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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叁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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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再一次被留在了沈初一的家里。

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本该在家里照料沈初一母亲的姝兮,竟也跟着几个大男人一起去掘坟了。

而更让我大跌眼镜的是,李青木竟然也留在了这里。

准确说来,是早便人事不省了的他,正在客房里呼呼大睡着——很是不胜酒力的他,在村民热情的招待下,不过一斤白酒下肚,便已酩酊大醉。再加上吃不惯村里的东西,他吐了好几次胃酸以后,便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床,就连嘴里再哼唧些什么的力气,都没了丝毫。

因此,剩下的重担就不得不交在顾田沈三人身上。

顾南之要处理起那种事情来,当然是游刃有余。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仅是凭借着一腔热血的田思举,到底要怎样,才不会在危急的情况下,拖了众人的后腿。

但因为昨夜我所经历过的事情,我错过了李青木几人的进村。而就跟彻底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一样,不单是顾南之,就连其余的几人,都始终没再对我解释或交代过任何。

也就是说,对于他们的部署与安排,我几乎是一无所知。

在一声声的道谢与热闹散尽之后,再次独守起了空房的我,就只得来回焦急地踱起步来。

事实上,与其说我是焦急,倒不如说是无尽的烦躁与恐惧。

对我说来,我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再去经历一次昨夜的险境。而偏偏,目前唯一能够保护我和关清垚的李青木,即便已是到了深夜,也还不见任何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今晚我要再与那东西对上了,可真就是连丝毫的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而在无数次踱步之后,我终于开始在房里四处焦急地寻找起来——沈初一到底是个心怀敬畏的家伙。昨天被他亲手撕下来的那张符纸,其实,应该是被收起来了吧?

如果我找到了那张符纸,至少它是可以帮我抵挡个一二的吧?

怀揣着这样几乎可以等同是“侥幸”的猜测,我原本小心翼翼翻找着的动作,都不禁又加快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木门被推开的“嘎吱”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当即便惊得周身一个激灵。几乎就是下意识一般,我旋即扭过了身去——只见,整张脸仍旧肿作猪头一般的关清垚,正定定地站在客房的门口。

那一刻,尽管她脸上有着纱布与淤青的存在,我却依旧能看出她此刻脸上透着凝重与沉冷的神情。

就从那其中,我立即反应了过来,我也因此再没了嘲笑或是心虚的心思。

但俨然还不肯死心一般,我还是上前了一步,并尝试着用眼神窥了窥昏暗无比的客房,“他——你小师兄,还没醒?”

关清垚则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沉声开了口:“我觉得他不太对劲。你,你去小卖部买些能解酒的东西回来。”还不等我有所回应,她便又不大情愿地补充到,“你难道想指望我不成?”

听了这话的我,当然会觉得恼火不已。

但同时,我却没了丝毫的心思,要与那死丫头再争个你死我活——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我只感到心中“咯噔”了一声。再是不愿意或是害怕,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最担心的事情,就要来了。

原来,早在村里宴席的时候,我就隐隐感到了一些奇怪与不妥。

在热闹与喧嚣的推杯换盏之际,我依稀从村民的七嘴八舌当中,

听到了许多零碎的信息。现在仔细再回想过去,我才惊讶地发现,他们真正肯愿摆这宴席的原因,并不是我们所见到的那样——左右都是沾亲带故的村民,是又听到了些什么,这才聚在一起来道谢的。

他们的言语之中,的确不掩对李青木的钦佩与称赞。但到底,将他们真正号召在一起的,还另有他人。

对此,我就不得不怀疑,李青木的醉酒,正是中了那东西暗地里的阴招。

可在当时,那样多的村民,那样的热闹与噪杂,那东西真正使的手段,我根本就无法轻易判断出来。

而掘人坟墓这事儿,再是偷偷摸摸,却始终不可能做到无人察觉。

如果,顾南之他们能够先于那东西找到其隐藏起来的尸身,再立即将其毁掉,那它再是能耐,它也只能就此彻底消散。但就这样一个再浅显不过的常识,我绝不相信,那个早就能模仿人类生活又不被轻易发现的家伙,不会提前想到并为此做足了准备。

因此,我只能猜测,他们就是要借此引出那东西,要其自己露出马脚,从而带他们找到其尸身真正的所藏之处。而那东西一旦狗急跳墙,那昏迷不醒的李青木,就一定会成为其首要攻击和要挟的对象。

到了那时,顾南之手上的筹码,便会彻底失去应有的分量。

想到这里,我甚至都顾不上其他任何了。我的脑子里,唯一还剩下的,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李青木清醒过来。

而再一望向浑身是伤的关清垚,一股子油然而生的悲壮之情,便又将我淹没在了其中。紧接着,俨然认命了一般的我,在仔细又检查了一下全部门窗之后,便匆匆套上了外套。

可我刚一推开房门,关清垚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等一下。”

随即,一瘸一拐的她,急匆匆递给了我一柄陈旧的短剑,“这个是外公给我用来防身的。虽然刃上画的几道符箓,我都看不懂,但在你的手上,总是能替你防住一些东西的。”

见我不应,她便又立即高声说到:“你快点儿回来,听到没?不,不过,外面布了「雷池阵」,你倒也不用太急……”

她原本望着我的视线,渐渐的,又不大坦率地闪躲到了其他地方。

我刚一接过短剑,她则又俨然如释重负一般,红着脸嘟嚷到:“但一码归一码,你昨晚对我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而一如昨夜一样,这里的夜晚,平静却压抑。

不过九十点钟的样子,村里的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人影。就连两旁的房屋里,也已鲜有灯光。

我将短剑插进裤腰里,又将外套向内拢了拢,快速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来到了村头的小卖部——它就开设在村头,是整个天枕村唯一的购物去处。它不仅能够记录下每日所有人的进出行程,还是唯一一个能在短时间内接触到所有村民的地方。

但基于我对整个村子的猜测,我并不大乐意在那里多逗留半刻。

我只记得,不过太久,我便来到了这里——虽然依旧是木质的房子,橱窗柜用的还是多年都未淘汰的推拉玻璃,售卖的货品也都相对单一和低廉。但这里,真的是整个村子现在最为明亮的地方了。

老板似乎坐在门背后的厅里,从外面望去,只能看见一台正在播放电视剧的老旧电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高声喊到:“老板!老板我要买东西!”

里面传出一阵似乎毫无停意的嗑瓜子声,过了许久,才传来一阵极为不耐烦的女声,“大晚上的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要什么东西自己拿,零钱给我搁台子上就行。”

说罢,那其中,便又只剩下嗑瓜子和电视里的声音了。

我就只得继续扯着嗓子喊到:“你这东西都放在柜子里呢,我自己取不到啊。”

又是等了好一会儿,似乎电视上是传来了一阵广告的声音,那女老板才整理着身上的睡衣,面露愠色地走了出来,“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没什么素质,你不知道这个小门,是可以推开进来的?”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不断大力地拍打着玻璃做的台面。

我也只得立即灰溜溜地,将本是搭在上面的双手收了回去。紧接着,我便急忙开口说到:“蜂蜜,或者柚子,我要。”

她不屑地望了一眼我后,便不疾不徐地从身后的货架上取来了东西。

可我的手刚一触到台上的塑料瓶,不自觉又冷笑一声的她,便又阴阳怪气地说到:“你还真敢买啊?你们就一点都不怕,我在里面下了什么会把人闹死的药?”

因此,我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而一脸趾高气扬神情的她,则继续滔滔不绝到:“我劝你们早点回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你们真是为了骗钱,良心都不要了。说到底,你们还不是就是想把我们村子的名声搞臭了,才好趁火打劫,想一分钱都不给,就把我们村子给买了。”

不禁对此错愕无比的我,急忙追问到:“可中午才超——”

可还不等我将话说完,那个烫着满头卷发的女老板,竟“呸”的一声,就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在了我的身上。紧接着,俨然就是被彻底激怒了的她,竟破口大骂到:“你还敢说这件事情!?随随便便超度个村子最近死的人,你们就成大英雄了?尽使些下三滥的障眼法,你们骗得了村里一个个老不死的,可骗不了老娘!”

倒也不知是不是她频繁接触村民的原因,这个显然中气十足的女人,可一点都没有这村里死气沉沉的模样。如果她想,那她嘴上真与我大战个三百回合,可都能绰绰有余。

但事实上,我当然无心跟这样的人争个你死我活。

我就只对她刚刚的话语,有了莫大的兴致。而这好奇与兴趣,甚至让我下意识就要露出的生气表情,整个儿退了回去。我煞有其事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瓜子壳,这才心平气和地问到:“你不是不相信世上有鬼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到底超度了谁?”

听了这话的她,则当即又翻了个白眼。

紧接着,不禁用双臂环抱起自己前胸的她,又冷笑着说到:“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真是好笑啊,就准你们装神弄鬼,还不准我们群众长了一双雪亮的眼睛啊?”

而她那副趾高气扬又俨然怒不可遏的模样,乍一看,可简直就是要从里面跳出来,再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望着眼前这副样子,我一个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在沈初一委婉的提点下,我当然知道,村子里的人尽管依旧遵循着世代沿袭的习俗,却也不是人人尽信这风水堪舆一事。可我还是没能想到,她竟会对我们排斥到了这种程度。

就与那些来热情感谢的村民相比,她真是“独特”到了极点。

不禁攥紧了拳头的我,则又冷冷地望向了她,“说重点,就这样难?”

而三两秒后,不禁呆楞在了原地的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俨然生怕我会做些什么的她,警惕地瞪着我,但很快,她的眼球便又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飞快地移动起来。

她的眼睛在飞快地瞥向左边以后,又迅速看向了我,就好似在无声地求助一旁正躲藏在暗处的家伙一般。

于是,我一手迅速将后腰里插着的短剑抽出,一手径直揪住了她的衣领。我将她整个提溜到了我的面前,在将短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后,又厉声质问到:“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在这一瞬,她手上本是捏握着的瓜子,尽数洒到了地上。

而被整个提溜起来的她,眼睛里开始迸发出慌张与恐惧的神色。周身不自觉颤抖起来的她,急忙支吾到:“怎,怎么?还想……动动手?我告诉——是村北的张婶儿说……说说的……她一大早就跑过来告诉我们,你们弄巧成拙,引鬼上……上身了……”

但直到她的话音落下了许久,她的“救兵”都没有出现。

渐渐的,我开始放松了警惕。而恰就是在这时,鬼使神差之际,我的眼神便落在了她身后的柜台上——那上面放着一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米色瓷碗。这只实际上是与整个村子都格格不入的瓷碗,因其独特而精湛的工艺,猛然间,又让我想起了什么。

我清楚地记得,李青木晚饭时所用的,就是这样一只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瓷碗。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村长分出自己家里的碗,炖了家里的鸡,特意端来给李青木的。

可我怎么会想到,这分明就是出自一套的碗,竟会出现在这里。

而再一回想起李青木醉酒之后的种种不适,只觉心中一紧的我,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于是,我急忙加重了本是揪着对方衣领的气力,并再次厉声质问到:“既然不信我们,那你为什么还要特意送饭过来?”

谁知,听了这话的她,竟露出一脸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她愣愣地望了一眼我,随后,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的她,便急忙大呼小叫到:“这个是沈初一要求我做的啊!沈初一说大师作法辛苦了,给我拿了只刚杀的鸡,要我烧顿拿手菜出来给大师吃。要不是邻居跟着一起起哄,你以为我……我愿意?”

我原本揪住她衣领的手,有些失力了,俨然很快便要抓不住她了一般。

她竟就趁机猛地后退一步,彻底挣脱了开来。只见,她连连又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着急忙慌地解释到:“你别怀疑在我头上啊!我烧好了鸡,才装进碗里,回头进厨房拿个东西的工夫,这连碗带鸡的可就不见了。鬼知道被谁拿走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那个破大师吃上没有。”说罢,她还十分用力地拍了拍自己身前的衣物。

等我彻底回神过来,我则立即又追问到:“那这个碗怎么还在你这?”

那女人不禁急忙噤了声,三两秒后,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支吾到:“沈,沈初一只说要感谢大师……那鸡炖出来那么多碗,我自己留下我该留的,不是天经地义?”

面对这样的一切,那一刻,我当然不肯轻易相信她说的一切。

但同时,直觉又在告诉我说,这样一个频繁与不同的人有所接触,又心里一直坚定认为这世上绝不会有鬼怪的女人,照理说,不会成为那东西蛊惑与上身的对象。

于是,我抱着台面上装着蜂蜜的塑料瓶,便要转身跑开。

而我刚一转身,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的我,便又急忙回了头。紧接着,我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沓百元的纸币,并“啪”的一声,将其在拍在了面前的玻璃台面上,“蜂蜜和你的拿手菜,我都买了。”

她本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则在看见这活生生的一沓钱后,立马发生了改变。就仿佛,她那对眼睛里,旋即长出了两个金钱的符号一般。只见,眼中俨然只剩下**的她,伸手便要一把盖住台上的钱。

我则下意识先她一步,又飞快地将其按在了原地。

而事实上,那一刻的我,下意识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之前几次三番想要与她争辩的是非与对错,从始至终,都毫无意义——即便她真的见到了不得不令其信服那一切的画面,即便今晚在这村子里出了结果与分晓,对她来说,她始终都会过回平淡而恣意的生活,对我来说,我也不会再与其有任何的交集。

我只不禁要感慨,身在「青玄宗」中的李青木与关清垚,一路过来,究竟还背负了多少不被知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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