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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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了半个时辰，林筱筱津津有味地研读着手中的医书，神情专注。她说她能治，只要信她，她就能治……
李凉看着她恬静的脸，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姑娘……”声音微凉，且有一丝颤抖。
林筱筱抬起头，心道她终于考虑好了。
“我可能是个怪物。”李凉说完这句话，神情紧绷，她在观察面前这位医者的反应。
“啊？”林筱筱微怔，随即有些心疼，“为何这么说？”
状元郎竟然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啊，她心里一定很挣扎吧。
让李凉惊讶的是面前的少女似乎并不害怕，也不厌憎，连一丝慌乱都没有。更奇怪的是，她竟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出一点心疼，这种并不遮掩的温柔让李凉稍稍松了口气。
“我怀疑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存在。”
林筱筱颔首，示意她继续讲。李凉也不再相瞒，她哑着嗓音和盘托出。曾经她一直以为自己得的是夜游症，在睡着时会起身做一些自己记不得的事。但是近些日子，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锦囊中的秧藜花，她查过了，能遮掩妖怪的气味，为什么偏偏在蜀山道长们进城后，她的身上多了这个东西？前些时候，她拂晓醒来，发现自己的胳膊受了伤，还满身酒气。
还有一次，她发现她书房的香炉中有未燃尽的碎纸屑，上面写了一个“食”字，分明不是她的字迹，而她的书房中有机密宗卷，素来有侍卫把手，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她怀疑写下这个字的家伙，就是她睡着时的“自己”，且……那个“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暗中隐藏，一直在抹掉其痕迹，不让她知晓那家伙的存在。
越说，李凉神情越冷肃。一口气竟又说出好多件惹人怀疑之事。
“最初，发现梦游症是何时？”林筱筱不由得问。
“五岁。”
李凉沉吟片刻，和盘托出。
她自幼是个孤儿，在慈幼局长大，在那里她因生得弱小备受欺凌，一个叫赵焕儿的女孩带头孤立她，在院长和奶娘面前赵焕儿天真可爱，可是背地里总是带着几个跟班欺负她，有一次她竟然差点儿被打死。她昏睡了两夜，醒来后，发现孩子们对她的态度忽然变了。
他们对她非常惧怕，且躲闪。
后来，她才知道她在昏睡时梦游了，像疯了一样逮着那几个霸凌者狠揍了一顿，还拿火烛烫伤了赵焕儿的后背，使得她再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再后来，她就时常梦游，梦中做了什么全然不知，常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其他孤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但是院长和奶娘们却越来越喜欢她，因为即便是梦游时的她在遇到院长的时候也是乖顺讨喜的模样。
李凉自幼聪明好学，识字习诗比其他孩子快上许多。后来被一对没有孩子的益州夫妇看中，离开了慈幼局，在养父母的教导下，她走上了科考之路。可惜养父母早逝，没亲眼见她中状元。
在李凉的讲述中，详细说清了第一次出现梦游症的经过，也解释了之前说的裨益是指梦游时的自己报复了霸凌者，也算为年幼的自己讨回公道。
不过，她向林筱筱隐瞒了自己是女子，一来觉得此事与这病症无关，没有必要告诉面前的医者，二来这个谎言兹事体大，处理不好就是欺君之罪，还是不能轻易说与人听。
凝视着指尖的红汁，那是她从唇角抹下的红玉灵芝的汁液，清亮的眸子覆上霜雪，李凉脸色苍白，颤声道：“一直以来，我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林筱筱眸光流转，认真道：“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病了。”
“梦游症吗？”李凉拿帕子擦去指尖上的红迹，也抹去嘴角的红汁，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女。
“不，”少女认真地看着木案后的知府大人，缓缓道，“大人得的是分离性身份障碍。”
“呃，什么？？？”李凉怔住，满脸迷惑，像是没听懂。
向来端肃清冷的知府大人，忽然一脸懵比，那茫然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林筱筱忍俊不禁，她揉揉鼻子解释，“你有双重人格。表面上是夜游症，因为你的另一个人格常在晚上出现，所以你会有自己是梦游的错觉。你的身体里确实有另一个人……”
林筱筱一边说，一边绕过台案，走到李凉身边，微微倾身，拍拍“冷御状元郎”的肩膀道，“你不是怪物，只是因为病了。”
童年的创伤让她的身份瓦解，出现了一个新的有暴力倾向的人格，苏度。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也就是那个偶尔跑出去的食人魔头。
那个人格，走上了歪路，成了邪魔，他从始至终都知道李凉的存在，并且鄙夷她在面对霸凌时的软弱和退缩，也气恼她在御前的拒婚和选择。
长久以来，他一直想把李凉这具身体取而代之，但是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彻底抹除李凉。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一直潜伏着，只在夜里出现，让李凉以为自己只是得了夜游症。
在李凉五岁那年，苏度第一次出现，如今李凉二十五岁了，他们已经共处了整整二十载，如今他终于邪术小成。等待着彻底将李凉抹去的时机，等待着月食。
救下李凉，抹去苏度，这是林筱筱留在水雲城的目的之一。再者，就是救下清沅，随他去蜀山拿到流金扇。
林筱筱佯装为李凉把脉，接着又取出耆草和龟壳卜算。做完表面功夫后，少女才把她早就知道的消息向李凉娓娓道来。
听得青年知府一愣一愣的，素来镇定、沉着内敛的知府大人被少女的一席话惊得整个人呆住了，她脸色苍白，瞳孔巨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世间……竟然还有这种怪病！
长久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梦游，可见那个叫苏度的少年隐藏得多么好。近几个月，她才从蛛丝马迹中判断身体中似乎有另一个人存在，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一切，林筱筱自然早就知道，但她除了清沅和小玉，谁都没有告诉。她本是想知会李凉的，可是若不是李凉觉察后自己找上来，她主动告知，难免惹知府大人心生疑窦。好在原著里李凉会在月食之前察觉到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之后筹谋犹不算晚。
“根据你的描述，伽蓝寺的灵符压制了他一段时间，让他清醒的时间变短许多。但是灵符现在不仅无用，反倒染了邪煞凶气，”林筱筱拧眉，“这意味着那家伙变强了。要对付他，有一点儿难，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李凉看着少女认真的脸，她的眼神明亮又坚定，眉头微蹙，一脸真心地帮自己找寻疗愈之法。心中不由得升起信赖和感激。
第一次，有人为她拨开了迷雾，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怪物，而是病了。第一次，这种不安的心绪有人与自己分担，顿时心中微酸，犹如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
李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到心中忽然安稳。
同时，困倦感慢慢浮了上来……
“月食，是苏度最强大的时候，最好在此之前能把他解决掉。”少女凝神，回忆她在原著中看到的内容，想要将他的魂魄从李凉的身体里剥离，也许可以试试喂他喝下离魂汤。
原著中并未提到离魂汤。
在原著中，夏卿卿和九婴、清沅最终查到了剖心妖魔就是“李凉”，接着聪明的原作女主发觉李凉的躯壳下，还隐藏着另一个人——苏度，在不断的剥丝抽茧中，她发觉了双重人格的秘密，但是却没有办法在李凉不死的情况下，将苏度抹除。
夏卿卿对李凉这个女扮男装、造福百姓的状元郎也很钦佩，杀掉这个躯壳的话，李凉也不复存在，她心生一丝犹豫，却因这一点儿犹豫，让苏度找准时机率先使出杀招，清沅为了救她，被剖心而死。清沅的死让夏卿卿大恸，同时坚定了内心，最终刺向了苏度，洞穿了他的心脏。
那也是李凉的心脏……
李凉的神魂和苏度同灭。在原著里，李凉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苏度是怎么出现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中可能存在着另一个人。懵懂之中，这个少时悲苦、勤学善思、志存高远的巾帼女状元便溘然长逝了。
林筱筱读到这个片段时，一口老血差点儿被气出来。她实在受不了这样闪闪发光的奇女子得到这么个结局，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既然现在住在知府府中的是她，她实在忍不住要横插一脚。这些天，她在府中忙得团团转，专门研究了双重人格如何剥离，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最好进行心理干预，出现这个病症主要是童年创伤所致。但是心理干预时间久、疗效慢，月食之前只怕来不及，她只好转头去研究别的妙法。
所幸，这是个玄幻世界，妖魔鬼怪乱飞，奇方妙药自然也有。她在不苦禅师注入她脑中的医典里找到了“酸酸甜甜离魂汤”。似乎……
可以一试。
离魂汤，顾名思义，谁喝谁的魂魄就会离开躯壳，而且数个时辰内都回不去，除非林筱筱施以银针，帮魂魄回归躯壳。
月食之日，是苏度最强大之时，也是原著中他将李凉赶出躯壳、独占这具身体的时刻。如果能在月食之前研制出“离魂汤”，然后诱导苏度喝下去，把他和李凉剥离。之后，再让小玉和九婴把苏度的魂魄控制住，这事也就解决了。
虽然诱导苏度喝下汤药有点儿难，但是有一线希望也得试试。
在林筱筱凝神细思之际，昏昏欲睡的李凉忽然睁开了双眼，精神十足。待看到面前的少女时，眸中闪过一瞬茫然，随即精光流转，弯起一个阴邪的笑。
林筱筱在脑中捋清了思路，回过神来，她亲切地拍拍李凉的肩膀，安慰地笑着说：“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帮我？”苏度挑眉。
帮我什么？
哦……她是说帮李凉。她要帮李凉什么？
少年眼珠一转，拉过少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柔道：“姑娘想怎么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