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把你的心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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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前两天，刘大民和刘二民要去李家畔闹老醮。

最近，诸事缠身，刘大民本来是不打算赶这个热闹的，但是，实在是不好薄二民丈人的面子，乡下人的规矩不好破，不去就会得罪一庄子的人，尤其李家和刘家结了亲，就更得罪不起了。另外，刘大民也看到了，孙老总派团丁追打围寨子群众的行为，给北川的农民心理上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有些农会完全瘫痪了，会长们被吓破了胆，撂挑子。大量的农民也觉得红军靠不住，一阵风来一阵风去，害怕跟紧了会招来灾祸，刘大民想借着这个机会做一些说服工作，只得把他真正放不下心的事往后推。寨里的人给他透露，刘满喝醉了酒，说了些让人震惊的话，把给安定县、瓦窑堡呈报公文的内容泄露了出去，孙老总非常生气，等刘满酒醒后，不光将刘满骂得鼻子滴血，还叫团丁把刘满打了十军棍，赶刘满下山。刘满知道自己闯祸了，死活不敢下寨子，后来，何天章和老二梁等一些财主说情，孙老总才松了口。刘大民急忙把情况给尚文，灵娃说了，并让尚文密切注意天祉园寨里的动向，提早通知安定，瓦窑堡方向的交通员，如果这两个方面的敌人向蟠龙运动，立即向王强报告。

尚文十分担忧：“一个老鼠坏一锅汤，这个人不除，会把整个事情搞砸的。”

刘大民说：“和王强商量一下，看咋解决。”

“他在寨子里钻着，没有机会下手，恐怕还得一点时间。”

刘大民走时，把配给他的枪交给王灵娃：“事情你也晓得了，最近就住在街里，不要回村里去。实在不行，到你舅家里躲避上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

王灵娃非常内疚，自己的轻率决定，给组织带来这样严重的不良后果。她说：“我舅不在家，躲到他家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枪我留下，万一他们来了，我先把自个打死。这个事情弄得非死人不可。我原来想让刘满死，没想到他抢在咱们前头跑进了寨子。大民你放心，我死了，这根线就断了，他孙老总抓旁人没有道理。”

刘大民非常难过，光想着刘满有可怜的一面，没想到这人长了副黑心肠，连自己的婆姨也会出卖。他说：“不能走这条路。把枪还给我。给你枪是为了让你防身，不是往死里打自己。”他要回了枪，“车到山前会有路的，不要轻举妄动，要相信组织！”

灵娃说：“没事，你走吧，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来不了。”

刘二民不知道刘大民有这么多心事，一路上高高兴兴地扯着步子往前走。他急着要见他的未婚妻，过几天缠绵的日子。刘大民说：“你走慢些行不行，鬼撵着哩？”

“早些到了，有羊肉剁荞面。”

“你丈人给你说的？”

“杏花给我捎话了，说人家后晌要迎神，不敢去迟了。”

刘大民说：“干脆，你去替我当伞头。”

“那咋行？我又不会唱。”刘二民说，“有甚当紧事，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刘大民说：“你就晓得关心你婆姨。听团里人说，刘满写了个公函，让安定县里来人抓王灵娃。他给孙老总说王灵娃是蟠龙的***。”

刘二民站定了脚：“刘满心瞎了？”

“你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思唱秧歌？”

刘二民沉默了。他晓得刘大民关心的都是大事，也估计得来王灵娃被抓走会意味些什么。他与灵娃曾经是一对不成功的恋人，是他不好，在一个女人已经滴血的心上又踩了一脚，为这事他悔恨过许多时间，还好，灵娃出去后，变得比以前坚强了，改变了对刘二民的依恋，才使刘二民从精神上得到解脱，良心上得到些许地安慰。现在，当刘大民说出这个事实时，他还是难以接受，可是，已经迟了，现在怪刘满也与事无补。他对刘大民说，要想个办法救王灵娃。

刘大民说：“正在想法子。我估计，能救得了刘三民，大概也能救王灵娃。不管是安定县还是瓦窑堡，离咱们这里还远，只要他们上了路，能有机会的。孙老总这个人太贼了，是要借刀杀人哩。”

刘二民说：“红军来了趟蟠龙，也不说捎带着把天祉园打下来。寨子打下来，天下就太平了。”

“红军的能力有限，他们去寨子周围侦查过，地势太险要，会带来大量的伤亡。也去谈了一回，让孙老总下山，可孙老总不松口。当然，红军有大炮也行，几炮就轰开了，可惜，红军没有炮。红军不打寨子是明智之举。”

“照你这么说，老百姓只能这么忍受着？”刘二民说，“如果那样话，你也别忙了，有甚用处？”

刘大民说：“咋能没用？没用的话，孙老总就不需要整修寨子，他是害怕才钻进寨里的，这说明我们的努力起了作用，蟠龙川的穷人力量大了。得想个办法，把老怂困在寨子里，叫他动弹不得！”

“有点道理。”刘二民说。

刘大民说：“就这么个情况，你看我现在有甚心思闹秧歌，你能不能替我一下？”

二民说：“我不会唱嘛。”

“你不会说话？”

“说话谁不会！”

“说好话，说人家爱听的话。”

“差不多吧。”

“那就好，”刘大民说，“唱秧歌就是说好话，调子就那么几个，把你想说的好话唱出来就成。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教你。”

“试试。”刘二民有些心动，心想要是有这个本事，在李家畔人面前显摆显摆，不光是件光彩的事，也能彻底雪耻人家对他以往的看法。

刘大民说，唱秧歌不难，最大的特点就是“看人下菜”。有本事的伞头张口就来，本事小点的，让锣鼓家什多敲一会，心里编好了词再唱。扭秧歌最复杂的就是转院子、拜年。比如你进人家院子前，看见人家门口有石狮子守门，基本上可以肯定这是家有钱人，就可以从石狮子起头：门前的石狮子真威风，这是一户大户人，人丁兴旺家风好，事事如意享太平。如果家里挂灯笼，你就可以唱：进了院子仔细看，堖畔上压根灯笼杆，风刮灯笼嘟噜噜转，祖祖辈辈出大官。假如你走进穷人家，可以唱：这是一户好人家，男人勤快女持家，一年四季勤劳作，好日子一年比一年强。遇上二流子人家，你也可以唱个让他满意的词：自古老人们说得好，拔了穷根栽富根，这户人家志气大，红火的日子就要来到。唱秧歌没有定数，除了迎神、拜庙要唱夸赞神仙的唱词外，其他时候，想唱什么都行，唱上一阵就摸出门道了。好比这一家人实在是没有甚特点，可猪圈牛圈总会有的，你就可以唱：进院前看见猪圈窑，肥猪拱门财神到，秧歌队给你来拜年，牛羊满圈人康健。只要你唱熟了，就可以变通。逢年过节，人都想听个好话，吉利话，你可以编上十几句，记在心里，就不会出岔子。

刘二民很感兴趣。扭秧歌他并不陌生，他跟着刘大民扭过许多回秧歌，知道里头的各种规矩，只是没有上场子当过伞头。他有些蠢蠢欲动。

刘大民说：“咱们一边走，你就一边唱。比如，前边有一棵树，你现在编这棵树的秧歌词。”

刘二民想了想唱道：“一棵柳树八个杈，根深叶茂长得好，兄弟们好比柳树杈……下来咋唱？我接不下去了。”

刘大民接着唱：“同心合力把家发。这个词对你难了点，不管咋样，最后一定要落在好话上。再来。”

“门前有条雷公河，大路宽来柳树多，鸡叫狗咬娃娃闹，日子过得真红火！”

“好，”刘大民一边称赞一边鼓励：“好着哩，就这个唱法，你接着往下编。回头秧歌队开了场，我领着你转上几圈，唱上几句，你就接着往下唱。唱不下去了，我接替你。两天下来就出师了。”

“行。”刘二民兴致大发，一路上见什么编什么词，有些词编的不好，不押韵，不合辙，刘大民及时给予纠正，不押韵也不要紧，主要是唱着上口。还好，刘二民虽然不识字，但记性好，有悟性，没多久，就能唱出十多首秧歌词来。刘大民感到非常宽慰，如果刘二民能接手这个活，往后最少能给他腾出一些时间来，叫他干组织里的事情。

两人一路上唱着，赶后半晌时到了李家畔，刘二民迫不及待地想在李杏花面前露一手，下午饭后，自告奋勇地领着秧歌队去庙里拜庙请神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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