他的弟兄...

他就像无法面对她一样,无法面对他们。

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她不会明白的...

铁尔罕哀伤的放开了她,退了出去。

只要她能活着,只要他还能见到她...

......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某一日的下午,铁尔罕突然听人来报,珍姬要见他,于是他急急忙忙的赶回了王府,刚刚踏进小院,就听到王珍轻唱的声音。

那首歌,他以前听她哼过,舒缓优美,可是如今她缓缓的唱着,却让人听出一股萧瑟悲戚的味道。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

反反复复几句歌词,她不停的重复,铁尔罕听得悲从中来,差点掉下眼泪。

他进了门,看到王珍倚在窗前轻唱,昔日合体的袍裙,穿在她身上看起来那么弱不胜衣...他没有打扰她,轻轻的坐了下来。

王珍也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专心的唱着,铁尔罕就呆呆的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珍才回过神来,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铁尔罕,铁尔罕,穿着金麒麟色的长袍,束着黑金腰带,显色尊贵逼人...王珍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脸色发青。

铁尔罕这才想起缘由,连忙把这身衣服脱了下来,丢到外面,还关上了门...那身汗王的服饰,他来的匆忙忘记更换了。

这样式的衣服,只有汗王能够穿。

铁尔罕穿,元泰也穿。

等王珍平复下来,铁尔罕穿着里衣,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歉意和关切。

“喝茶么?”虽然是这样问,但王珍没有等回答,就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铁尔罕。

铁尔罕接过,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王珍抚过的地方。

“你叫我来做什么?”铁尔罕问,突然又懊恼起来,这样问,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很不耐。

王珍摇摇头,静静的看着他,看得他口干舌燥,举起茶杯喝了下去。

“其实你叫我来,我心里很高兴...真的。”铁尔罕苦涩的说,又喝了一口。

“这茶是我泡的,好喝么?”王珍突然问道。

铁尔罕点点头,仿佛怕王珍不信一般,一口把剩下的茶水饮尽。

王珍却转身,走到小柜子里,拿出一块香,放在金兽小香炉里,点了起来。

暗香袭人,轻烟飘渺。

铁尔罕的脑袋迷糊起来,他似乎看到王珍向自己走来,牵着自己的衣袖,自己随她坐到了床边,他努力的甩甩脑袋,察觉出了不对劲。

刚刚饮下的茶,回味起来为何有股隐隐的花香?

“...我不是很恨你...也许是因为我也不爱你,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能原谅你...”

“我的心总是在还没热起来之前,就凉透了。”王珍自嘲道。

铁尔罕感到身上无力,他慌了,挣扎着想要抬起双手,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王珍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抓住他的手把他按在床上,直到他完全失去力气。

王珍松开手,俯视着铁尔罕,瘦弱的身子挺得笔直,她淡淡的神情,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倔强,缓缓而又决然的道:

“我乃大政朝王氏之女,大政朝当今天子已封我为倾国公主、丞相是我的父亲,贵妃是我的姐姐,身份尊贵,昔被你掳来,委身与你,隐藏来历,且不能为我以正名分,以致受人欺凌,今又因你之故蒙受奇耻大辱,我王氏之女尊荣被你殆尽,今日起我与你情义两绝,不到黄泉永不见...”

铁尔罕瞪圆了虎目,眼里闪过惊慌、怒意、心痛等等一些绞缠在一起,他的面容也因情绪激动怪异的扭曲起来,可用尽了全力,还是无法动弹。

茶里,熏烟里,都被王珍下了药,她一向是谨慎的,就算下药也是双保险,她没事,则是因为她事先服用了解药。

她弯下身子,在他腰间摸索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取了他的令牌。

见令牌如见其人么?王珍冷冷一笑。

然后她给他脱去鞋子,盖上被子,起身将帷帐放下一边,仅仅只遮住铁尔罕的上半身,万一若是有人窥探,都会看到他好生生的躺在这里睡大觉。

她安排好一切,就换上了自己所做的藏了钱财珠宝的贴身衣物和腰带,然后将装了药粉的几个香囊也藏进了衣服里,重新穿好袍裙,也不多看铁尔罕一眼,便离开了。

叫过来纳姆,王珍就踏出了院门。

门口的侍卫惊奇的看着她,她面上兴不起一丝波澜,淡淡的道:“汗王近日烦琐事甚多,十分疲惫,方才感到困倦已经睡下了,吩咐我出来叫你们别打扰他,否则...”王珍冷冷向他们一扫,却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架势。

因铁尔罕重视她,侍卫们对她也有几分恭顺,便都拱手相应。

因为拿着铁尔罕的令牌,无人敢阻,王珍带着纳姆一路畅通的离开了王府。

走出王府的门口时候,王珍不由回了回头,看了看这个不过关了她不到两年,却犹如关了她一辈子的府邸。

她的心中,茫然所失。

王珍带纳姆弯弯绕绕,走进一条小巷,有一辆小车停在另一边巷口,驾车的是个面容平淡,看过就会忘记的老头。

王珍看了看身边的纳姆,道:“纳姆,我要走了?”

“什么?”纳姆大吃一惊。

“我自有办法离去... 这段时间以来,你待我甚好,我若离开了,铁尔罕必会迁怒于你...我有心带你一起走,你肯吗?”

纳姆一怔,思索片刻道:“奴婢此生愿意跟着夫人,只是夫人有万全把握吗?”

王珍点头,然后就向前走,纳姆稍一迟疑,但马上跟了上去。

两人钻进了那辆小车之中,马车一直东弯西绕,确定无人跟踪之后,停在苏记后院的门口,后门那站了一个漂亮的女人,纳姆见过,是‘苏记’的掌柜娇娘,娇娘见她们两人,也不声张,忙把她们带到里面,外头马车就离开了。

院子里停着一辆大车,旁边再无别人。

娇娘这才含泪的拉住王珍,上下的打量,一脸心疼,王珍也是含着泪,看向她,两人无话,但又似千言万语在其中。

时间容不得她们二人多耽搁,娇娘交代了几句,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妹妹...你以前可有见过苏爷?”

王珍摇摇头,问:“怎么了?”

娇娘微笑道:“没什么,问问罢了,妹妹,一路小心,保重。”

娇娘抽出马车上的板子,原来里面是空的,空间虽然狭小,但装两个女子也够了,王珍拉着纳姆躲了进去,正下面开了透气的孔,既可以透气又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

王珍她们躲好后,娇娘就叫来伙计赶紧把货物装上车,催着他们把马车上的货物运到某某地方。

望着她们离去,娇娘双手合十,祈祷她们能平安离去。

有些话她方才没有对王珍说——

妹妹,你是多么不幸,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可知苏爷为了救你,放弃了大域的所有,几年的经营全部功亏一篑,我们在大域的所有人,马上便要离去...这种事情,对于苏爷而言,无疑是百年难遇的奇迹...真不知他要如何安排,才能躲过那人的责罚...

妹妹,日后即便是为了苏爷,为了姐姐,你也要好好的过下去。

......

马车一路顺利的离开土城,由于车上的货物一目了然,守城的兵士也没起疑。

当王珍她们从城门出去的时候,铁尔罕还软软的躺在床上。

王珍从缝隙里,看到滚滚沙尘中,鹰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纳姆听到王珍一阵低笑,有些异样,抬眼望去,王珍已是泪流满面......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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