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第一滴血：永江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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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7月的永江之畔，空气当中满是令人焦躁的炎热。

阿来，y国政府军驻永江守军中的一名普通士兵，按时接替了营地西门的巡守工作。——今天依旧是平静的一天，若不是永江两岸林立的营房与重武器，阿来真想像小孩子一样，跳入永江之中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好好去除一下过剩的暑气。

由于在镇压反叛军初期哈德奇军队势头过猛以及反叛军首领都天的优秀指挥，y国原服役的正规军损失惨重。好不容易倚仗永江天险拦住了哈德奇军队进攻的势头，稳住了阵脚，在组建永江防线的时候，政府军却面临了人员不足的危机。于是，像阿来这样来自博莱卡的无业青壮年被迫进入了军队服役，成为了y国政府在永江驻守的主要力量。

回想起刚进入永江营地的时候，一切对阿来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上级军官的颐指气使、对岸叛军的不断冲击、身边战友惨烈的阵亡……对于一个从未上过战场、只在进入营地前进行过简单训练的普通的青年来说，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和残忍。——但他还是顽强地支撑了下来，不是凭借长官口中“保护国家”、“效忠长官”的“慷慨激昂”的口号，而是“活下去”的信念与意志。在一次次炮火轰鸣的激烈交锋之中，阿来渐渐掌握了存活之道，并且坚持到了这一刻。他并不为自己感到自豪——相反，在火光与鲜血之中，他的情感渐渐被冷冻，只剩下了作为生物的本能的求生的希望与渴求。

近日的阿来心情很不错——据长官宣布，反叛军在雅度市的情报组织被连根拔起，反叛军士气大受打击，进攻势头相较于前些日子弱了许多，甚至有撤军的迹象。阿来没有在乎长官眼中对自己即将加官进爵、荣华富贵而发出的兴奋的光芒，他的兴奋来自于长官的保证：叛军撤退后，他和那些被强行征入军队的可怜人，可以回家了。

想到终于可以脱离这个人间炼狱，回到久违的熟悉的故乡，阿来的喜悦便难以抑制——不只是他，当长官宣布完这个消息时，整个政府军营地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之中。一些士兵甚至顶着长官的禁令彻夜饮酒狂欢，而同样兴奋的长官也对这种对军队来说极为危险的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叛军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大家也已经苦了很久了，在这个时刻放纵一下也没什么大碍。

阿来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当年的片段——偷村里小康人家的鸡鸭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与好友在夏天一起畅游于村口的池塘、闲来无事时看邻居铁匠忘我地打铁……往昔再平凡不过的片段成为了他在这噩梦之中让心灵取暖的篝火。而现在，阿来很快就会回归那样平凡而美好的生活之中。一年多的军旅生活让他当初瘦小的身材变得结实起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回到村中的打算：不再游手好闲，拜邻居铁匠为师，靠打铁攒些钱，把质押给债主的后屋赎回来，再娶个媳妇，有个孩子，安安静静地过上平淡的日子……

沉浸在美好幻想之中的阿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影子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影子并没有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便拔出了手中的刀。

阿来只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感到了一丝凉意，下意识回头一瞥。紧接着，他的眼前天旋地转，脑海中的那些温暖的回忆飞速地从他眼前闪过——一切回忆消散过后，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面无表情、冷漠得甚至有些可怕的男人的脸。随后，黑暗吞噬了他的视线，也淹没了他的意识。

阿来.阿塔，2022年7月5日y国永江事变的第一个牺牲者，“蓝孔雀陨落”中第一个无辜的死难者，倒在了巡守的岗位上。当时并没有人在意，后来也没有人铭记。

【二】

y国政府军永江临时营地，指挥部。

作为抵挡哈德奇反叛军的第一线，自从两军对垒于永江两畔后，y国政府军永江临时营地指挥官便成为了一个充满着死亡气息的位置。在历届y国政府看来，哈德奇区域地僻人蛮，因而对于哈德奇的反叛，y国政府从不感到意外——但这一次不一样。“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一次反叛军的首领——都天.哈德奇，用千载难逢的奇才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外说军事，内说地政，无一不精，简直是天生的领袖。再加上反叛军中或老牌或新生的猛将智士，这一次哈德奇反叛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扫清了永江以东的所有政府军，将战线史无前例地推进到了永江之畔。在遭受如此突然的重大打击后，y国政府也终于做出有效的反应，搬出家底与哈德奇军相持于永江。面对来势汹汹的反叛军，那些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将军大人”们纷纷“告病告老”，退居幕后，远离永江前线那处死亡之地。——但这不代表y国政府军中没有能人。

于是，那些原本被埋没的军中老将们为了力挽狂澜，立刻响应政府的号召，毅然开赴永江前线，面对哈德奇军猛烈的攻势，在一次次防守反击之中稳住了阵脚。——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数普通士兵的生命伴随着无数耀眼的将星陨落二无谓地流逝。

一年多的对峙随着“暗道”的覆灭终于落下帷幕——莉雅在哈德奇反叛军中的威信超过了y国军方的预测。在得到消灭哈德奇组织在雅度市安插的情报组织的准确消息过后，当时的政府军永江营地指挥官——悍将劳图率兵主动出击，转守为攻，虽然在哈德奇的殊死抵抗下并未取得什么明显的战果，但身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劳图敏锐地察觉到了哈德奇军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落。一年多的负隅顽抗终于迎来了曙光——身为以进攻闻名全军的猛将，自调任永江指挥官以来，迫于形势足足防守了五个月，硬挨了五个月的打，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现在战机难得，他迅速组织起手下的参谋组，紧锣密鼓地筹备反攻的计划。

然后，他因“公事”被动地卸任了指挥官一职，回到了原来不起眼的岗位——取而代之的，是塔森.兰斯特，y国名族兰斯特家族初出茅庐的晚辈军官，在这次镇压反叛军中曾创造过辉煌的战绩（指在永江之东时三天内丢失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领土），如今在哈德奇军奄奄一息之时走马上任，在他的领导之下完成对反叛军的决胜，从而加官进爵，可以，这很合理。

身为y国名族的直系后裔，塔森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与自己生命的重要性。新官上任，他迅速取消了前任指挥官劳图的反攻计划，继续驻江固守。参谋官们虽然很不服气，但迫于他的身份与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战争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同意了他的计划。于是，在塔森指挥官的英明决定之下，y国驻永江军队进入了一个难得的和平阶段——没有了对岸频繁的进攻，没有日常辛苦的训练，长官和士兵们沉浸在战争胜利、衣锦还乡的美梦之中，无法自拔。

此时的塔森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之中，一边品着香醇的红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参谋官们提交的文件——他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他只是爱惜自己的生命而已。毕竟，懒人是没法组织那样成功的撤退和维持营地的日常运转的。

“报告长官，西区营地士兵好像发生了骚乱，请求……”一位参谋官突然来到办公室，向塔森报告道。

“不必惊慌，”塔森漫不经心地答复道，“胜利难得，士兵们想要狂欢放松也是正常的，只要不太出格就行了……”

塔森很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胜利来之不易，普通的的士兵欣喜若狂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长官，情况有些不对劲……”

参谋官话音未落，一声响彻全营的轰鸣如当头一棒敲醒了英明神武的塔森长官。他看向窗外，西侧，滚滚的黑烟随着冲天的火光如腾飞的巨龙拔地而起。

大概塔森长官多日操劳，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营地的西区，是全军最重要的军火库的所在地。

【三】

永江东岸，哈德奇军营地。

都天已经失眠了很久了。一闭上眼，他就会看见那些牺牲者的面容——其中，新添了他的妹妹的旧日笑靥。

明明几周之前，这种折磨人的症状还未出现。哪怕是与政府军相持到最激烈的时刻，哪怕是一日之内痛失三员爱将，他都不曾如此绝望。——他是全军的灵魂，他不能绝望，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作为有着悠久叛乱历史的哈德奇区，自y国等级制度成立以来就一直与执政政府对抗，y国历代政府倚仗永江天险，哈德奇区凭借周遭山峦，一次次的反叛，一次次的镇压——这已经成了y国历史上永不落幕的大戏，尽管带着干戈伐戮的残忍。

都天.哈德奇，哈德奇区领袖家族本代家主，百年以来哈德奇反叛军最优秀的领袖，没有之一。26岁的年龄，毕业于y国外某军事名校的他凭借自己的才能与果敢，将反叛军的战线前所未有地推进到了永江之畔——如此年轻的他能够拥有如此战绩，足以令他骄傲一世了。但战争从来不会给人骄傲的机会。由于装备上的硬差距以及y国政府颇有能力的老将加入镇压战争，反叛军被迫与政府军僵持于永江。

进入持久战阶段之后，反叛军逐渐处于下风——远离根据地的长途奔袭使得哈德奇军的粮食供给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一难以解决的困难也正是都天力求速胜的根本原因。为此，他不惜答应了屡遭他拒绝上前线的小妹莉雅的请求，让她从z国归来，潜入雅度市，组建情报网。莉雅的情报传送效率使得哈德奇军在一段时间内处处占尽先机，又重新恢复了往昔的战斗力，几次将隔岸的政府军打得狼狈不堪，几乎渡江成功——但最终都在政府军的负隅顽抗之中功亏一篑。随着战线的拉长，粮食的问题越来越紧迫，都天一向冷静的内心终于有些焦急起来——毕竟，他也只是个年轻人。

然后，几日前，他收到了莉雅和她的情报组织全军覆没的惨讯。

莉雅的就义与“暗道”的覆灭对陷入泥淖之中的哈德奇军无异于晴天霹雳。作为首领的妹妹，莉雅在反叛军士兵中的威望极高，她的离开对于军心来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打击——尤其是对努力保持理性的都天来说。客观来说，失去了最有力的情报来源，哈德奇军将重新回到当初的相对被动。战况对于哈德奇军已经进入了最低谷，是拼死一搏还是暂避锋芒，数十万士兵的命运此刻都握在了年轻的都天手上。

然后，沉思中的都天被一声震天的爆炸声响惊醒了——来自对岸。

“统帅，统帅！”博凯.哈德奇——都天的弟弟，哈德奇军的猛将，连忙进入都天的营房，“政府军营地发生不明爆炸，据侦察营回报，似乎是敌方的……军火库！”

？！！！

对于眼前的僵局来说，政府军的军火库爆炸，这比中亿元彩票都难。

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将是渡江的最佳时机！整个战局都可能因此扭转！

太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天不得不怀疑是陷阱。

“派出无人侦察机，尽快了解更多情况，”都天多日以来沉闷的声音终于迎来了转变，“优先保证侦察机的安全——我们装备有限。”

……

都天迅速赶到了指挥中心，观看着侦察机传回的实时画面：虽然为了安全起见，侦察机离地面有着相当的距离，但都天依旧清楚地看见，画面中的敌营确实陷入了一种无头苍蝇式的混乱。地面上一个个渺小的黑点——政府军士兵正在三两成群、杂乱无章地快速移动，毫无确定的方向。

“统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反击的机会……”身边有些兴奋的参谋人员的话被都天摆手打断了。

参谋说的没有错，只是一切都太过于巧合，身经百战、步步为营的都天不敢轻易下下手——毕竟，他的手头上可以搏命的资本已经不是很多了。现在，他在等一个消息，亦或是一个画面，一个足以让他下定决心背水一战的画面。

他没有等太久。

很快，通过屏幕上的画面，都天亲眼看见了他想要的结果——政府军江岸火力拦截系统受到攻击，多处起火，战斗力处于瘫痪状态。

够了，这就足够了。

就算是陷阱，也输得心服口服了。

为了莉雅，为了所有牺牲的将士，为了哈德奇世代传承的信念。

都天转过身，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所有的参谋人员为之一振，霍然起立，等待统帅的命令。

“所有能用的火炮系统全面启动并发起攻击，目标，永江敌营。”

“火炮攻击完毕后，全军迅速抢滩登陆——成败，在此一举。”

“行动开始，兵贵神速，快！”

“是！”

哈德奇军的反应速度的确令人咋舌——原本已经做好撤退的重火力军队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在博凯的指挥下，迅速对敌营进行火力覆盖。效果很好，好得出人意料。政府军的防御网络迅速出现巨大的空洞，敌营彻底陷入一片血红的火海之中。哈德奇军的士气达到了巅峰——僵持了一年多，在最绝望的时刻，每个人都像下山猛虎般呐喊着攻向对岸，跨越这道y国政府所倚仗的天险。

这一刻，永江，在熊熊燃烧。

【四】

2022年7月5日黄昏，哈德奇军完全占领原y国政府军永江营地，政府军非死即降，永江事变结束，y国政府失去了最后一道，也是最为有力的一道抵御反叛军的屏障。

这就像一场梦一样——明明数日前，y国政府因为覆灭反叛军情报组织而占尽上风，甚至离彻底击垮反叛军仅剩一步之遥。

而现在，死守了一年多的永江阵线在一天内迅速告终，y国政府面临着被推翻的危险。

“报告……报告统帅，敌军指挥官尸首已发现，”一位哈德奇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正在敌营的废墟之上沉思的都天面前，急匆匆地报告道，“但是，但是……”

“我去看看。”都天很快察觉到了士兵言语中的不对劲，迅速随士兵前往现场。

然后，他看见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血红的残阳之下，塔森.兰斯特躺在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惊恐的眼神反映出他临终前的绝望与不解——而在他尸体的上方，一个衣衫不整、伤痕累累的男人用一把唐刀搠透了塔森的胸膛。男人没有声息，只是静静地维持他杀死塔森的那一刻的姿势。在满天赤红的晚霞之下，这一幕格外壮烈，也格外，对都天来说……诡异。

这个人，绝对不是哈德奇的一员。

都天走上前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与心跳。

“他还活着……带他回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