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十又二分之九节 孤高者不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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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不是他双手秉持着，由蓝色水晶构筑的大剑屹立杀阵，以及浅蓝铠甲上斑驳未干的血渍，和脚下无数东征军的尸体。
估计谁也不敢妄想：便是他挥出那藐视天地的剑气痛击龙王。他这么瘦弱这么狼狈，有什么资格站在魔王脚边趾高气扬？
「我说，你相信传说吗？」
青年拼命握剑稳住脱力身体，保持平衡对他而言似乎难比登天，膝盖在弯曲又挺直后咳出一口老血，语气还是那么倔强。
——“相信”。
——“当然，我也是”。
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平坦地域的朔风刮散。但达尔斯听见了。它凝望弱不禁风随时可能倒下的勇者，没有刻意声张。
祗需轻叹便能引发地震，以青年此刻的虚弱体魄，怕是没办法在天崩地裂中支撑多久罢？
独自一人抵挡整个魔族大军，阻止它们前进——尽管只捍卫一个小时——并且杀光所有的步兵和飞龙骑，最后直面总帅。
这样的故事，写在故事书里也让人觉得太过虚假。可要是最终结局，是勇者斩杀魔王流传出去，应该会真的成为传说吧。
当然，就算没有杀死达尔斯，光凭一夫当关，千万人莫开的阵势，就足够成为史诗，被后世歌德者与吟游诗人朗诵赞美。
「我……」
不知为何，翼神竟有些小激动，他想让传说成为现实。在以往，他所到之处见敌必杀，遇争必赢，好像成为不败的神话。
然而今日，却出现一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覆灭魔族大军，尤其在精疲力尽后，还斩断龙王手臂最终保持伟岸的英姿。
此“人”，在达尔斯不败神话的扉页，提前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么，在勇者还维持着胜者光辉时，达尔斯愿意聆听：这位自称并非勇者，却践行勇者才会干的蠢事，他的目标是什么？
「曾经，信。」达尔斯低沉道，大地也再次颤栗几分，「不灭瞳的先祖，都说安德亚该死，魔人才是米斯特拉的主宰。」
「是吗？哈哈哈哈！那真是太巧了，我也不信呀。啊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不过后面那句话我可不赞同哦。」
青年的嘴角狰狞微笑，好像不笑他就会死一样。但因为身体负荷过于严重回光返照，他煎熬地咳出黑血，模样甚是凄厉。
「那你为何还要站着？」龙王俯视青年说，语气平静得像在与友人闲聊，手边还盛放着下午茶，美中不足是略微苦了点。
「这个嘛？因为我很讨厌传说啊，要是我倒下的话，就没办法唾弃它了。」勇者暂停咳嗽，眼眸骤然流露出愤懑的神色。
他的目光刺穿浓烟，化身箭矢，和达尔斯的金眸碰撞，连成一条闪电状的轨迹。
——“讨厌传说，和你保持站立又有什么关系呢？憎恶死亡，又为什么要屠杀魔人军队呢？”
「可你本身就是一个传说。」达尔斯叹了口气，天上的太阳也为之害怕逃远，「这些就是你的战果。」他指向遍地狼藉。
「正因如此，我不仅痛恨传说也厌恶我自己。死在战场是我唯一的解脱罢？」青年再次舒展笑容，鲜血模糊了他的杀意。
嘴角处的嫣红被一抹微笑扭曲，继而拐出诡异荒谬的弧度，嘴缝几乎要裂开到耳根，青年的笑脸便是这般混沌不可形容。
——“因为他对传说真的很反感啊，或者说是憎恶还有不甘吧？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去相信，黎明到来会有好事发生。”
「我讨厌凡间利用传说编织出的虚假美妙，我讨厌为了理想，不顾一切追逐传说的废物勇者们啊，不，与其说是讨厌。」
青年喝出与他体形不相符合的惊天音量，他也许忘记虚弱的身体，蓄力拔起插在地表的水晶大剑，虚指向天，目空一切：
「不如说是屈辱吧？但可笑的是，我如今完成的却是阴魂不散的神迹。独战魔族，讨伐龙王，到头来我奋斗的一切——居然都是我仇恨并逃避面对的劣行。你是龙王，我来问你，现在我他妈的除了站着指天骂娘，还能做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声嘶力竭，剑寒如雪。
那一刻，达尔斯认为，下一秒自己就会惨死在勇者费力拔起的深蓝大剑。祗是可悲可叹的，青年没有能力坚持到下一秒。
他孱弱的身体临近崩溃，无力到单手甚至不能再握紧一把剑，哪怕他很想享受仗剑天涯释放威压，但生命却不允许挥霍。
勇者持剑，一头栽倒在尸骸的海洋。
达尔斯沉默，轻轻扇动单翅龙翼，带来席卷天穹的龙卷。转瞬间，高原豁然开朗，「你可以打倒我，或者，被我打倒。」
硕大的红土要塞，如今只剩下一龙一人，慢上遍野的血肉和兵铠，以及一把水晶利剑。「我是不是该说谢谢，哑巴龙？」
血泊中的青年喃喃道，不过这次他并没能说出口，而是在心头默念，嘴角因为某种愉悦而邪恶的情绪，依然留存着微笑。
浓烟散去，柳暗花明，再也没有碍眼的尘埃阻挡两人的视线。尽管烟消云散，可达尔斯依旧看不穿青年内心，他的想法。
他看不懂勇者意犹未尽，却又一成不变的怪异笑容。
他是在嘲笑，还是感到满足呢？
嘛，都不重要了。
「吼——！」说着，达尔斯仰天长啸，眼眸大放金光，准备为不知伟大还是渺小的勇者，赐予体面的致命一击为他殉葬。
——“为了前往恕瑞拉的同胞？”
剧烈的石块崩解，宛若万马奔腾更如天雷轰顶，激昂响彻，于达尔斯的上下颚酝酿，吐息出丝毫不逊于灵脉回廊的能量。
一束白光从他口腔迸发，组成他皮肤与肌体的钻和矿石，不约而同齐齐闪烁起令人惊心动魄的光芒，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霎那间，帕尔高原上仿佛有数万个太阳暨合照耀，整个蔚蓝天际，都被笼罩在毁灭的白亮里。这就是达尔斯做出的回应。
——“是啊，为了前往恕瑞拉的同胞。”
「真美啊，千万个阿塔玛的光，月盈看到了……一定会喜欢吧。这可是只在传说中才有的，龙王达尔斯的全力一击啊。」
黑发青年用水晶剑挡在眼前，神情严肃得义无反顾，终于不再邪笑。
正如他所说的，无数个宝石和钻脉叠加折射出的光芒，真的很美。如果龙王的身躯没有残缺，一定能列入七大奇迹之列。
「不过看样子，也只是我想得美罢了。他奶奶的，传说中的败类总是在不想要的时候靠谱。这个龙王，是真他妈的强。」
勇者借助水晶过滤，勉强辨清远处化身洁白与寂灭的龙王呓语道。
他害怕了，两人都是。
他看的见，有一股庞大到近乎无限的能量，正在龙王喉部聚集，并且马上就要自那尊镶满无数钻石的翼神嘴中喷涌肆虐。
经过数以千记的钻石棱面折射，毁灭光束还具备有恐怖的温度，连大地也被灼烧地成了地狱，红土像真正的血一样流淌。
勇者的衣物烧毁为灰烬，只剩下被水晶包裹的身体，像一枚被慢火焖烧的煮鸡蛋。
「一切就靠你了，代灵·拉莫斯，有神力的话，最好全给我用出来。」
他松开被灼烧得发烫的剑柄，嘴里吐露珠玑然后丧失意识，龙王释放出的恐怖高温，已将他身下的尸体融化成缕缕青烟。
「咔嚓嚓——！」
不过，就在高温即将吞噬青年所在之际，那柄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水晶剑亮了。
蓝色的水晶，好像活物，从剑柄处的一个光点蔓延出无数的分身，如苔藓般占据勇者身躯。
不停生长的透明物质仿佛一场海啸，迅速并严格地覆盖所有能用肉眼看见的事物，防御白火。
它覆盖剑阵，掩埋尸体，甚至连高原的红土也不放过，像癌细胞似得在帕尔高原扩散开来。
刹那间，水晶形成以剑柄为核心的一轮满月，浅色蓝晕经过数量的堆砌无比深沉。达尔斯也注意到那块水晶形成的圆盾。
他没有迟疑，也无法犹豫，干脆将深蓝的圆心当作靶子，口中龙息对准靶心，恢宏而去，磅礴而去。
「吼——！」
几乎与此同时，一面巨大的水晶城墙森然如一道铁幕，陡然横亘在勇者和湮灭的龙息之间，挡下了死光带来的末世湮灭。
——“螳臂当车？”
「Boom！」
说是挡下，不如形容为同归于尽。龙息轰碎城墙，恐怖能量带着无法想像的高温，轻易穿透，没有丝毫地停留勇往直前。
——“不，是黄雀在后。”
可是，无尽龙息在穿过城墙以后，就消失了，连一缕余烟都未曾留下。
「嗯？」
达尔斯诧异万分地望向对面，那赫然浮现的蓝色巨像，让他生平首次对绝对的视力产生怀疑。那尊圣像，竟比它更巨大。
因为在翼神前方不远——那栋水晶城墙的后方——出现了一位体型相近的蓝色怪物，不成人形，更无人性，漠然伫立着。
——代灵·水晶国王。
※以下内容为额外注解，看与不看都不会影响此书整体剧情，只为延伸世界观所示。
注①：“恕瑞拉”，即月亮之意，魔人族认为生命死后会被拥入月亮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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