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黎明前双子】此去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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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束猩红的强光从帝林的眼眶中迸发而出，那炽烈的视线仿佛能让食人魔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它们不敢上前。

从护送夕尔离开到参加战斗过了多久？她不记得。她现在只能感觉到刺鼻的臭味在肌肤上蔓延渗透，那是她和魔物的血。

这期间，她拧断了十二只食人魔的脖颈——它们最大的弱点就是脊椎和心脏，食人魔是没有大脑的——这让她很是兴奋。

因为沼妖的皮肤有腐蚀毒素，所以帝林从没和它们正面交手。她一直游走在房屋屋顶和树丛，利用自己的敏捷窜上窜下。

夕尔走后，她又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快速取出另外一幅武装——一对护肘，两只轻量级的肩甲，以及一双深黑色的虎指。

“一个好的猎人总是会为自己准备恰当的武器。”她忽然想起沃尔特的调侃，这个平日里不三不四的烂人，拳头倒是挺硬。

所以与之相对，帝林也为她打造两对虎指。银色的用作白天的狩猎，而黑色的则用于夜晚的暗杀，魔物也是需要暗杀的。

只听见几声如枪械上膛的咔嚓声响起，帝林的两只手掌在灿烂阳光下被漆黑色的手套笼罩，隐匿在深邃黑暗的杀意之中。

那是较上一副沉重许多的虎指，流线型的身躯，如鹰喙般的弧度让人心惊。但这份携带杀意的既视感，却被帝林头上和裙下冒出的猫耳和尾巴冲淡，变成衬托少女美貌的装饰。她神情如雪，心中残存的软弱也被金属的冰冷触感驱散，她狂妄不羁。

这种奇异的美感，让魔物分不清帝林到底是一头蛰伏待发的雌狮，还是只温顺可爱的小猫，它们除了伺机毫无还手之力。

而这个时候帝林已经握拳，虎指指肚处的刀刃被她攥在手心，十八年来，有无数的魔物惨死在她这双不甚宽大的手掌里。

帝林喘着粗气，尽量不让魔物看出她的疲惫。接着手掌一紧，虎指内部的某处机关也随之启动。只听见数道细线拉扯的声音缓缓弹奏着金属的音符。帝林的两只手臂上，肩部的护甲和肘间的护肘之间，再度出现了两条银色的细线，那是她的蛛网。

而她，则是一只善于吐丝的小猫。确认虎指运作正常，帝林也不再按兵不动。她忽然又成为了令魔物胆寒的冷血的屠夫。

在她体外的银索，有点像是某些生物特有的外骨骼。帝林手中的虎指和两肩上的盔甲通过那条银线，连接成了六点一线。

阴暗的光晕盘踞在帝林的两臂之上，配合着少女眼眸中盛开的红色，一股怖人的冰冷杀意自她的举手投足间磅礴地展开。

踢开脚下猎影狼的尸体——那是种毛发如影般狡黠的生物——帝林像是杀红了眼，钩爪被她当做捕鼠器一般抓取着魔物。

只见两根指头大小的银索如毒蛇急速飞出，咬在两只哥布林的臂肘间。因为钩爪上同样附有变量系魔法，“固定”的缘故。

哥布林除了砍下自己的肢体，或帝林主动解除，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卸下它。它们最终的处境，要么断肢，要么黄泉再会。

只听说时迟那时快，被抓取的哥布林便被少女的怪力拉扯而去。她像是在接皮球一样，双手深陷进哥布林的头皮，然后轻松将其挤爆。在后排跃跃欲试的魔物，一见这等血腥之景顿时乱作一团，甚至有些还不顾前方的战友便将手中刀刃丢掷而出。

这只哥布林的举动无疑带动了所有的同伙，一时间，箭雨如狂风骤澜般倾泻在中央广场。它们总归是还有点正常人智商。

但对于拥有赋形的帝林来说，这种举动无疑是在给自己送葬。手中拥有武器，起码还能与她拼死一搏，这算是莽夫之举。

可一旦手无寸铁，那么击杀这些魔物对她来说，简直比杀鸡还要简单，帝林不禁噗嗤一声露出微笑，笑容比厉鬼都恐怖。

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中，帝林像进行舞蹈一般淡定安然。她举起几具魔物的尸体，在草坪上步伐如电，疾行闪躲来去无踪。

然而就在帝林准备再度冲进兽群之时，魔物的包围圈却也再次凌乱。与此同时，数十只手举长矛的哥布林从人墙后钻了出来，他们手中的长矛足有两倍帝林的身高，这些拿矛的哥布林也比刚才的炮灰要强壮许多，怕是魔物中所谓的精英敢死队罢。

「切，终于肯动脑子避开我了吗？」帝林吐掉嘴里还残留着的刀刃碎片啧嘴道。不待她把话说完，那几十个持枪的哥布林便不约而同地举起长矛，朝着她刺了过来。十几只漆黑的长枪同时以帝林为目标挥舞如蛇，仿佛要把她刺成马蜂窝万劫不复。

但面对奇袭，帝林临危不惧地原地起跳。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她来说并不算是奇袭。但她手中的虎指还是快速地变形展开，瞄准不远的半空发射出去。几乎是在帝林起跳的同时，无数杆长枪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尖锐而刺耳。

「呜嗷！」然而在空中，失去借力点的帝林无疑是个活靶子，魔物们再怎么愚钝也不会任由她使用虎指的飞爪进行移动。

只见这些哥布林宛如训练有素地排列整齐，它们一齐举起长枪，在不到一个呼吸的瞬间，对准空中的少女直捣花心而去。

这时，刚才发射出去的钩爪砰的一声镶嵌在了某个建筑之上，然而帝林想要通过它来移动，却还是太晚了，长枪比她快。

魔物做出的临场反应，就连帝林也不由出惊讶的表情，虽然就那么一瞬，但她脸上的惊愕便迅速融化在她冰冷的笑意里。

「砰！」无风日下，只听见一声嗤响，舞在半空的帝林张开双手，她将手掌朝向下方，仿佛要释放一招失传已久的掌法。

电光火石间，深黑色的虎指竟然迸发出两束肉眼可见，气势磅礴的气流。宛若飓风的气流震得那些斜刺而上的长枪一软。

借助着这个细微的变化，帝林优雅地踩上一杆长枪的枪尖，然后握紧虎指在空中扬长而去，毕竟另一端的虎指已然固定。

这道气流便是工匠藏在虎指中机关之一，「停云」。在设计之初虎指便被理解为可以利用使用者关节的活动来提供能量。

也就是说，戴上虎指之后。使用者的身体活动越频繁，那么虎指可以使用的能量也就越大。简而言之的含义，就是这双手套可以通过使用者的移动来进行蓄能，能量会通过银索在肩甲处的齿轮结构中储存，最后再经由佩戴者的手势一气爆发出去。

帝林便是启动了这个装置逃过一劫，蓄能到最大值的停云甚至能弹开飞速袭来的弓箭，所以用来在空中辅助移动更是没有什么问题。而就在一众魔物还惊愕于帝林像天兵一样，随意地舞动于战场中只时。帝林已经轻巧落在一只食人魔的肩膀上边。

它还没看清她是如何逃脱，可是，既然帝林已经站了在它的肩膀上，这也将代表着，他不再需要知道刚才发生了些什么。

「还有九百零二只。」帝林拉起钢丝圈套住食人魔的脖颈，随后，她轻盈落地，与之一同坠下的，还有一地的鲜血头颅。

帝林潇洒地甩手，怖人的微笑不自然地展开。虽然她现在做的只是拖延时间，让真正的援军前来剿灭这些下等生物而已。

不过若是有人让她一人杀光魔物全军，估计现在的帝林也会一口答应吧？她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能手刃己所厌弃之物。

野兽的血在帝林娇小的身躯上沸腾着，狂暴着。在战斗过程中她其实也受了些轻伤，那多半是魔物的爪痕和破碎的牙印。

但帝林不会抱怨，更不会灰心。因为此刻的她，乃是这片战场的明星，瞧啊，那些魔物怕她，纵使它们的数量成千上百。

它们一见到帝林做出任何动作——不管这个举动是撩开额前的乱发，还是扶在膝盖上休息——就害怕地举起长枪和大盾。

“就这点胆子也敢进攻地神？”猎人不禁挑眉，她只身拦住庄园的大门已有十数分钟，期间凡是有魔物来犯，都死无葬身。

「来啊，你们一起上啊。有多少来多少，我会照单全收，还是说你们不敢？」帝林马步侧身，摆出格斗的准备姿势呐喊。

凭她三年来的狩猎经历，帝林知道魔物中存在听得懂人话——她说的是西林语——的家伙，所以这番话也不算对牛弹琴。

可就在她目睹魔物群中产生骚动，有些甚至萌生退意，朝后方撤退，已经不再对自己和庄园产生威胁之时，变数诞生了。

或者说，变数一直存在，只是帝林精于杀戮没有注意到而已。她只有十八岁，还太年轻。作战方式也是死脑筋地硬碰硬。

「什么？！」察觉到异变，帝林讶异回头望向身后，心中不由一惊。因为她的脚踝被什么物体给紧紧地攫住，无法动弹。

而此刻在帝林的面前。之前十几只持矛的枪兵，本来还忌惮于她杀伐的恐怖，不敢擅自靠近。如今却挺气胸膛瞄准向她的方位，橡木或是铁制的长枪被他们单手扛在肩膀，附有斑斑锈迹的枪尖在阳下熠熠生辉，接着便顷刻开始曲臂伸腰准备投掷。

那一霎那间，十几杆长枪破空划过，直朝帝林被食人魔攫住，无法防御的上半身袭来。等到帝林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她终于明白了。只见帝林背后，之前那只被她绞杀的食人魔，尽管头颅已经被快手切割而下，但是身体却仍然能够活动。

食人魔粗糙的大手像是鳄鱼的咬合，死死抓住猎人的腿不肯放开。而那只落下的硕大头颅，视线则刚好可以和帝林对视。

它翻白的瞳孔流露出死不瞑目的杀意，像是要帝林碎尸万段一般带给她一阵悸然之感。被牵制的帝林也难得地汗毛直立。

「为什么？你明明死了才对。」猎人回眸冷汗直下。而这一切却被那颗丑陋的头颅尽收眼底，它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笑意。

可是，不待帝林提腿挣脱，在她一旁另外一只死去的食人魔也动了。帝林忘记了这是第几只，但她能肯定不是最后一只。

「在敌人面前被吓到无法行动可是大忌。」回想起片刻前的狂妄，帝林只觉得非常的无奈和讽刺，她竟然也产生了恐惧。

与帝林娇小的身体对比，身高四旗的食人魔就像钟塔的塔楼一般巍峨巨大，只见无头的食人魔仿佛死而复生，竟然缓慢地撑地仰身，直起了身子。它被不知名的推力引向帝林的方向开始了倾倒，和泰山压顶别无二样，顷刻就将帝林给掩埋在身下。

帝林甚至来不及挣扎，食人魔浓烈的体臭便扑面而来。「不——！夕尔。」在丧失自由的瞬间，帝林喊出了妹妹的名字。

她和夕尔是双胞胎，都说双生子彼此心有灵犀，这点从她们遇到危险时会互相想起对面的名字也可见一斑，帝林深爱她。

「砰！」可名字不是咒语不是恶魔的真名。帝林临危前的呢喃一语并不能改变她被食人魔压倒的事实，它们真是臭死了。

拥有四旗身高的食人魔体重，起码是正常人的六倍左右。虽然远远达不到一步撼动城池的程度，但让它自由落体震撼一下周遭大地还是可以做到。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帝林被食人魔长满肉疣的胸口碾压，她的半个身子近乎完全地被巨人给覆盖。

帝林能感觉到她的肋骨在这重压下断了几根，尽管赋形开启后能大幅增强摸人的体能和伤口的自愈能力。但她太年轻，赋形的许多能力也未被开发出来，所以受伤是必然现象。不过好在灵将能让她暂时忘记痛苦，帝林的心跳加速，勉强没有大碍。

食人魔颈部的动脉不断地向外界喷洒脏臭的血液，鲜血浸湿了她娇柔的身体，一身黑衣也这样被生命的流逝给越染越红。

「咳咳咳，咳咳咳咳——！不妙，失算了，得赶紧，把脚拔出来。」失算了，该死，原来它们刚才在装怂，我太大意了。

她的口中咳出血迹怕是伤到了内脏，但帝林双手却依旧绷紧如弦，像壁虎一样撑在草坪上，努力为自己争取呼吸的空隙。

惧怕未知和不确定的事情，几乎是世界大陆上所有智慧生物都会面临的难题。死亡，以及确定死亡的东西竟然活了过来。

这无疑会让每个理智的人不可思议。数年来，她所击杀的魔物都是斩头即死，碎心而卒，无一例外。而这次却出了异数。

明明在之前无数次的猎杀中，食人魔只需要砍下头颅便会立即丧生，但魔物现在为什么会在失去脑袋之后还能够活动？

无法理解，而战场上的敌人也不会给她思考的时间。长枪如雨点倾坠而下，帝林却只能以比蜗牛迅速上几分的速度攀爬。

无论她怎么用力拉扯自己的身体，帝林也只将双臂挣扎出尸体的重负。她右肩上的肩甲甚至被压得错位，恐怕无法再继续使用。帝林的脚踝也被卡在尸体之下扭曲变形，模糊的痛感告诉她那里已经臼崴痉挛。而最糟糕的还得算，肋骨插进了肺里。

唯一让帝林宽心的，是那两只食人魔在经过一连串动作后好像已经死透没有再对她发起攻击，帝林所幸能勉强扛住重压。

在帝林红眸中，赋形带来的反应力提升，使得那一束束降下的长矛显得非常缓慢也十分清晰。她几乎能数清它们有几根。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面对可能眷顾又可能抛弃她的死神拥抱，冷静而惶恐地宁静等待。是自己太轻敌，还是自己太弱呢？

连感慨的时间都没有，战场上的形势边发生了逆转，要论智慧和实力，毫无疑问是帝林占优。她进退有度，并且把一切已知的物品都考虑在战斗之中。利用庄园的建筑快速位移，利用魔物的恐惧把它们震慑在栅栏的废墟里，谁还能比她做得更好？

她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不知道——食人魔即使失去头颅也能够活动的这一未知——人们好像都对未知的不抱有尊敬呢。

「真是太丢脸了，艾丽莎。还有夕尔，咳咳咳咳。」帝林低下头，还有一个呼吸的瞬间，长矛便会刺穿她的脸颊与身体。

她准备用双手护住面庞，这样起码死的时候不会破相。可话说回来，为什么她得承受死亡的痛苦，和离开亲人的哀伤？

「为了挽回尊严，我怎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死在魔物的手里？」帝林握紧拳发出怒吼，她视那些魔物的长枪如无物抬头。

但是，就在一刹那间。正准备萎缩着等死的猎人，却突然爆发出一股血性，那是战士对自己尊严的维护，与命运的抗争。

赋形被帝林的意志给提升到最强水平。在那双红得发紫的眼眸里，所有长枪的飞行轨迹被她判断得一览无遗，深谙于心。

既然双手还能够活动，那么就还拥有战斗的能力。更别提魔人在百年前是多么辉煌的种族，死于魔物怕会给人笑掉大牙。

帝林猛地伸出右手，有力的臂膀僵直在空中——有一枚标枪袭来——竟然生猛地抓住一根被全力抛来的长矛，势如破竹。

长矛的枪尖被右手阻挡，离她的脸就差不到一根头发的距离，可帝林却还是连眼睛都不眨，死死地盯住朝她飞来的枪雨。

与此同时，帝林的左手也没有闲着，左手掌上的虎指将钩爪发射而出，附有「固定」魔法的钩爪在赋形的帮助下精准地抓取到长矛的枪身。她猛地一挥，虎指上的链条带着那根被擒拿的长枪，竟然扰乱了其他长矛的飞行路线，这也算她扳回一城。

打头的长枪，都是瞄着帝林重要器官发射而来的致命一击。若是让它们就刺中，那么帝林一定必死无疑，所以优先处理。

可惊人的是，帝林在面临死亡时却依然是那么冷静，她沉着出手抓取另一只朝她面门袭来的长枪。接着左手虎指发射钩爪，将几只可能造成致命伤的长矛打乱，从而精准地在枪雨之中存活。从小到大，她的应变处理能力都很不错，这令她自豪。

不过，即便帝林做出的反应已经可以称之为完美，但她终究没有能力防御下所有的长枪，只有活着才有继续战斗的能力。

被打乱飞行轨迹的长矛，虽然插在离她不远的草坪或者食人魔的肿瘤上，但是仍有几只刺进了她的身体，痛得令她晕厥。

猎人的香肩不幸被刺穿，左手臂则又一次拦下朝她脸袭来的长矛，但随后，便被锋利的刃矢给划破，鲜血汩汩流于脸上。

剧痛撕裂着帝林的心，不过没有关系她不在乎。只要夕尔没事就好，只要自己还能战斗就好，活着，否则一切都是扯淡。

帝林在心里不断的呐喊，给自己打气。「咳咳咳，这下可真的玩脱了。这该怪我自己太逞强吗？夕尔？果然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像疯了一样，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啊。」不论她再怎么拼命，力气该用光还是用光了，被食人魔尸体摧残后的自己。

已痛得连拔下身上的长矛都无法做到，她一头栽倒在草坪，大口地呼吸着充沛血腥味的空气，除此之外她还能乞求什么？

而离她不远，那只才缓缓爬起身的食人魔提着巨木和狼牙棒走了过来。在它身后，还有着百数以上的哥布林也呲牙咧嘴的朝着帝林靠了过来。那食人魔显然对帝林的存在非常的忌惮，不过看到她身上被长矛刺穿后，杀心也渐渐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比她整个人都还要粗的木棒在他手里挥舞，似乎在渴求什么的洗礼。帝林知道它们渴望血，魔物最喜欢用猎物鲜血沐浴。

「对不起，夕尔。」她软趴趴地看着沼泽食人魔朝着自己的脑袋将木棒挥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吐出一句肺腑之言。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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