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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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彭城王府到王宫的路，若归已经走过很多次了，可是这一次的感觉有些不同。若归不停在位置上挪来挪去，还不时掀开帘子看看走到哪里，一脸急切。

元协本来在一旁端着本书看，可是若归总是动来动去的，不停分散着他的注意。他终于决定放弃，合上扉页将书放在一边：“这么着急么？”

“啊，”若归急忙规矩了一些，回头看他手里已经没有拿着书了，十分自然的凑过来腻在元协身上，“也不知道王上与王后相处的怎么样，王上脾气急，与王后可不要争吵起来啊。”

“于王后性子温婉文静，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曾，与王上的性子很是互补，又怎么会吵起来呢？”元协张臂搂住她，“你这么挂念他啊？”

若归点点头，非常自然的回：“俗话说‘长嫂如母’，我是他婶婶，又是我亲手帮他操办的婚仪，感觉就像是给自己的孩子娶了媳妇，当然挂念了。”

说完，又嗔道：“怎么办啊，我这么早就体会到做人家婆婆的心态了，以后等我们的儿子娶亲的时候，会不会就没有新鲜感了呀？”

元协失笑，刮她的鼻尖：“你才刚嫁过来一年多，就担心儿子的事情了？羞不羞？”

若归摆出沉吟的姿态，娇憨不已：“唔，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还是羞涩一下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下了马车，早有小内侍在宫门口守着了，看到他们到了，满脸喜气的迎上来：“彭城王殿下，王妃殿下，您们可终于到了，王上早早就派奴婢们在这里候着了。请上辇吧。”

“上辇？”若归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辇车，奇怪道，“宫里不是不允许旁人乘辇吗？”

小内侍哎呦一声：“您二位怎么能是旁人呢？王上专门吩咐的，彭城王殿下和高阳王殿下于私是王叔，于公是摄政王，都当得起辇的。”

元协看看周围。今日先是王族内部的会面认亲，然后王上将携王后正式接受百官参拜，到了晚上，还会前往宫墙与京城百姓同乐，是以虽然现在才一大早，可是已经有一些官员在宫门口候着了。

众目睽睽之下，元协沉吟一下：“王上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五兄身体不好，有王上的恩赏，乘辇理所应当。我与王妃身子康健，还是按礼步行入宫为好。”

“这……”小内侍有些迟疑，期期艾艾的看向若归。

若归看看元协对她伸出的手，抿着唇笑，将手搭在他手心，率先提步：“走吧。”

小内侍看着手牵手亲亲密密走开的元协与若归，跺了跺脚，对着辇车旁等着的内侍们急道：“还傻站着干嘛？跟上啊！”

说完，自己打头一溜烟的追上去，也不敢跟的太近，只保持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确保万一王妃累了喊辇，他们能第一时间冲上去。

今日的安乐殿人又极多，王室成员这么齐整的时刻，若归嫁进来一年多了，好像也只见过不几次。婚后第一次，年节第二次，先王过世第三次，这就是第四次了。

元协在宗室里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们一出现，大家纷纷围拢上来，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好些都是若归不记得的生面孔。

若归只好扯起礼貌的笑容，尽力能给每个人一个回复，很快就有些头晕脑胀、顾不过来了。

元协看她一眼，默默的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独自一人与众人寒暄，解救若归于水火之中。

饶是如此，等到终于可以入座，若归还是满头大汗的。

高阳王妃舒和看她过来，抽出帕子帮她擦拭湿漉漉的额角，调笑道：“亏了协弟还去英雄救美，英雄好像没怎样，美人倒是很狼狈。”

若归不说话，伸手压住帕子不让舒和抽走，舒和就笑着掐她。两人正闹着，忽见两排内侍从内殿出来，接着，元轲身边的高内侍立在门口，长呼道：“王上到，王后到。拜。”

若归与舒和敛颜，与殿内众人一同跪行大礼，恭迎元轲和于王后。

等两人在上首就坐，随着高内侍的一声“起”，若归这才站起身来，顾不上整理衣容，迫不及待的抬眼看向上方，正好与元轲投来的视线对上。

嗯，精神不错，看起来心情也很好。

若归心里欣慰，对着元轲眨了眨眼。

元轲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可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移回视线，一摆宽大的袖袍，朗声道：“今日第一次与王后正式见面，诸位都是我元家宗亲，不必拘束。”

众人纷纷应诺，随着几位元氏长辈依次上前叩见王上与王后，王上与王后又赐下礼物，多有谈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若归看着元轲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凌驾于上也不过分亲近，起动举止舒展大气，身上已隐隐透出几丝帝王威严，与那个伏在她肩头痛哭的小少年不可同日而语，心中颇有一种养成的快乐。

元熙与舒和退下之后，就轮到元协与若归上前，向着他们行礼。

若归刚刚俯下身子，一双白嫩的手便扶上她的双臂，竟是于王后从王座上起身，亲自来扶她。

“这位便是六王婶吧。”于王后脸若银盘，眉似新月，身上不带一丝强势之意，让人十分舒服，“听说前日的婚仪是六王婶一手操办的，事项冗杂，六王婶辛苦，文月多谢六王婶了。”

若归看着她，觉得她长得也好性子也好，跟元轲非常般配，心里十分满意，急忙热情的回：“王后说的这是哪里话，都是我该做的，不必这么客气。”

于王后从身后宫人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亲手放在若归手里，压低声音对她说：“六王婶还是回府再打开吧。”

边说着，偷偷给她使眼色。

若归心领神会，频频点头说好。

两人又说了一些悄悄话，于王后说话慢慢悠悠的，说出的话却都正和若归心意。若归正与她说的兴起，忽然觉得肩上一暖，是元协揽住她的肩膀：“你要占着王后到几时？”

若归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说话的时间好像是有些长。

她急忙心虚的四处乱看，见元轲也不知何时从王座上下来了，正负手站在一旁直直盯着她们，不好意思的笑：“王后人真是太好了，让人见之则亲，不由忘了时间。”

又冲着元轲充满感叹：“王上好福气呀。”

于王后见元协过来揽住若归，掩唇一笑，自己默默退到元轲身边：“六王嫂过奖了。”

元轲面对夸赞则简单的多：“多谢。”

这个臭小子，连个王嫂都不喊的吗？

若归不满的睨他，对比之下，更觉得于王后可爱。

他们退下后，就轮到了元协的七弟北海王元项，也就是昭华的未婚夫婿。

因着昭华的关系，这一次若归分外留意了他一下。

北海王元项虽然长相不如元协那么英俊，也不像元熙那么清隽，可是看起来眉眼平和，动作也斯文有礼，倒是不像个奸猾之人，看着很是沉稳。

虽然若归有些看不上昭华满腹的小心眼，可是毕竟是自家姐妹，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幸福。若归在一旁目光灼灼，用眼神一处不漏的上下扫视着元项，心里勉强给了个及格分，准备一会儿去跟他搭搭话，探探他的虚实。

随着宗室里的小辈也全部拜见过王上与王后，元轲起身，带着众人前往无极殿接受百官叩拜。

因着元协领了摄政王的职，若归与他站的很靠前，等到她站定在大殿上，随意四顾之时，忽然在百官队伍中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鲜卑人大多身材魁梧高大，就连文臣也都身姿挺拔，因此，一溜儿的高个子里凹回去的那个位置就显得非常突兀。

贺首坤本来就身姿单薄，再加上他官位低微，可能站在权势赫赫的百官之中有些心虚，微微驼着背，显的分外伛偻可怜。

若归看着他瑟缩的样子，有些不忍，偷偷的拽拽元协的袖子：“阿协，那不是先王后的兄长么？他怎么在这里？”

元协也早就看到了他，微微摇头：“我猜，王上可能准备借这个机会宣布他的任命吧。”

因为贺首坤实在太显眼了，又是个新面孔，就算元轲还在上面坐着，关于他的议论声仍然不绝于耳。有问这是谁的，有问他是什么职位的，也有猜测他为什么在这里的，可是不管关于他的主题是什么，中心思想却分外一致。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没有才名，没有政绩，就连钱财看着也不甚充裕，又矮又娘，畏畏缩缩，一股子小家子气，与他站在一起都觉得丢人，万万不屑于与他为伍。

若归觉得贺首坤一定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他的背伛偻的更厉害了，几乎就要缩成一团，看着很想钻到地缝里去。

等终于轮到他上前去拜见帝后之时，他随着左右一组官员出列，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可是还没等高内侍让他们行礼，只听“啪”的一声，他手里的芴板率先滑了下去，重重砸在无极殿的金砖上。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贺首坤条件反射一般，动作飞快的蹲下身子去捡，急急忙忙将芴板抓回手里，又动作飞快的重新站好，可是两股战战，芴板连同整个身体都清晰可见的颤抖着。

大殿内落针可闻。虽然没有人出言议论，可是鄙视嘲讽的眼神无处不在。

若归一边觉得他看起来实在是可怜，一边又叹息着，这么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元轲一定对他更加失望。

这样想着，她朝上面的王座瞟去一眼，果不其然，虽然元轲脸上仍然带着笑，可是若归一眼看出了他强力按捺的不满之情。

许久的静寂之中，元协忽然出声：“王上已经成婚，想必先王后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还望贺大人宽心，不要太过伤怀。”

元轲略微迟疑，才接过元协的话，强笑着：“是啊，舅父，母后虽去，可是日子还长着呢，舅父可要代母后多多支持孤才是啊。”

贺首坤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元轲深呼吸几次，才按着计划勉强道：“孤看到舅父，就像看到母后，分外亲切。孤想要给你个平原郡公的位子，以后舅父就留在洛郡，帮孤处理一些事务，如何？”

贺首坤满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跪下高呼“王上圣明”，声音大的有些过了头。

元轲不想再看他这幅惶恐失度的样子，赶紧挥手让他退下。

想也知道，洛郡的贵族重臣们怎么会承认这样的郡公？

若归看贺首坤这幅缩手缩脚的样子，惆怅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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