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灰色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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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妹聊着聊着，气氛便越发显得沉闷而凝重。
她们都是很普通的打工人，每日习惯于为三餐操持，为孩子的学业忙碌，为家庭的柴米油盐而奔波。
当面对无法企及的力量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只会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兴许秦勇之流，对于许多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一直在这个行当，在这个镇上打拼的张桂芳，他所能够展现出来的力量，依旧是强大的。
当众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房间里传来的一阵打闹声，就显得颇为刺耳，却也短暂地冲破了这种越发压抑的气氛。
郝中华起身，将两儿女给带了出来。
“郝帅，你还知道回来！”
当父母大声叫你全名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了，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恐怖规律。
大半个月不见人影的儿子虽然每天都会给家里保平安，但张桂芳显然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虽然她很清楚，在不久的将来，郝帅会和郝靓一样，离开家，离开他们，去往远方求学。
这种离别的愁绪，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底，经历过一回，又要经历过一回，可郝帅却硬生生地把这给提前了。
她的心情本就不好，于是，便更加糟糕了。
儿女们其实很难会理解作为父母的这种心情，他们年轻的心，只是向往远方，向往未来，向往美好的生活，亦或是自由和爱情。
但现在的郝帅理解，非常理解。
尤其是在大姨和小姨都在的情况下，他可不敢去触碰张桂芳的霉头。
“妈，我真的去打工了，还挣着钱了呢！”
“家里还缺你这三瓜两枣的嘛！你妈妈说你，你就乖乖地立正站好，虚心接受批评，别老是想着蒙混过去！”
郝中华很狗腿地轻轻在郝帅的小腿肚上踹了一脚，让他端正态度。
郝帅没反驳，一溜烟地溜进了他的房间。
“好小子，找打！”
这下子可把老郝同志气得不轻，卷起袖子就准备给郝帅来一顿皮带炒肉，正愁没地方撒气呢，没事打打孩子也好。
可没等他付诸实施呢，郝帅手里拎着一套衣服就走了出来，随手塞进了气势汹汹的他的怀里。
“给你的礼物！”
这下给郝中华整不会了。
儿子上回送他礼物，是什么时候来着？
完全没有印象了啊，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这是一套包装的很仔细的西服，外面是特制的那种大号的无纺布西服袋，郝中华抱在怀里，嘴上嘟囔着，“你哪来的钱？”
手却已经很麻利地打开了拉链。
张桂芳三姐妹很快都凑了上来。
她们都是做服装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套西服用料的考究以及设计的精美，再瞧见衣领上挂着的那一大堆的牌牌，就知道这套西服价格不菲，在西善县这边一般是买不到的。
“我真挣着钱了，这衣服就是证据！”
面对四双审视的目光，郝帅心里也有点发虚，但好在先是躲过了一顿“混合双打”，处于暂时安全的状态。
没想到都三十好几的人，临了却是需要担心这样的悲催问题。
“我先试试！”
郝中华咧着嘴笑，全然忘记了他刚刚的狗腿模样，忍不住就拿着衣服去试穿了。
“这衣服多少钱？”
张桂芳则更关心这一点，吊牌上的那个数字，
着实是有点吓人。
“不贵，不贵，打完折才两千多点！”
“你这个败家孩子！”
张桂芳重重地在郝帅肩膀上拍了好几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又是心疼，心疼这钱，心疼儿子大夏天打工的苦，又是感动，一不小心，儿子就已经长大了。
两千多，是她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你爸他是那个穿两千多的衣服的命嘛！”
刚刚喜滋滋地从房间里出来的郝中华，心口被狠狠地扎了一刀，来自他的老婆。
张桂芝和张桂兰都不由地笑出了声。
在这个大家伙还都紧巴巴地过日子的时候，的确没什么人会拿一个月的工资去买一件平常不怎么穿的衣服，但这话，却实在是太“秋风扫落叶”了。
“老爸真帅！”
郝靓是第一个给予郝中华正面回应的。
“论眼光，还得是我的宝贝闺女！”
他满面红光地系上了胸前的扣子，双脚保持不动，身子转来转去，能看出来他的喜欢。
“爸，这是我送你的，不是老姐送你的！”
“是啊？那又怎么了？”
“是我眼光好！”
“你姐姐的眼光比你好！”
“那你把衣服扒下来，我不想送给你了！”
“还能退不？”
“退不了，-我从沪市带回来的，早过了退换的时间了！”
“那你走一边去，等会儿我们再好好处置你离家出走的事情！什么玩意儿，才挣了几个钱就大手大脚的，今天还是得好好教训你一下，让你长长记性！”
在张桂芳蹙眉的时候，郝中华很快就站定了位置，家里的大小王，他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退不了了？”她看着郝帅。
“真退不了了，妈！”
“那就让你爸留着穿吧，这么些年了，他也没件像样的衣服！”
自家事只有自家知道，2000块对于郝家来说，其实并不算大钱，但一辈子习惯了节省，该花销的时候，他们是一定舍得的，例如宴请郝帅的高中老师们，不该花销的，他们都是恨不得一块掰成两块来花的。
郝中华为数不多的西服，还是他和张桂芳结婚时候穿的那套深灰色西服。
郝帅对这套西服印象很深。
领子很大，有点松松垮垮的，设计上也很老套，郝中华没穿过几次，可这套西服一直都很好地被他们所保存着，十几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过去了，仍旧很新，也许是舍不得，也许是有一些特别的记忆赋予它了不同的意义。
“这孩子，真是乱花钱！”
张桂芳拍了板，郝中华便知道这套西服算是真的就属于它了。
不得不说，郝帅在选尺码的时候是用了心的，这套衣服穿在郝中华的身上，的确是称得上一身帅的。
郝中华年轻的时候，是称得上一声俊后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