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九节 苏醒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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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头撞到酒瓶了，痛痛痛，得亏我脸皮厚才侥幸没死吗……刚才一闪而过的，又是我四年前的回忆？」
被奥拉拳风波及，拼命护住脸的神浩从废墟中爬出，勉强捡回一命。
要不是在看见夕尔冒头时就猜到结果，恐怕神浩的下场会和空中漂浮的尘埃一样——随着那一拳轰然的气浪离散远方。
酒馆内烟雾弥漫，一部分是本就凝滞在空中的颗粒，另一部分则是奥拉一拳带来的威力。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两段回忆……我本该永远埋藏在心里才对的，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来？”
检查全身，得出身体只受到皮肉伤的结论，神浩暂时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奥拉的战斗上。
不知为何，在夕尔遭遇那拳后，他的内心涌现出一股别样伤感的痛心疾首，难道这也和灵兮的不灭瞳有关吗？
「奥拉大人，你没事吧？那个魔人她……」
待浓尘消散，正午的荣辉重新覆盖大地之时，神浩顾不得身体的阵阵痛感，扒着一张桌子直立起来。
「我没事。」
不等神浩说完，奥拉高大的躯干发出了劈啪啪的空爆声证明自己安然无恙，而在他身前，夕尔的处境却与奥拉正好相反。
木屑狼藉了遍野，墙壁和天花板则开了个有三人长的大窟窿，但能让人感到后背发凉的，最属酒馆外的密林深处——
数十年来扎根于此，经历无数风雨也不曾倒下的树木，被奥拉的拳风侵袭，尽数连根拔起，枝干东倒西歪。
若是让不知情者形容此景，恐怕他一定以为这里发生过龙卷，而不是一个「人」用蛮力开拓而出吧。
而毋宁置疑的，夕尔修长的身体不翼而飞，在奥拉的铁拳面前，一切抵抗都如螳臂当车，唯有毁灭与寂寥不动如山。
“喂喂喂，这种破坏程度，别说脑袋搬家，就连尸首也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出来吧？”
虽然现场没有血迹，但凭这般惨烈的残骸，神浩也能猜到夕尔的下场——除了死，还是死，因为中招时她没有开启赋形。
一丝无奈袭上面庞，神浩放弃了替夕尔求情的想法，转而看向灵兮的方位，这场战斗，也因此必将争个你死我活。
所谓「赋形」，乃是魔人族的天赋能力，取“赋予祖先的形体于己身”之意，开启后能够在一段时间内实现躯体返祖。
就比如之前，灵兮骤然变色的暗金长发，以及头顶出现的兽耳还有裙下的那条猫尾巴——这些其实都是她祖先的一部分。
与蛮人的「深寒血统」类似，魔人的赋形也是寄宿在血液中的能力，但较之不同的，是魔人的大部分力量来自祖先。
而蛮族的强壮体魄则，完全归功于自身的锻炼，所谓“深寒”，其实就是在极寒之地艰苦生活，深刻修炼的意思。
这两者的差异，很大程度地影响了对战双方，在血统未开启时的战斗实力。
魔人若使用赋形，很有可能一会前还是活泼可爱的少女，顷刻之后，便化身为三头六臂，通体兽毛的史前巨戮。
而蛮人不论是否使用血统，除却肌肉会因为深寒的启动而剧烈膨胀外，本体的外貌与巅峰实力都不会相差太多。
而这，就是二者间最直观的区别：体表连一丝返祖化都未呈现的夕尔，挨了奥拉的全力一击，结果，不言而喻。
「先不提这个，魔人这边已经减员成功，神浩你还是趁现在逃吧！剩下的局面，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待余波息止，奥拉长出一气，庞大的身体疾如车轮，只一侧身便滚向一边，右手不差分毫地握起大剑，将之朝灵兮掷去。
「是——！我这就离开……」
被奥拉这么一吩咐，神浩也不好再自怨自艾，反正魔人的生死本就与他无关，倒是自己的安全需要更加小心地呵护。
“愿你在天之灵不要再这么傻了，如果有轮回的话，请你以后要变机灵点……安息吧。”
「轰——！」
「哼，想走？我说过的吧，你根本跑不掉。除了我手到擒来之处，你哪也别想去，给我老实待在这别动。」
然而，神浩刚趔趄着身体没走两步，魔人胸有成竹的论调便适时响起。
少女一手搭住神浩肩膀，一手压低帽檐，除了嗓音颇为深沉以外，旁人甚至感受不到来自她的任何感情波动。
“妈蛋，这是要身先士卒的节奏？求求你大小姐，打死你妹妹的是奥拉，不是天真无辜的我啊！”
没有任何征兆，也并无风声躁动的痕迹，少女的现身犹如瞬间移动，让神浩顿时就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而反观奥达飞剑攻击的地点，大剑深陷进木墙的纹路，无数用来限制他人移动的猎金也尽数切断，也不知她是如何脱身。
「……咕噜，大……大小姐，其实不是我想走，而是奥拉大人一直催我，我怕得罪他才不得不走的……」
咽下唾沫，神浩假惺惺地苦笑两声，心脏已如小鹿乱撞，只等少女从后背给他来上一掌，卡在喉头的心肝就会呕吐出来。
「你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我？是这个意思么——？我哪点比不过他？」
灵兮的话语隐有怒意，握住神浩肩膀的手掌稍稍用力，便让后者的脸色变得铁青。
“小肚鸡肠这点比不过……不对！是我错了，你在这么掐我肩膀就要断了哦！”
神浩被迫说出了违心的话，肩膀下的锁骨几乎被少女捏断，不断向大脑传递着承受重压的剧痛：
「不，不……你误会了！刚才你还在那头不是？俗话说鞭长莫及，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就怕您赶不过来呢……」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墙头草啊墙头草，你信不信我把你连根拔起，丢进熔炉前途无量啊……」
少女一副富贵千金的刁难做派，只是她才刚欲为难神浩，就被蛮子粗鲁地打断。
「啧——！不在那边吗？好你个女魔头，识相得立刻给我放了酒保，想拿人质来威胁我，信不信我连他一起把你打烂？」
这时，发觉少女静立于神浩一侧，如莲般高雅莫测，泰然自若。奥拉指着灵兮的额头大声吼叫道，眼神充沛着愤懑。
“那个，虽然明白你是为了激怒她才这么说，但好歹也考虑下，身为被害者的我的感受啊，你不是还想拉我当队员的吗！”
「威胁——？哈哈哈，你觉得你配吗？还是说刚才的那拳你很洋洋自得？真是无知的族群，有点蛮力就不知天高地厚。」
少女冷笑着松开了神浩肩膀。事到如今，连神浩也无法分清少女的话语，是真的胜券在握，还是仅仅单纯的拖延时间？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才是那种人吗？你妹妹她都被奥拉打到连妈都不认识了，不接受现实也得有个限度吧？”
神浩暗自思忖，却又无可奈何。被魔人近身的他没有一丁点抵抗的能力，若是能拉开距离的话，说不定有办法挽回……
「切，临死前的遗言就只剩这些了吗？管你会瞬间移动还是目中无人，通通都给我见鬼去吧——！」
正当神浩还在为焦灼的局势担忧之际，奥拉热血上头，也不管神浩还在灵兮手中，就这么径直冲了过来。
他奔跑起来的架势可谓是如狼似虎，就连魔物发动入侵时的驾驶的「尸骨战车」也没有他来得气势汹汹。
一步，十步……奥拉的身体尽管结实魁梧，但冲锋起来的爆发力却不可小觑。
只瞬息间，战车便俯冲至神浩面前，没给少女任何反应时间的同时，也没打算给神浩留条活路。
「奥拉大人，你这是……」
本以为奥拉再如何失去理智，也不至于对自己痛下杀手，但当神浩的瞳孔倒影中，砂锅大的铁拳愈来愈巨大时——
他这才明白，原来奥拉刚才说的是真话，他真的将自己和少女的**一视同仁，足以撕碎铁块的拳风昭然来到鼻尖。
然后，神浩听见灵兮轻蔑地哼了一声。
「轰隆——！」
「这是……什么？这不可能……」
「咚——！」
霎时间，屋内的战况再次一片混乱。当奥拉的怒拳冲击神浩面颊的前一刹那，有什么人像炮弹一样撞在了前者身上。
不，与其说是撞击，倒不如把奥拉形容为钟摆下游荡的蚂蚁，场间只听见一阵哄响，奥拉便连人带拳一齐飞向酒馆墙壁。
“不是吧……”
因为来不及闭眼，神浩目睹了奥拉遭受袭击的全过程——一个黑影从山石嶙峋的林道中闯了过来，随后震开了奥拉。
而在神浩下一个眨眼间，他这才发现来者并非黑影，而是因为速度太快，他的眼睛跟不上，才会看成黑色。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妹妹她啊，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喜欢跟力气大的人打架。之前我本来不想刺激她让你输的太惨，但既然你主动出手，接下来的事我也不管了。夕尔，想把他揍多惨都可以哦，记得留一口气就行，我可不想挑起战争。」
当神浩还沉溺在奥拉的反目与失误中时，灵兮抬起帽檐，收回了猫爪，就连在酒保眼中呈现鲜红的双眸：
“变回蓝色了……开什么玩笑。也就是说，你认为奥拉对你完全没有威胁了？连赋形也不需要打开……”
神浩呆若木鸡地转头，为少女的运筹帷幄捏了把汗。
只见身前，衣服磨损相当严重的夕尔回到了酒馆，她的及腰金发依然那么明媚动人，标准的格斗姿势也备受瞩目。
破损的衣服配上窈窕的身体，教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欣赏——特别是她的脸上，难得表现出了认真肃穆的表情——这幅美丽如天使的生动景致。
但最令神浩惊讶的，还是她眼睛里的神色：如荆棘中盛放的紫罗兰花丛，在棕色虹膜的包裹中，她瞳孔的颜色呈现为紫。
紫色虽然旖旎沆茫，颇有种晨末霞光的风采，但任何一名「联盟人」都清楚，这是象征「地狱」的颜色。
不过也可能是神浩多虑，发觉异常后他特地看了灵兮一眼，后者并没有表现出奇怪的脸色，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放肆，放肆——！不过是接我一击没有即死罢了，我就不信你会一点伤都没受，这一拳，你又能怎么应对呢？」
这时，自墙壁中脱身而出，奥拉再次叫嚣着朝夕尔扑了过去，全然不顾灵兮可能会暗中偷袭。
“不妙啊……因为超负荷使用血统的关系，奥拉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这样下去搞不好会两败俱伤？”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做个捂脸的举动。蛮人「深寒血统」的使用原理，是通过激发使用者潜在的体能，达到变强目的。
换句话说，就是蛮人依靠长年累月的锻炼提升素质，再由激发血统开发出身体的极限能力，体能越好，上限越高。
“但拔高上限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就像现在的奥拉一样，强行使用身体承载不了的能力，脑筋就会出问题。”
「我说小姐啊，你真的不去阻止那两个人吗？奥拉他已经疯了，要是夕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两边都不好吧？」
眼看奥拉和夕尔就要扭打在一起，神浩悄声凝重地说。
「必要的时候我会阻止的，当那个傻大个扛不住的时候，我会出手不让他死掉，反之，也是一样。」
与神浩预期的回答相反，灵兮对蛮人表现出十足的鄙视，让神浩无言以对：
「这不对吧！现在不是说大话的时候啊！刚才的那一拳你也看见了对不对？要是夕尔出了意外，你这个当姐姐的不也…」
「嘘——！好好看，好好听，我自有分寸，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神浩有些歇斯底里，想起那两段回忆后，他实在不想再亲眼目睹生命的流逝。
尽管如此，可少女给他的回应却是竖起手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随着那道嘘声沉淀，神浩来不及反驳，这才见证了什么才是「恐怖」。
「喝啊——！」
「砰——！」
在两人谈话之际，奥拉的拳与夕尔的掌早已对接在了一起。
这一幕的结果，本该是夕尔不自量力的右手被捶至粉碎，但真实的状况却远比想象来的壮烈。
「这……怎么可能？」
纹丝不动，巍然端庄，少女纤细得宛若藤蔓的右臂，如时间静止般，挡住了奥拉千钧坠雷的一拳，毫发无伤。
这已经不是力气大就能简单描述的场面，一动不动地用掌接拳是什么概念？那是以卵击石才会出现的效果。
而以奥拉健壮饱满的体型，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卵」。
于是，碾压就此开始——
「魔鬼！能接我一拳又如何？尝尝这个——！」
奥拉尖叫着挥出左勾拳，同时右手化拳为掌，五指在呼吸间隙攫住夕尔的右掌，左拳势如破竹地砸向她的侧脸。
限制对手的位置，再攻击她防御薄弱的头部，这本是个优秀的策略，但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只不过是愚者的妄想。
「你，弄疼夕尔了。」
一语呢喃道尽无奈，右手被奥拉控住，夕尔便用左手挡在脸庞，随着一声嘹亮的接掌声响彻，她再一次不动声色地接住。
丝毫无惧的防御仅一次就够了，你连续做出两次不可思议的动作，这还让别人怎么活啊……
「魔鬼，魔鬼！我就不信我不能伤到你，看我把你摔死！」
两击未果，并且还被绝对防御，奥拉并没有气馁而是越挫越勇，说着就涌动全身肌肉，想把夕尔拽至空中，砸至地皮。
「放弃吧，大哥哥。夕尔不想让别人做无畏的牺牲，所以为了让你不自暴自弃，我会让你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
然而令奥拉倍感耻辱的，夕尔不仅没有被他提至高处，反而学着他的方法，与他十指紧握。
接着，奥拉的双手发生了极其严重的痉挛，他的十只手指无一不被怪力曲折，朝着与自然相反的方向缓缓弯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手指被蛮力抵至手背，想要推开对方而蓄势待发的手肘，也逐渐由笔直的一字瘫软为“V”型。
这已经不是能被称为战斗的场面了，这是赤裸裸的欺凌，虐待……交战双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身为对手对等的资格。
在阵阵惨叫声中，夕尔似乎厌倦了单纯的碾压，转而松开一只手，顺势拽着奥拉耍起了铅球旋转。
应该是怕自己的拳头打在奥拉身上会让他即死吧？夕尔光拉着他四处碰撞，借用旋转时的惯性令其血肉横飞，骨骼断裂。
最后，夕尔将奥拉凄惨地摔于地面，后者的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破损，筋骨尽断，而她，体表甚至连返祖化都未出现。
“结束了……”
神浩瞠目结舌地看完全程，汗如雨下地打起了寒颤。
这就是魔人，千百年前横行世界的原因么？多么肆意，多么绝对的实力啊……如今却为了不挑起战争而不敢滥用。
深谙彼此间的差距，神浩的内心再也无法掀起反抗的波浪，只能默默地跪在原地，双手合十，敬畏着曾经的世界霸主：
「对不起，对不起……之前质疑二位纯属小人有眼无珠，还望两位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绕过这间酒馆里的人……」
「还不赖嘛？这认错的架势还挺诚恳，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哦。」
猫耳少女的心情似乎不错，放下了一直抱胸的双臂，转而伸向匍匐在地的酒保：
「喂，起来啦。」
「诶？可是，我好像被吓到腿软了，可以的话，请让我多跪一会……」
「噗，什么嘛，原来你这么没用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还没瞎就好，作为向导，只要你的眼睛还能用就行。」
说着，灵兮一把握住神浩合十的双手，将之以蛮力拽了起来。
「我的，眼睛吗……还能再当您的向导，我感到非常荣幸。」
神浩不自觉地揉揉太阳穴，时隔数分钟后与她的再一次对视，他不再只能从她眼中捕捉殷红，连遥远的海边也能看见了。
「我也是，能让你做我的眼睛，也觉得非常开心，今后请多多关照了哦。」
只不过，神浩唯一不清楚的是——
在他眼中，灵兮的双眸是纯净之蓝，而在对方的视线里，自己的眼睛其实透露出奇怪的色彩。
那是恢弘如日中天的璀璨之眸，辉如白昼，亮若明火，好一双连魔人都为止敬仰疑惑的，「黄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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